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千年的狐狸都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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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野是肯定不會去參加什麽春晚的,而且李野也認為這件事大概率不了了之,牛紅章純粹是一廂情願。
    因為陶鑫根本沒有能力把輕汽公司的名字加到春晚的節目表上。
    但是在幾天之後,陸知章卻帶來了“一切順利”的消息。
    “今天早上老牛親自打電話過來說,讓葛強他們幾個在春節前就不要上班了,全力備戰春晚,還讓咱們出一輛車機動接應”
    李野摸了摸下巴,疑惑的道:“老陸,你說老牛前腳還罵霹靂舞,後腳就大力支持,就這一百八十度的急轉彎.他自己就不覺得別扭嗎?”
    “我也挺納悶的,雖然他口口聲聲說為了單位的利益,個人的喜好微不足道,但這麽生硬的轉折,不符合他的風格啊!”
    陸知章同樣很疑惑,雖然很多爬到山巔的人都是演技大師,口袋裏揣著各種麵具,隨時隨地都能給你表演個“變臉”的絕活,
    但牛紅章一個上班都騎二八大杠的人,是那種“凡事都可變通”的類型嗎?他就不怕廠裏職工笑話?
    就這幾天,廠裏已經有各種版本的風言風語了。
    就算輕汽公司的名號上了春晚,牛紅章可以得到一些利益,但李野和陸知章都覺得不值。
    首先電視台的這個人情可不算小,牛紅章肯定搭了自己的關係,另外牛紅章一直以嚴肅、刻板的形象示人,這次卻跟牆頭草一般轉換,麵子上的損失不可估量。
    “篤篤篤~”
    就在兩人納悶的時候,總廠的財務科長老萬忽然敲門進來了。
    老萬笑眯眯的道:“呦,老陸你果然在這裏,剛才我去你辦公室沒人,一猜你就在李廠長這邊。”
    李野瞥了瞥老萬,淡淡的道:“那麽萬科長你是要找老陸呢?還是要找我呢?”
    老萬怔了怔,對於李野的冷淡有些慍怒,又有些慚愧。
    李野剛剛進廠兩年,是妥妥的新人,結果卻在自己這個老資格麵前如此倨傲的說話,實在令人憤怒。
    但是有果必有因,李野為什麽不待見自己呢?
    是因為一分廠的分紅。
    一分廠隻要盈利,就每個月都給總廠分紅,而且是預支三個月之後的,
    而每到年關,這個分紅就更重要了,去年總廠就因為沒有協調好,導致員工鬧事,最後是一分廠又補了一筆款子才應付了過去。
    而現在距離春節還有二十天呢!自己這個財務科長過來,人家還以為自己是來拿分紅的,可不就沒個好臉?
    老萬今天不是來要分紅的,但是
    他無奈的笑了笑道:“我今天來是要找您兩位商量個事兒,這個事兒,離了您哪一位都商量不成。”
    李野怔了怔,立刻就明白老萬不是來要分紅的。
    陸知章招呼了老萬坐下,問道:“老萬你先坐下,什麽事兒這麽嚴重啊!”
    老萬說道:“葛強他們要上春晚了,這事兒你們知道了吧!按理說以葛強他們跳舞的本事,那就該上春晚.
    但是到哪兒說哪兒的規矩,這春晚可不是隻憑本事就能上的,還得看機會,看緣分,”
    “咱們這次是趕了個晚集,人家的節目都馬上要定死了,臨時加人那難度大了去了還是牛書記托了大關係但是關係歸關係,這個讚助費可少不了.”
    “.”
    李野終於明白老萬的來意了。
    他跟陸知章對望一眼,然後問老萬:“萬科長,這個讚助費要多少錢?”
    老萬訕訕一笑道:“人家看在關係的麵子上,也沒要多,就四十萬.”
    好家夥。
    李野直呼好家夥。
    【我當是什麽關係這麽厲害呢!敢情是鈔能力呀!】
    這可不是幾十年後榜一大哥滿天飛的年代,四十萬放到哪裏都是一筆巨款。
    現在葛強等人隻是上一個群舞節目蹦躂幾下露露臉,就要四十萬,就是幾十年後的帶資進組都沒這麽闊氣。
    而剛才老萬說找李野和陸知章有事兒,估計是要讓一分廠出血了。
    李野不吱聲了。
    一般這種打哈哈磨嘴皮子耍太極的活兒,就是陸知章擅長的本事了,李野玩的是剛猛脆快,一個收不住手,怕把人給崩著嘍。
    陸知章嘶了一聲道:“總廠今年的效益看來不錯啊!四十萬買一個廣告.倒也不是不行。”
    老萬咧了咧嘴,心說“要是總廠出錢,我特麽巴巴跑過來看你們兩個給我甩臉子啊?”
    “老陸你這說的哪裏好?這次的事情是因為一分廠而起,上電視的葛強也是一分廠的職工,怎麽能讓總廠出錢呢?”
    “老萬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出錢?”
    陸知章愣了愣,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到時候電視的演員表上,是寫我們一分廠的廠名嗎?”
    【你特麽想得美!】
    老萬也是撕逼高手,似笑非笑的道:“老陸,一分廠有正兒八經的名字嗎?
    再說真要是把一分廠的名字寫上去,那可不是那麽好承受的,咱們可都是一家人,在這闔家團圓的日子裏,不能讓人看出矛盾來不是?”
    “那不能,那肯定不能,不過這就跟一戶人家一樣,誰是戶主誰出頭,一分廠都沒有正兒八經的名字”
    陸知章撕逼拉扯的功夫也不簡單,嘰嘰歪歪就跟老萬掰扯上了,兩個人好半天都不分勝負,分不出高下。
    但是分不出高下,就拿不出錢來,老萬急等著用錢,實際上已經沒了退路。
    “誒呀,我說二位廠長欸,咱們都是為了單位的利益,又不是從你們兩位兜裏掏錢,而且人家說了,願意讓李廠長擔任一個舞蹈小組的領舞,這可是在全國人民麵前露臉的機會”
    “我可不稀罕這種機會。”
    李野直接打斷了老萬的話,嫌棄的道:“我勸你們就別打我的主意了,我家裏人不同意。”
    “你家裏不同意?”
    老萬好笑的道:“李廠長你沒跟家裏人說,這是廠裏的重要任務嗎?”
    李野翻了翻眼皮,指了指牆上的毛筆字,淡淡的道:“我的任務在那裏,我問心無愧。”
    “.”
    老萬抿了抿嘴,沒話說了。
    李野辦公室上的那副毛筆字現在全單位傳遍了,有人說他是個自不量力,有人說他沒個逼數,但誰也不敢說那個任務是錯的。
    在二十年內,把種花家建設成現代化強國,誰敢說錯?
    “老萬,走走走,我跟你去我們財務科問問,看看還有多少富餘.”
    陸知章拉著老萬走了,李野都說家裏人不願意了,那就趕緊讓老萬閉嘴。
    老萬不知道李野家裏人是誰,但陸知章可知道啊!
    你就是把嘴皮子磨破了,人家也不帶抬抬眼皮的。
    。。。。。。。。。。。。
    陸知章跟老萬一直拉扯到了大半天,才笑著過來找李野。
    “李野,他們算是賴上咱們了,撒潑打滾就是要上春晚,我琢磨著要不咱們承擔一半,但是要用下一期的利潤分紅抵衝,這樣既不影響工人們的情緒,咱們也虧不了什麽.”
    李野看了看陸知章,感覺他其實也是讚成上春晚的,隻不過礙於李野沒有表現出興趣,所以才這麽和氣的跟李野商量。
    這倒不是李野霸道,導致他這個一分廠的“一把手”跟小媳婦兒似的沒主見,而是李野已經用兩年多少的時間證明了自己的“超遠眼光”。
    如果論單位內的爭鬥經驗,陸知章自問李野也就是剛入門的級別,跟自己這種老油子差遠了,但李野厲害就厲害在每一次大的決策,都會出現超出預期的收益。
    這就讓陸知章不得不服了,娶個厲害老婆算是一種本事,眼光獨到是另外一種本事。
    要說前者,陸知章有時候還在心裏嘀咕“我咋沒那麽好的命呢?”
    但是後者,陸知章不得不拿李野“京大經濟學優秀畢業生”來安慰自己,這玩意兒跟什麽命沒有關係,純粹就是考不上。
    不過李野對陸知章是很尊重的,隻要陸知章提出了自己的意見,李野極少反對。
    但是這次,他卻搖搖頭道:“剛才老萬說這個事兒的時候,我情急之間沒反應過來,你現在回想一下,不覺得詭異嗎?”
    “詭異?”
    陸知章愣了一下,立刻坐在李野對麵,低聲道:“你覺得哪裏不對勁?”
    李野道:“我也不太好說,但你琢磨琢磨,陶鑫突然來我們一分廠,像不像是有人故意把他引過來的?”
    陸知章怔了怔,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後,他將信將疑的說道:“你的意思,陶鑫來咱們廠,就是衝著這四十萬來的?”
    “未必是陶鑫這樣吧!我回去之後都打聽一下,你先別讓財務給錢,明天咱們再來對一對。”
    “哦那好,我聽你的。”
    李野現在腦子裏也是不太清楚,感覺有點東西隱藏在迷霧之中,想抓就是抓不住。
    所以在回到家之後,李野就找到文樂渝:“媳婦兒,我記得你在電視台有個姐們兒是吧?幫我打聽打聽這四十萬是怎麽操作的,誰經手的是不是有預謀的。”
    文樂渝哢吧哢吧大眼睛,笑著道:“這種事兒你找我哥啊!他們最了解裏麵的事情。”
    李野看了看文樂渝,無奈的說道:“怎麽著,我知道咱哥在電視台熟人多,但萬一他為了幫忙給我打聽事情,又跟以前的相好給扯上了.”
    “行了行了,你才那麽多相好的呢!”
    文樂渝啐了李野一句,然後道:“不是我不給你打聽,男人的嘴,比女人的嘴嚴實,我哥有個好兄弟在電視台,你還是問他吧!”
    “哦哦哦,我知道了。”
    李野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文樂渝也很顧忌女人的嘴上沒把門兒的啊!
    “喂,大哥,你有個好兄弟在電視台是吧?找你打聽個事兒”
    “哦哦,就這麽點事兒?”
    李野給文國華打通電話的時候,他還以為是要跟自己說寧萍萍的事情,不曾想卻是這種打聽消息的小事情。
    李野詫異的道:“那你以為什麽事?”
    “嘿嘿嘿~”
    文國華給了李野一個男人都懂的笑聲,然後道:“稍等一下,待會兒給你回話。”
    很快,文國華就打聽清楚了:“這件事確實有點蹊蹺,我那兄弟沒聽說什麽四十萬的事兒.”
    李野沉聲說道:“有沒有可能不是一個科室的,所以他沒聽到消息?”
    文國華笑了笑道:“那就不好說了,如果是進了小金庫,那就是可大可小,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可以一分錢查一年。”
    “.”
    李野沉默了好幾秒鍾,才沉聲說道:“謝謝了哥,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之後,李野身上一陣冰冷。
    本來他還以為老牛是“人為財死”,表麵幹淨廉潔,背地裏串通別人為自己謀點好處,或者給電視台送個人情,為自己鋪一條人脈。
    但是經文國華這麽一說,李野認為牛紅章極有可能是想把他坑死。
    怪不得牛紅章三番五次要讓李野上電視呢!
    花錢送禮,讓自己上春晚跳舞。
    這個罪名要是坐實了,那可比作風不正嚴重多了。
    作風不正,隻要不是當場抓到,隻要女的自己不背刺,風言風語再大也沒證據,屁用沒有。
    但財務問題可就不一樣了,一分錢的流向不對,也是鐵證如山。
    。。。。。。。。
    到了第二天,李野見到陸知章之後就道:“老陸,昨天老萬跟你說沒說那四十萬怎麽走賬?是發票呢?還是帶公章的收據?”
    陸知章怔了怔,眼神也不對勁兒了。
    “李野,你的意思是”
    李野點點頭,說道:“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老牛為什麽會那麽反常。”
    陸知章沉默了一會兒,站起來就往外走。
    “我去跟他們聊聊,看他們打的什麽鬼主意。”
    李野歎了口氣,安靜的等著陸知章去套話。
    他其實很希望自己的猜測是錯誤的,畢竟如果開了這種惡性爭鬥的先例,那麽以後大家可就沒有任何信譽可言了。
    對方的每一個決策,每一句話,都不再令人相信。
    所以曆史上那種“為了發對而反對”的惡劣事件,未必是互相攻擊,而是為了自保。
    你好心好意的提了個好辦法,人家卻認定了是害人計,能不反對嗎?
    陸知章用了一整天的時間,臨到下午快下班了才回來找李野。
    “唉~”
    他先是歎了口氣,才幽幽的道:“我去找老萬,他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總是強調這四十萬不虧,後來我去找老牛,結果你猜怎麽著?”
    “嘿嘿,老牛說自己不知情,讓我們跟老萬自己商量著辦。”
    “哈哈哈哈~”
    陸知章突然笑了:“老家夥就是老家夥,還真是又狠又辣啊!要不是你沒有當大明星的念頭,說不定還真著了他的道。”
    “嗬嗬~”
    李野也笑了。
    千年的狐狸必然是妖。
    但妖就是妖,走不了正道,十有八九是要被天雷給劈死的下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