淩源偏過頭去，或許是不想理論，又或許是找不到話反駁，總之沒再言語。
    沿著胡同又走了一段，到巷子深處，林嫻忽然道：
    “到了。”
    說著話，拔高嗓音喊了一聲“媽”。
    “哎！怎麽這會兒才回來，廠裏今天忙吧？”
    “嬸子。”
    林母應聲出來，淩源禮貌打了聲招呼，忙把手裏的東西往前遞。
    林母見是他過來，喜得跟什麽似的：
    “來就來了，怎麽還拎這麽些東西來？快快，進屋喝杯茶！還沒吃飯的吧？在這兒吃了飯再回去！”
    林家節儉，平時有點模糊光亮不妨礙行動，家裏一般就不點燈。
    淩源過來，林母“噠噠”拉了堂屋燈繩。
    使喚林嫻給淩源倒水，林母就要去廚房忙活。
    淩源才將東西放去大桌子上，趕忙拉住林母道：
    “嬸子不用忙活，我就是送林同誌回來，順便也過來說件事……”
    淩源口吻正經，使得氣氛也嚴肅起來。
    林母扭頭看林嫻。
    林嫻點點頭道：
    “媽，你就聽他說吧！”
    林嫻在這事兒上一直很上心思，林母以為會是個好事兒、好結果，便又看向淩源。
    哪知淩源開口就是一句“配不上林嫻”，不讚同處對象的事。
    林母都懵了，訥訥問：
    “那、那你拎這些東西來是？”
    “林同誌是個好姑娘，這陣子沒少費心……”
    淩源解釋說：
    “這事兒不成是我個人原因，和她沒關係，前後也耽誤了她不少時間，這些東西算我賠禮道歉的。”
    這話雖然客套，卻已經屬於相當講禮數了。
    旁人要知道了這事兒，至少從林嫻身上挑不出錯處來……
    林母看看桌上的東西，又看看淩源，試探問道：
    “這事兒真的就一點轉圜餘地都沒有？”
    淩源篤定點頭，林母便懂得了他的意思。
    林母找人摸過淩家的底，淩源雖是二婚，可小夥子人真心不錯，且各方麵條件都很好。
    這事兒黃了，可惜固然可惜，可俗話說得好：
    強扭的瓜兒不甜。
    牛不喝水，還能給強行按頭嗎？
    “罷罷罷，姻緣姻緣，講究的就是一個‘緣’字，你相不中她，隻怪她沒那個福分，怨不著你什麽。”
    林母歎氣道：
    “這東西我們就不收了，一會兒你還拿回去！”
    淩源連忙擺手：
    “嬸子，這不成！先前是我撞了林同誌，沒過來探望本就差了一層，這幾次又是林同誌主動……”
    林嫻本來在旁邊淡定看著，聽見淩源要說她去淩家的事。
    林嫻麵上看似平靜，實則心裏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去淩家屬於個人主動，她媽可不知道！
    林嫻連忙打斷淩源：
    “媽，他大老遠的送來，你該收的就收吧。”
    說著話，林嫻又扭頭看淩源：
    “東西我家收了，禮尚往來，你留下吃個飯不過分吧？”
    淩源愣了一下，雖然覺得不是很有必要，但想了想，還是點了頭。
    林母見如此，便也不再拉扯了，趕忙去廚房忙活起來。
    堂屋裏，淩源坐在桌邊，林嫻跟他隔著方形大桌子站在外側。
    兩人離得不遠，卻是誰也沒開口說話。
    ……
    這兩年來林嫻工作賺了不少錢，林家生活得到改善。
    家裏雖然不是時時都能沾上葷腥，可一日三餐細糧卻是管夠的。
    林母之前支過麵攤兒，有一手擀麵、煮麵的好手藝。
    盡管家裏一時半會兒沒有肉，僅憑著自家醃的雪菜，林母也快速的煮了一大鍋油花充足的鹹香麵條來。
    林母給淩源撐了一大海碗。
    屋裏有三個人，跟前擺碗的卻隻有淩源一個。
    淩源直覺不妥，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便索性不說話，埋頭苦吃起來。
    他一碗麵條下肚，推開碗剛要起身，林母接了碗道：
    “你等等的，鍋裏還有，我再給你盛點兒！這麽遠的路你吃飽了再回去，也省得回家再叫你爹媽做。”
    林母又給淩源盛了一海碗麵條。
    半大小子尚且能吃窮老子，更何況淩源是個結實的壯小夥？
    林母又是用細麵擀的麵條，算是頂好的東西。
    一般人家想吃都吃不到。
    林母盛過來，淩源也不好意思推辭。
    直至吃完第二碗麵，林母接碗還要去盛，淩源連忙起身製止道：
    “嬸子，我已經吃飽了，再盛真吃不下了！”
    林母隻好作罷。
    事兒到這裏，話也說到今天這個份兒上，兩家的關係算是扯清楚了。
    短暫又絮叨幾句，淩源起身告辭，林嫻站在小院兒裏看了一會兒，聽著胡同巷裏自行車車軲轆的聲音漸漸變小，林嫻抿了一下嘴唇道：
    “媽，我去送送他！”
    說罷，林嫻跑著出了院子。
    林母站在屋裏歎氣，望著大桌子上麵湯也不剩的海碗，心中不覺有些感慨。
    能吃說明身體結實。
    可就這麽好的小夥兒，咋就相不中她們家林嫻呢？
    她們家姑娘也不差啊……
    ……
    “淩源！”
    胡同巷兒道路狹窄，淩源推著自行車往外走。
    林嫻出院子一路跑到淩源跟前，直接將人截住。
    淩源緩步扭頭看她，她微微氣喘道：
    “我送送你。”
    “不用。”
    淩源搖頭拒絕道：
    “我出去騎車直接就走了。”
    林嫻也搖頭，不多時微微垂額固執道：
    “我送你，正好我還有些話想跟你說。”
    淩源短暫啞然。
    兩個人便齊齊朝胡同外頭走去。
    灰撲撲的馬路邊上，林嫻站在路燈下的樹影裏沉默好一會兒才開口：
    “你真的一點都沒考慮過我嗎？”
    淩源沒說話。
    林嫻垂下額頭，透過自行車的車軲轆看他鞋尖。
    哪怕是現在，林嫻也沒想過要放棄。
    隔了好一會兒，她又開口說：
    “我了解過你所有的情況，我知道你沒有錯，你隻是沒遇到對的人，我不敢說你選擇我就一定對，但是我……”
    林嫻有意表明心意和態度，但是時代使然，更直白露骨的話，林嫻說不出口。
    “你明晃晃拎了那麽多東西來，現在胡同裏肯定都已經傳遍你就是我對象……”
    林嫻緩了緩口氣，一邊轉口說話，一邊往後挪：
    “總之，我不認你剛才說的‘不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