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喜心直口快，很多時候就是嘮嗑時話趕話，順口說了那麽一句。
    倒不是真的有什麽惡意。
    隻是有些話聽起來有些許微妙，讓人不由得不多想。
    尤其是對田桂花來說。
    田桂花照顧陸淼的衣食起居，各方麵都盡心盡力。
    可雙喜的話，有些地方也確實沒有說錯。
    比如家裏不管做了什麽吃的喝的，盛出陸淼的那一份後，她和敏傑、敏銳兩個孩子確實是跟著一起吃的。
    起初推辭被陸淼和傅璟佑說過幾次後，田桂花就也沒覺得有什麽。
    可現在被雙喜這麽一說，田桂花突然就不得勁、不自在起來。
    她不由得反思，她帶著孩子跟著吃，跟著喝，是不是有失妥當，是不是真的太不知見外？
    外人又是怎麽想他們一家的呢？
    會不會覺得是他們一大家子是占陸淼和傅璟佑的便宜？
    正胡思亂想，傅璟佑的一席話像陣清風吹散了悶在心裏的疙瘩。
    田桂花沉甸甸的心頭猛然一怔，隨後豁然開朗。
    晃晃腦袋，田桂花眉間鬆動，很快展露出笑臉模樣。
    是啊。
    他們是一家人。
    正因為是一家人，所以才不會有什麽外道不外道的。
    是她想多了……
    傅璟佑的話妥帖好聽，任誰也挑不出錯來。
    雙喜性子實誠，聽了也覺得是，便立即說：
    “別人說這話我不信，要是小六哥和小六嫂說的，那我肯定信！之前啊，大隊長就上村裏來說了，你們在外頭混出了出息也沒忘咱們鄉裏。”
    雙喜朝村裏方向抬抬下巴，認真說：
    “現在孩子們上學，說好些書本都是你們給弄回來的，鄉裏的大家夥兒心裏都念著你們的好呢！”
    陸淼握筷子的手往外虛揚了一下，平靜笑說：
    “念好就不必了……都是麵子上的光鮮，實際上大家私底下都一樣，各有各的難處。眼下鄉裏鄉親的，我們是手裏能使出勁就使一把，以後要是使不上了，大家也別埋怨就是了。”
    雙喜和翠紅連忙搖手：
    “那肯定不能！”
    “咋能辦那樣的事兒呢？咱們雖然是跟土地打交道的身上沒多少文化，可心思各個都實誠，才沒那麽多的彎彎繞繞！”
    陸淼笑了下。
    這話題嘮著嘮著就跟秀優越感一樣，她不喜歡。
    掃見桌邊氛圍差不多緩和下來，便幹脆轉移話題問：
    “今天怎麽就你們兩個？鳳霞沒跟著一起來嗎？那摸葉子牌不就少一個人了？”
    陸淼也不是真的惦記打葉子牌。
    就是鳳霞、雙喜她們三個關係好，平時總結伴一起過來坐。
    今天突然少了一個，她覺得好奇，閑嘮順嘴那麽一問罷了。
    不料就閑問的這一嘴，還拉出了點隱蔽八卦。
    先是雙喜說少一個人頭不要緊，讓二嫂子，也就是田桂花頂上就是。
    後麵傅家桌上收了碗筷，田桂花陪她們一起坐上小桌上摸牌，翠紅又神秘兮兮道：
    “鳳霞他們家說她是回娘家走親戚去了，其實不是。前幾天我就聽說山那邊的大隊又開始查生育情況了，算著時間，這幾天恐怕就要到咱們這裏……她估計是怕人找過來，所以提前躲出去了。”
    說到生育方麵，雙喜一手抓拍，一手摸上圓鼓鼓的肚子，睜圓眼望著翠紅，顯得有些緊張。
    陸淼一聽就懂，立即吃驚問：
    “怎麽？鳳霞十八歲還沒進十九吧？這就懷第二個了？”
    田桂花打出一個單崩的天牌說：
    “鄉裏都是這樣的，你們那會兒是外出求學忙得沒有時間，要不然小川也出生得早。”
    陸淼輕輕點頭，比較能理解這話。
    這時候的消遣物雖然不多，但城裏怎麽著也要好過偏遠鄉村。
    就說大河村吧，至今連電都沒通。
    男男女女的白天下地幹活兒，晚上吃了飯洗了澡，除了幹那事兒外也幹不了別的。
    再一個，農村地界講究人丁興旺。
    男孩長大了又是壯勞動力。
    女孩長大了還能操持家務、幫著帶弟弟妹妹，怎麽想都合適。
    隻要能生，一般人家都願意生。
    農村家庭像賀大哥、賀二哥這種，家裏隻有兄弟兩個的都算稀缺事兒。
    正常都是三個、五個起步。
    現在雖然有了生育政策，可政策改不了觀念。
    絕大多數家庭哪怕是頂風作案，想生也依舊會生。
    “我是去年才嫁進村裏的，還沒見過小六嫂的孩子呢！”
    翠紅一邊抓牌，一邊歪頭看陸淼：
    “小六嫂，你幾個孩子？現在都多大了？”
    說到孩子，陸淼臉上有了點溫柔明媚的笑意：
    “我家四個孩子，老大是個小子，馬上滿十四歲。老二老三是龍鳳胎，今年滿十二歲，老幺也是個小子，馬上六月份就七歲整了。”
    翠紅驚訝道：
    “呀！小六嫂，那你家三個男孩呢！真好，將來都是壯勞力！”
    說罷，翠紅又一臉羨慕：
    “真好啊……就是我們沒趕上那個好時候，不管男孩女孩，現在再想生那麽多恐怕難了。”
    陸淼淡淡一笑，客觀道：
    “孩子多了熱鬧是熱鬧，可吵的時候也是真的吵。要說好處吧……嗯，一半一半吧。子女是多是少也看緣分，隻追求多也不好。”
    邊界感讓陸淼不想對別人說教。
    所以有一句話，她壓在心裏沒有往外說。
    為人父母，身上也是有責任的。
    不說給孩子多麽好的條件，起碼能夠教得一技之長，將來能憑自己站得住腳。
    要是隻管生，不管養，那對孩子來說也是一種天崩開局。
    桌上幾人隨意的抓牌聊天，誰都沒注意到有些異常的雙喜。
    還是田桂花亮牌說胡了，而雙喜直愣愣的還在往外出牌時，陸淼幾個才發現她的不對勁。
    孕婦身體素質異於常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有哪兒不舒服。
    見雙喜不像剛才那樣活潑健談，反倒是好半天沒說話，麵色也不是很好。
    陸淼趕緊放下葉子牌關切問：
    “雙喜，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臉色怎麽這麽差？”
    雙喜笑容勉強：
    “嗬嗬，沒、沒有……就是不知道怎麽了，突然就覺得有點累了。小六嫂，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有空了我再過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