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桂芬和田桂花對視一眼，沒再說話。
    趙蘭香畢竟是敏敏的親娘。
    要是人真的不行了，敏敏願意回來看一眼也好……
    事情在傅家這邊說定。
    之後就是賀宏進和陳桂芬一起，協同傅璟佑說服賀大哥帶趙蘭香去市裏了。
    而傅璟佑和賀大哥再次麵對麵說話，氣氛其實並沒有像以前那樣劍拔弩張。
    隻是說到要送趙蘭香去市裏看病時，賀大哥顯得有些無動於衷。
    以大房現在的條件，能去縣裏看病都是奢侈，更何談去市裏？
    傅璟佑往外拿了五張大團結，也就是五十塊錢。
    賀大哥的處境，傅璟佑想得到，賀宏進和陳桂芬自然也想得到。
    所以在傅璟佑往外拿錢時，陳桂芬也把一個迭得嚴實的手絹遞給賀宏進。
    由賀宏進展開手絹，露出裏麵皺巴巴二十塊錢的毛票。
    錢的事情事先沒經過溝通，但見叔嬸兒也往外拿了錢，傅璟佑直接把那二十塊錢推了回去。
    老人一年四季麵朝黃土、背朝天，也就堪堪顧個溫飽。
    能攢下來的一點錢，都是從牙縫裏節省出來的。
    有他在，傅璟佑必然不同意他們往外拿錢。
    傅璟佑麵向一聲不吭的賀大哥，說：
    “既然大夫說讓去市裏醫院看，那就去市裏醫院看。能治就治，實在治不了也不虧心，總好過從現在開始就在家裏等死的強。”
    言辭態度裏，傅璟佑也詮釋出讓賀大哥不用擔心花銷的意思來。
    一定限度裏，能幫的他都會幫。
    也許是走到這一步才終於明白了什麽，賀大哥依舊什麽都沒說。
    卻坐在桌邊將手撐在額前，克製不住的壓抑哭了起來。
    傅璟佑沒再勸什麽，隻把錢沿著桌邊推出去道：
    “你收拾準備一下吧，最快明天，最遲後天我們就出發。”
    說完，傅璟佑直接起身回家。
    也許是這個時候傅璟佑依舊選擇幫扶，讓賀大哥真切感受到了兄弟之間的情誼，所以有了後悔和懊惱。
    但是，一切都晚了。
    對於傅璟佑來說，他早就不再執著什麽兄弟之間的情誼不情誼了。
    他之所以會這麽做，完全是不想讓叔嬸兒這麽大年紀了還處處操心。
    至於其他？
    說真的。
    從前出去讀書時，他心裏一直有一個念想。
    那就是落葉歸根。
    不管他出去多遠，又或者出去多久，大河村永遠是他的根。
    他到最後，始終還會回到這裏。
    而與賀大哥和賀二哥這兩個兄弟之間，即使沒有血緣，但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和早已建立起來的親情，永遠也不可能徹底將他們之間的關係斬斷。
    但那是從前。
    現在，傅璟佑早就想通想透了。
    老婆孩子在哪裏，他的家就在哪裏。
    而家在哪裏，根就在哪裏。
    至於那些早就在半路分道揚鑣的人。
    即使在這個時候重歸於好，將來等老一輩百年歸去時，該散的還是會散。
    賀大哥就是那個已經和他分道揚鑣的人。
    到現在，早已無關緊要。
    ……
    傅璟佑回家，陸淼大概了解情況後，別的什麽都沒多說。
    隻默默的收拾起來。
    不確定他們到底是明天走，還是後天走，但總歸是這兩天。
    她拿了傅璟佑的戶籍頁，給裝了兩件替換的衣服。
    傅璟佑起先是看她窸窸窣窣的忙，後麵緩步挪動，直接從後麵抱住了她。
    他寬闊胸膛完全收容了她小巧的體格，臂膀微微收緊，好像一旦鬆懈半點她就會從懷裏溜走、消失不見。
    “我去去就回，你在家裏好好聽話，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好嗎？”
    生命如此堅韌，可看見趙蘭香那個樣子後，傅璟佑又覺得生命如此脆弱。
    連想到陸淼的情況，傅璟佑不由得不恐慌擔憂。
    陸淼手覆上他鎖在腰間的大手上拍了拍，輕輕點頭。
    傅璟佑在她發間落下碎吻，語調深沉說：
    “安安穩穩過一輩子我都嫌不夠，你好好的……你好，我就好。”
    “傻瓜……”
    陸淼陡然酸了鼻頭。
    知道他肯定是因為賀家的事聯想到了什麽，她壓下淚意，輕笑著說：
    “別總是胡思亂想。要是有下輩子，我呀……一定還來找你。”
    傅璟佑笑容沉重，語調卻漸漸輕緩下來：
    “我也會去找你的。不管你在哪裏。”
    他扶著陸淼在床邊坐下。
    兩人絮絮叨叨的低語說話。
    直到陸淼意識沉重，柔柔依在他肩頭沉沉睡去。
    傅璟佑小心攬過她抱著放去床上。
    在拉過薄毯給她蓋上時，濕潤晶亮的液體也從他的臉上落在了她的臉上。
    睡熟的人眉心微顫，好似被驚擾。
    傅璟佑趕緊抹了一把臉，順勢動作輕柔的，也將她臉頰的濕潤拭去。
    趙蘭香情況不好，賀家不敢拖下去。
    確定要去市裏大醫院裏看，陳桂芬燒了一大鍋的熱水，當天夜裏就讓賀大哥給趙蘭香洗了澡洗了頭。
    免得出發時弄髒了車。
    而後第二天一早，由傅璟佑開車，賀大哥架著趙蘭香，一起出發往市裏去。
    傅璟佑原計劃是當天回來。
    但陸淼估算醫院那邊一時半會兒大概率弄不完。
    她給他單獨裝了一個二百塊錢的信封，讓他別記掛家裏。
    既然帶人去看了，就踏踏實實的看。
    免得以後心裏再留下遺憾。
    傅璟佑想說話，陸淼又將食指抵在他唇間，說“她懂”。
    他心裏，在她麵前，其他所有人都得靠後。
    但是人呀……
    是會隨著年齡成長而改變認知的。
    一個階段一個想法。
    也許他現在認為賀大哥是無關緊要的人。
    但等將來年紀再大一些，回憶念舊，或者其他，總之，或許又會有不同的想法。
    人活在當下，很多時候都不用考慮太多。
    隻盡人力，聽天命，此時不落下虧欠，以後老了也不會有遺憾和懊悔。
    傅璟佑拗不過她。
    隻得頻頻囑咐叔嬸兒和二嫂，讓一定要看顧好她，之後才帶著人出發。
    傅璟佑開車進市區。
    閘口人員認出他所駕駛車輛的車牌號後，立即打電話上報。
    消息層層傳遞，幾乎是他們前腳抵達醫院，市裏部門後腳就安排了人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