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窮途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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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白坐在駕駛艙裏,視線越來越黑,難以抗拒的困意不斷襲來,讓她幾乎要睜不開眼。
她很清楚,這不是累了或困了。
而是體內血壓在下降。
她的身體真的撐不住了
如果睡過去,她可能永遠都不會醒來。
她用力咬向那不知咬了多少次的舌尖,咬得滿嘴都是血腥味,才勉強依靠痛覺變得稍稍清醒。
就在她與渙散的意識做對抗時,兀地感覺視線變黑了。
這並非血壓下降的影響,因為黑下來的是外麵的空域。
地麵下方的璀璨燈火不斷消失,被濃鬱的黑暗所掩蓋,夜空中的星星與月亮也看不見了,整艘浮空艇像被包裹在一團黑霧中。
緊接著,毫無征兆,一陣詭異且不可名狀的低語湧入腦海,無止盡的雜音在耳邊湧動,撕裂著她的意識。
“警告,高度驟降!警告,高度驟降!”
由於操縱杆失去控製,下墜的浮空艇開始發出警告,紅光幾乎將駕駛艙染為一口血池。
諾白試圖去穩住操縱杆,但她已經失去窗外視野,什麽都看不見,根本不知道在往哪飛。
再加上腦海中的雜音愈發嘈雜,意識遭到摧殘,她連駕駛台上的參數都看不清了,隻感覺失重感湧遍全身,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
憑借傭兵生涯中豐富的經驗,諾白很快辨認出了這種詭異狀況的來源。
附近有攜帶者。
這種血碼的攜帶者肉體實力並不強,但可以釋放出一種特殊頻段的腦波,讓敵人陷入各種幻覺。
如果此時她不能奪回意識的控製權,這艘浮空艇就會失控墜落,而她也將粉身碎骨。
現在身邊沒有阻斷腦波硬件設備,也暫時找不到幻枷血碼攜帶者的本體,那就隻能用最原始、也最極端的破解方法。
痛覺。
諾白將一根手指放入口中咬著,咬得無比用力,牙齒很快陷進皮肉,溢出汩汩鮮血。
鑽心的疼痛從指節傳來。
但還不夠
她繼續用力撕咬,牙齒撕開血肉抵在骨頭上,痛覺神經遭到蹂躪,劇烈的痛楚讓她額上都冒出了冷汗。
在劇痛的刺激下,意識中的嘈雜低語減弱了一些,窗外濃鬱的黑霧也淡去了,依稀可以看見一些城市燈火。
從視界角度來看,浮空艇已經呈現出超過30度的俯衝軌跡,再不拉升恐怕就拉不回來了。
諾白剛準備去拉操縱杆,又一陣嘈雜尖銳的低語湧入腦海,這輪衝擊比先前更加劇烈,連駕駛艙都被黑霧籠罩,視線中隻剩下無止盡的黑暗。
諾白喘著粗氣,再度用盡全力咬著自己的手指。
牙齒不斷擠壓指骨,愈發用力,到最後傳來“哢”一聲。
她硬生生把自己的指骨咬斷了。
難以遏製的痛楚讓她幾乎無法呼吸,也因此衝散了幻枷血碼帶來的影響,周圍的一切重新變得清晰。
在浮空艇即將失控墜毀前,諾白成功拉動操縱杆,將它調整到了正常軌跡。
通過駕駛台上的全息視窗,她也終於發現了幻枷血碼攜帶者的位置。
此時,有一艘浮空艇正從自己後方追來。
幻枷血碼是有影響範圍的,在這種高速飛行中,對方始終能影響到自己,必定也是在飛行載具上。
諾白剛判斷出對方的位置,那股嘈雜的低語又來了,試圖重新影響她的意識。
與此同時,敵方浮空艇打開武器艙,數枚對空導彈正朝她呼嘯而來。
諾白再咬斷一根指骨對抗幻覺,隨即按下一處紅色按鈕,並拉動操縱杆進行蛇形機動。
紅外幹擾彈在空中如煙火綻放,影響了對空導彈的跟蹤係統,同時浮空艇劃出一道道優美弧線,將其徹底避開。
不過,擺脫一輪攻擊並不能改變什麽,敵方的浮空艇是全副武裝有備而來,而諾白這艘浮空艇之前被熒狐損壞嚴重,武器基本都壞了,性能上也有巨大差距。
再加上幻枷血碼的存在,以她這具搖搖欲墜的身體,不可能一直用自殘的方式進行對抗。
如果就這麽僵持消耗下去,結果將毫無懸念。
最終,諾白不得不做出挺而走險的選擇。
另一艘浮空艇,玄惠和數名精銳身處駕駛艙。
玄惠緩緩盤著手中的念珠,那雙眼睛的瞳孔深處有能量漩渦在湧動,無影無形的幻枷腦波正在擴散席卷。
就在玄惠試圖以幻枷血碼擊潰諾白的意識時,前方那艘浮空艇突然轉向,就像一個死鬥的鬥士般向他們衝來。
“團長!她想撞我們!”一名古刹傭兵疾聲提醒。
玄惠眼睛一眯,說:“機炮。”
駕駛員打開機炮係統,密集的開火聲響起,大片子彈向諾白所在的浮空艇掃去。
諾白的浮空艇在空中不斷機動變向,由於硬件性能受損,再加上雙方距離的縮短,它沒能躲掉全部機炮子彈,機體不斷炸開一團團火光和硝煙。
但它始終沒有改變進攻方向,馬力全開撞來,到最後幹脆連機炮子彈都不躲了,勢要與他們同歸於盡。
玄惠手中念珠盤得越來越快,瞳中的能量漩渦洶湧到了極點,可任他如何發動幻枷血碼,都沒能阻止諾白的瘋狂舉動。
最後,眼看雙方就要撞了,玄惠臉上一抽,沉聲喊道:“快躲!”
古刹傭兵趕緊停止射擊,拉動操縱杆想要規避。
可諾白已經鐵了心玩命,不管不顧衝了過來。
“咚!!!”兩艘浮空艇重重撞在一起,在空中爆發出一團灼目火花。
玄惠所在的駕駛艙到處都是紅光,失重感傳遍眾人全身,古刹傭兵驚叫喊道:“主引擎受損!啟動備用引擎,準備迫降,大家做好防衝擊準備!”
這艘浮空艇迫降的同時,諾白的浮空艇也到達極限,在不斷爆開的火光和硝煙中,它搖搖晃晃開出最後一段距離,向地麵墜去.
從諾白遭到地獄獵犬傭兵團攻擊的那一刻起,愚人會成員就在看著她的逃亡。
瑪門是合子公司情報部門主管,擁有直接調動頂尖軍用設備的權力。
這種探測器處於難以擊毀的高軌道,能夠以極高的精密度捕捉可視範圍內的一切情景信息。
毫不誇張地說,你拿著手機在路上走著,距離地麵35000千米以上的天啟星對你拍攝,不僅能看到你在跟誰發消息,甚至能看清你的指紋紋路。
而此時,這種合子公司勘測情報用的頂級高端設備,被瑪門當成了愚人會的玩樂工具。
憑什麽?
就憑他是新月城分部情報部門的一號人物。
他有這樣高高在上的權力。
通過直播畫麵看到諾白在追殺中掙紮,醜態百出,在場的愚人會成員狂拍大腿,哄笑聲此起彼伏,周圍充滿快活的空氣。
“雙子星是真的好玩啊,他們的戰鬥看一次笑一次,兩兄弟同手同腳跟複製人一樣,太樂了太樂了!”
“哎呀可惜了,她後來跳上的那輛車,車裏不是殺手。如果是,那種受到關懷之後立刻被背刺的情景,絕對會是一出好戲!”
“哪有那麽簡單,人家可是靜默死神,這麽多年不是白混的,你看她後麵就識破了禦靈星的詭計,直接原地反殺櫻天守的人。”
“嘿,阿爾,你賭輸了,她沒有被那幾個假冒邊緣的櫻天守傭兵騙到,一百萬月幣速速轉我賬上。”
“哈哈哈別急啊,等我這邊收完錢先,黃文隆跟我賭喪門星必能得手,他也輸了,欠我兩百萬呢~”
周圍充滿歡聲笑語,大家借著剛才的一幕幕互相吐槽,互開玩笑,滿是新年喜慶的氛圍。
此時,天啟星已經把最新的現場狀況傳了回來,畫麵定格在諾白那艘浮空艇上。
它墜落在鏽牆區一處偏僻的公園裏,因為砸在泥地上得到緩衝,並沒有立刻殉爆,但火光已經升起來了,也不知困在裏麵的諾白是死是活。
沙雅見此唏噓笑道:“這盤菜實在太可口了,真不忍心就這麽把它吃完。”
阿爾突發奇想,饒有興致地說:“不如我們立刻派出搜救隊,把諾白救下來治好,到時候再把她放出去?”
黃文隆一拍手掌,情緒變得興奮起來:“這是個好主意!我們還可以安排一出戲劇!”
“比如,讓搜救隊員無微不至地關心她,愛護她,等她卸下心防,自以為遇到好人時,再往她身上狠狠來一刀!那表情絕對有趣極了~”
就在大家七嘴八舌討論怎麽延長這盤菜的享用時間時,瑪門突然虛壓手掌,玩味地看著影像:“不用討論後續了,有人快了我們一步。”
眾人聞聲,齊齊看向天啟星拍攝畫麵所聚焦的那個人影。
“是他.”
瑪門的舌頭劃過嘴唇,臉上充滿了期待:“無論是背叛,亦或是救贖,都將是令人回味深長的口感。”
周圍不斷傳來低沉的笑聲,大家都如餓狼般注視著畫麵,等待即將到來的美味。
昏天暗地
意識模糊
諾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那艘浮空艇的。
在她恢複意識之前,身體就已經在強烈的求生欲下無意識挪動著,不斷向外爬。
她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傷口與衣服沾在一起,爬過的地方拖出長長血痕,整個人就像一塊破爛拖布,將地麵染得猩紅。
也不知爬了多久,意識才勉強恢複些許,她試圖起身,但脊柱在先前的墜落中受損,下半身已然癱瘓,怎麽都站不起來。
她奮力爬到一處小小的積水坑前,口渴難耐的她已經顧不得髒不髒了,艱難地伸出舌頭去舐著那些髒水,就像一隻落魄的野狗。
就在這時,腳步聲和竊竊私語傳來。
諾白以為又有人追過來了,本能性想逃,但身體早已不允許她這麽做,隻能艱難扭頭看去。
隻見不遠處來了兩個穿著單衣、看上去隻有十幾歲的少年,他們身上的衣服很破舊,應該是無家可歸的流浪兒。
兩人把手縮在袖子裏,鼻子被凍得通紅,正警惕地打量著諾白。
“草了,什麽情況,怎麽掉了一艘浮空艇下來?”
諾白顫抖著抬起手,光是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就幾乎耗光了所有力氣。
她極其艱難地用手指在雪上劃動,留下三個依稀可辨的字:
這一幕無疑是諷刺且悲哀的,大名鼎鼎的靜默死神,竟走投無路到要向流浪兒求助。
一個少年見此泛起嘀咕:“我們去找治安局報案?這女的看著要掛了。”
同伴推了他一下:“你傻啊,她是死是活跟我們有屁關係?”
少年:“那我們”
兩人互換眼色,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深意。
“上,爆她金幣!”
少年在周圍放風,同伴跑到諾白身邊,踩住她殘破的手,然後去掏衣服口袋。
掏完一圈,也就掏出來幾張帶血的紙幣,麵額還不大,加起來就幾十。
“去你的,還以為是條肥魚,居然就這麽點錢,窮鬼一個!”同伴踢了諾白一腳泄憤,拉著少年匆匆跑路。
嚴冬大雪紛飛,受重傷的諾白獨自躺在雪地中,早已沒有再爬起來的力氣,傷口處的血跡都被凍住,呈現著斑駁殷紅。
鵝毛般的雪花落在身上,漸漸堆積,仿佛為她披上一層白色的絨被,難以抵擋的困意隨之席卷而來。
嚴重的傷勢早已擊潰諾白的身體,瀕死的悲涼與苦楚也一同消磨著意誌,她的雙眼半睜半閉,木然看著視線中飄散的飛雪。
累了
真的好累
就這麽睡下吧
睡著了,就再也不會累了.
諾白閉上眼睛,呼吸在寒風中漸漸變得微弱,她孤獨地躺在雪地中,雪落在身上,輕輕將她埋沒。
也不知過去多久.
“嗒,嗒,嗒”忽然有一陣跑動聲響起,越來越近。
“諾白!!!”
諾白聽到有人在呼喊她的名字,因為意識太過模糊,聲音在耳邊猶如隔了一層毛玻璃般扭曲,聽不清是誰。
突然,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緊緊抱住了。
那個聲音不斷在耳邊回蕩:“諾白,別睡!看著我,我是蘇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