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可有好幾年沒來太爺這了，今怎麽有閑工夫跑我這來了。”
    吞吐煙雲，火炕上的老狐輕笑著開口，招了招手示意胡天宗進裏屋來。
    “這還不都怪我爹，要不是他非逼著我繼承天山大覡的位子，我肯定天天來找太爺您玩。
    您是不知道，我爹現在可狠了。
    就說上次，為了給胡家爭個機會，他老人家直接給我丟到南冥大荒去了。
    要不是靠著您的本事，您的寶貝玄孫子，可就沒了。”
    聽著胡天宗一件件細數著自己老爹的“罪狀”，一旁的老狐也不開口，就是靜靜地聽著，一雙暗黃色瞳眸慈愛的望著這個小玄孫。
    “行了行了，下次見到你爹，太爺幫你報仇。”笑著從懷裏取出一塊冒著霜白寒霧的玉髓遞給胡天宗，老狐道：
    “上好的白髓，至少有三千年年份，上次就想著給你，結果你好幾年都沒來，拿著吧，自己偷偷留著用，別給你的那些兄弟們。”
    看到老狐手裏的白髓，胡天宗兩眼頓時冒起精芒，嘿笑著接了過來：
    “您放心，這好東西我自己都不夠用了，怎麽可能分給那幫癟犢子。”
    大覡一脈，修的是幫兵決，練得的走馬功。
    他們雖然能駕馭催動天地間無處不在的【靈】，但得到必有付出。
    【靈】也不是憑白無故就能可以被隨意使喚的。
    所以大覡們在【請靈】的時候，都會準備相應的報酬和祭品，作為回報，並於【靈】們打好關係，日後驅使起來也更得心應手。
    不同的大覡都有自己相熟的【靈】，豐富的祭品報酬會提高與【靈】之間的關係，這些每次召喚指使起來也會更容易，更方便。
    胡天宗作為這一任天山大覡的準繼承者，他平日裏使喚的【靈】自是不同尋常。
    遼東大省地域奇特，多為深山老林，這種環境最容易誕生一些古老且強大的【靈】。
    其中最古老者，全然有著元神真尊的實力。
    而駕馭這些【靈】所需支付的報酬和代價，也就要比尋常更叫龐大複雜。
    此刻老狐送給胡天宗的這顆白髓，便是一類極好的祭品，可以喚來不少實力強橫，古老悠遠的【靈】。
    “行了，苦也訴，東西也拿了，可以跟太爺說說，今天到底來幹嘛的了吧。”
    擱下手上的煙袋鍋，透過麵前的煙雲繚繞，老狐笑著望向自己這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小玄孫。
    “什麽都瞞不過太爺您。”
    收起寒霧四溢的白髓，胡天宗捋了捋身上的棉袍，神色正經起來：
    “其實我這次來，是我爹讓我來向太爺您請示一件事情。”
    “什麽事？”
    聽到是胡天宗父親讓他來的，老狐眼神流露一絲異樣。
    “現在關內已經徹底亂作一團，趙家大勢已去，十二大省的節度使，除了秦隴、西北和咱們以外，其餘九大節度使全部對外宣布，要起兵勤王。
    不過這九大節度使中，又隱隱分為兩派。
    一派以徽淮的楊度為首，靈杭、福閩、青疆、魯晉、燕豫六個大省的節度使合謀，建立勤王大營，手下兵力足有數億之眾，所轄疆域，橫跨大玄東西，占據了近半國土。
    另一派則是以湘楚節度使朱山河，滇川節度使高天雄，南粵節度使李黃粱三人為首的義天軍，他們三人的兵力雖然遠不及楊渡的勤王大營。
    但朱山河乃是十二大省節度使中的最強者。
    趙家沒有倒台之前，也有趙霸業能夠與其抗衡。
    高天雄雖然成就元神真尊時間不算很長，可此人心機臣服俱是無雙，曾在身患重疾，舊傷複發之時，以整個滇川大省做局，引來十萬大山入局，後以那位不世劍仙的《九死不滅天功》重複複活，戰力在節度使中亦屬一流。
    而那李黃粱年老體衰，傳聞他可能連下一次劫數都無法度過去，但孫兒以為，此人的威脅程度，甚至比朱山河還要大。
    年老成精，此人絕不止他表現的這般平庸不堪，其手中捏著的底牌，恐有顛覆大局之力。
    我爹這次讓我來，就是想請教太爺，如今天下大亂，萬民顛沛。
    咱們遼東五大世家，是不是也趁著這次機會。
    入關爭上一把。”
    胡天宗緩緩訴說出了此行的目的，依靠在火炕上的老狐卻並沒有第一時間給予回應，隻是重新拿起了擱置一旁的煙袋鍋子，吧嗒吧嗒的吞吐起煙雲來。
    “你爹平日裏蔫了吧唧的，怎麽這次反倒如此強硬好戰起來了。”
    沒有直麵回答胡天宗，老狐反而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嘿嘿，我爹平日裏是慫了些，不過怎麽說，他也是這一代的天山大覡。
    或許……他老人家也想著帶領族人們，走出這片苦寒之地吧。”
    “走出這裏？笑話，大覡一脈的根就在這裏，離開了這，他們當真就能過的更好嗎？”
    輕搖了搖頭，老狐微微閉上眸子，沉默了片刻之後，才緩緩道：
    “回去告訴胡花子，他想做的事情，太爺不反對，但讓他自己掂量清楚。
    另外你回去之後，轉告長聖山的那些老家夥。
    胡花子的話就是我胡三太爺的話。
    不管對不對，他們都得給我聽喝。
    要是有誰敢陽奉陰違，裝模作樣。
    遼東可以有五個世家。
    也可以隻有一個。”
    胡三太爺的聲音不大，可隨著他此話一出，整個長白山方圓萬裏內的一切生靈都感到心頭一顫。
    尤其是那些居於深山老林之中的古老存在。
    胡三太爺的這句話既是提醒，同樣也是警告！
    至少在遼東大省境內，還沒有人敢忤逆他的威嚴。
    眼見胡三太爺雖然沒有明言支持老爹，卻也表麵了自己並不反對的態度，胡天宗當即跳下炕頭，對著麵前的老狐長鞠了一躬：
    “多謝太爺。”
    “行了行了，臭小子還跟太爺玩這套，這次來準備待幾天啊。
    要是有空就多陪太爺幾天，我可是找了一個好玩的去處，有空咱爺倆玩去啊。”
    方才輕描淡寫展露出的威嚴頃刻間煙消雲散，麵對胡天宗，胡三太爺仿佛就是個普普通通的老人，對自己的小玄孫有著無盡的疼愛寵溺。
    “不了，老爹讓我辦完事馬上就回去，隻能下次再來陪太爺您去玩了。”攤了攤手，胡天宗一臉無奈。
    “哼！胡花子這小王八犢子就知道指使伱，等我下次出山，非把他屁股給他踢開花！”
    一聽到胡天宗立馬就要走，胡三太爺也是一臉不喜，但又不想為難自己的小玄孫。
    隻得將這筆賬記在了他那混賬老爹的頭上。
    “嘿嘿嘿，沒問題，那太爺我就先走了。”嘿笑兩聲，胡天宗豎起脖領，衝著胡三太爺揮了揮手後，轉身離開了這座深山小院。
    ……
    “副掌教，出事了。”
    宗主峰，宗主大殿之上，齊修正與一眾雲字輩長老商議宗內事務的改革方案。
    在他看來，不單單神霄宗，整個中土地界的所有古教豪門都存在一個基礎形態的問題。
    那就是權力幾乎掌握在宗門世家最上層的一小部分人手裏。
    這樣做雖然可以提升宗門世家的發展，命令幾乎沒有損耗的快速傳遞下去，並確保自身發展不會出現畸形。
    但缺陷同樣明顯，那就是權力的高度集中，會出現掌權者一旦出現錯誤判斷，就會直接影響整個勢力的發展方向。
    對則一往無前。
    錯則無法自拔。
    所以齊修便打算仿造前世的機構製度，將權利下放，提高運轉效率，並且不會因為一個人或幾個人的錯誤決定，就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然而討論才剛剛開始，一名聽雷閣的弟子就匆匆來到了殿外，宣稱有要事稟報。
    “出什麽事了？”
    看到這枚聽雷閣弟子手上攥著的橙紅色法軸，齊修與一眾雲字輩長老的神情倏然一凝。
    “可靠消息來報，今日卯時，遼東大省五大世家對外宣布，由於如今關內群雄混戰，民不聊生，他們要於本月十五日。
    率軍入關，武力調停！”
    “什麽？!”
    聽到這名聽雷閣弟子的稟報，齊修與一眾雲字輩長老的臉色同時微變。
    遼東大省五大世家，居然入關了？
    “這下熱鬧了，現在除了秦隴和西北，整個大玄朝都亂成了一鍋粥。
    前有楊渡的勤王大營割據東西兩江，占據了最富庶的中心地帶。
    後有朱山河的義天軍，號稱要重整山河，再立新帝，雄踞南方，並與海外諸國頻繁接觸。
    而今連遼東五大世家都入關了，看來據守上京、江南的趙家，真是沒多少日子了。”
    輕捋長須，雲陽道長緩緩搖頭。
    許是年輕一輩的修士不怎麽清楚，但他這一輩的老人都很明白遼東大省五大世家入關代表著什麽。
    那意味著整個大玄朝將徹底陷入一片戰火之中。
    遼東大省雖然隻是一省之地，但因大覡一脈道統的特殊，遼東五大世家所蘊含的力量，絕對是一股足以扭轉當即局勢的恐怖力量。
    “壞了。”
    而就在一眾雲字輩長老們議論紛紛之時，屹立眾人最前方的齊修卻輕喃了一聲。
    “怎麽了副掌教？”
    聽到齊修的低語，離他最近的雲陽道長蹙眉問道。
    “勞煩各位師叔伯先行回峰，遼東五大世家入關，非同小可，這件事我要和代掌教談談。”
    微微沉默之後，齊修拱手讓一眾雲字輩長老們先散去，而他自己則快速來到了**崖，找到了東方雄。
    “胡天宗？這孩子我聽過，天山大覡的準繼承人，傳聞其降生之時是被胡家三太爺親自接生出來的，更是從小就跟隨在胡三太爺身旁。
    被譽為胡家立族以來，最有天賦的人。
    你怎麽會和他扯上關係？”
    提起胡天宗，東方雄的印象也很深。
    畢竟當世有資格突破元神真尊的道身大能就那幾個，其中胡天宗可以說是最有機會的。
    不僅有胡三太爺的親自護持教導，其父親還是現任的天山大覡，胡天宗本身的天賦更是胡家古往今來的第一人。
    這種配置，他就是想不成元神真尊都難。
    而齊修也隨之將之前在南冥大荒之時與胡天宗聯手擊敗抱劍女子，自己將抱劍女子帶回神霄宗，並拜托胡天宗保密等一連串事情道了出來。
    “原來如此，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和他之前，確實欠了很重的因果。
    這份因果若是不加以償還，日後對你修行怕是有所不利。
    不過這個胡天宗也未必會來找你。
    遼東與滇川，一個在北，一個在南，他要找你就幾乎要橫跨整個大玄。
    而遠水解不了近渴，依我看，他來的概率不大。”
    “我倒不是他怕來找我換這份恩情，隻是覺著，遼東五大世家這一入關，整個大玄境內就幾乎全部論為戰場。
    如此一來，似乎也推動著某些事件，會更快的要降臨。”
    微微蹙眉，齊修緩緩開口。
    他並不擔心胡天宗來找他還恩，畢竟以他的手段，償還恩情的方式有很多，還不至於憂慮。
    他的擔心在於聽到胡家率眾入關後的第一時間，心中便升起了一絲極不好的預感。
    這股預感的源頭，正是來自於人道功德……
    “人道功德的警示嗎？如果是這樣，倒是需要警惕幾分。
    你的預感可有什麽實質內容？”
    人道功德的警示讓東方雄也流露出一絲正色。
    “沒有，隻是一種很模糊的預感，一點具體的內容都沒有……”
    搖了搖頭，齊修也曾試著追溯這道預感的源頭，但如今天機混亂。
    一些術數推演的大能都看不清天機。
    更別提他這隻是十分模糊的一道預感。
    “兩日前，我隱隱感到了一絲心血來潮，應該是清臣那邊傳來的。
    我與他是一母同胞的血親，這股心血來潮來的雖然突然，卻隱含一絲放鬆舒緩之意。
    想來是他那邊的危機已經解除，估計再過不久就能返回。
    先提高防備吧，至少我們還能做到未雨綢繆。
    一切等清臣回來之後，在做定論。”
    聽到東方雄說掌教東方卿似乎已經脫困，齊修也是心中一喜。
    沒想到那位老僧的效率還挺高，這才沒過多久。
    即將到來的大劫大概率是元神真尊都需要認真應對的曠世劫數。
    隻要掌教能平安歸來，一切就都還有斡旋的餘地。
    而就在齊修與東方雄談好一切，剛剛離開**崖時，一份密函已經跨過遙遙無盡的距離，來到了他的麵前。
    帶著絲絲霜寒之意的密函封麵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兩行大字。
    【故友齊修親啟】
    【胡天宗親筆奉上】
    看到這橫跨整個大玄朝而來的密函，齊修無奈一笑，輕聲感歎道：
    “果然，要來的躲是躲不掉的。”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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