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會議室大門打開，將軍們和要塞各部門負責人罵罵咧咧的從會議室裏走出。他們的身上沾染多種香料、煙草燃燒後的氣味。

    “天殺的混蛋。”

    “該死的王八蛋。”

    這些人罵著不存在於這裏的某個人，要是有人問起他們，他們罵的是誰？是肯定不會得到一個統一的回複答案的。

    待到剛才的與會者都離開了會議室，萊昂拍了拍手。“好了，你們出來吧。”

    屏風後麵一處暗門打開，臉色蒼白的貝拉推著輪椅走了出來。輪椅上坐著一個腿腳不便的老人，他光頭、小眼睛、身上穿著一套幹淨的長袍、長袍下露出一雙精致的靴子。除了胸口上別著一枚魔法師的徽章，再也沒有其他裝飾物。

    貝拉身後還有一個中年人，他穿著普通的要塞守軍便服，腰間別著一把長劍。在貝拉印象裏，這個人在多次公開場合為萊昂擔任護衛。隻不過貝拉不知道的是，他和威廉教官同樣出身於劍聖門，在劍聖門中的排位比威廉更為靠前。

    坐在輪椅上的老人指著會議桌上的新鮮水果，“快點，靠過去，靠過去。”

    萊昂微微一笑站了起來，把老人指著的水果遞給了他。“布萊特，注意身體，現在的你吃這麽甜的水果對身體不好。”

    布萊特一臉厭惡的把水果接了過來遞給了貝拉，貝拉接過了水果，她剛想說點什麽，他又從貝拉手上拿走了水果。

    “至於這樣麽？謹慎過度了把？”

    “至於，凡是你經手的東西，我是一點都不想碰。”老人嗤之以鼻。

    萊昂搖了搖頭，“大家隨意一些吧，你們了解現狀了吧？”

    貝拉還是一臉懵，這段時間她經常兩頭跑，一邊參加急訓營的各種訓練，時不時的會被拽過來參加要塞高層會議。這對於體力和精力而言是兩方麵的嚴酷考驗。

    雖然她之前就略微感知到，現在東部大要塞的情況不是很樂觀，參加了多次要塞高層會議後，她才清楚的知道，現在的大要塞全力以赴的運作僅僅隻能保持表麵上的平穩運行。

    在通貨膨脹的情況下，以前為東部大要塞提供軍備物資的供應商，已經有好幾家破產的了。不但先前支付的預付款要不回來，更恐怖的是嚴重拖慢了大要塞籌備軍備物資的速度。

    不用說多餘的了，哪怕僅是為了維持要塞軍日常運作，就不得不支付了幾倍於預期的資金。

    原因有二，第一，這筆資金從撥付到最終支付還是需要經過一段並不短的時間段的，為了這段時間的通貨膨脹都得預留出一部分資金冗餘的。

    要塞需要的物資供應量如果僅僅是依靠要塞控製範圍內的商人的話，物資供應量是遠遠不夠的。所以就尤其需要其他不在要塞控製範圍的商人們。

    西王國的貴族在現在這個情況下沒有什麽信譽可言，這些長久和貴族打交道的商人們不想破產的話，也學會了貴族這方麵的優良品德，收款方麵能早就早，供貨方麵能拖就拖。

    而戰局往往是拖不起的，跟商人們推諉扯皮的這段時間裏，戰局很有可能都變了幾次了。

    如果不想因為物資籌備速度過慢導致戰局失利，那麽預留出來的資金量就是為了這個時候準備的，“拿上這筆錢，把物資給老子準備好！”

    第二，不僅僅是大要塞的變化，供應商那邊也在發生著劇烈的變化。比如說某一項物資在過去需要幾家供應商就能滿足要塞的物資需求，現在因為這些可能會破產的供應商，不得不找了更多家的物資供應商來滿足需求。這樣能夠有效的防止破產的供應商，全麵拖慢了物資供應進度的事情。

    貝拉強迫自己的大腦運轉起來，“確實，軍備物資的供給上存在很大的問題，但是將軍事上的所有錯誤，通通都歸罪到物資供應不足上。這從另外一個角度上來說，這是否意味著現在的要塞軍是一支依靠大量物資才能夠打仗的軍隊？”

    這已經是比較委婉的說法了，就差把“無能”兩個字的評語說出口了。

    三個人睜大了眼睛，是的，軍隊是為了打贏戰爭而存在的組織。組織的最高宗旨隻有一個：一切為了勝利。

    老人一邊吃著水果一邊說道，“凱爾勳爵原先可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粗人，現在的他也把貴族的罵人方式運用到得心應手了。”

    如果說之前的將軍們還能夠指名道姓的痛罵某個不在這裏的某個人，現在的他們隻能拐彎抹角的罵人了。隻是不知道，罵人水平見漲的他們，軍事上的能力是否也有同樣的漲幅。

    萊昂很清楚，背靠大要塞的他們也依靠著大要塞這座近乎於天然的作戰環境。跳出這個作戰環境和大量物資供應，要塞軍在這些嚴重依賴物資的將軍們的指揮下，在陌生的地界上，物資供應短缺的情況下，和陌生的對手打上一仗。到底能不能取勝？

    這才是要塞軍最大的問題！

    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那麽要塞軍就無法完成外出作戰的任務！軍隊離開長年駐守的地界，跑到外地進行作戰，在這種情況下，物資供應不上這件事，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萊昂拍了拍手笑了笑，“沒什麽的，如果優良的環境無法激活他們曾經擁有的好戰本性的話，我不介意把他們扔到戰場上優勝劣汰。”

    萊昂指了指桌麵上的瓜，劍客默默的拔出了劍客們引以為豪的長劍，切起了瓜，紅色的香甜的汁水溢出，一看就知道是好瓜。這個在冬天裏難以見到的瓜果，在場的所有人都對此都習以為常。“我想起了一個故事。”

    曾經有一個小孩子，她雙手抱著一個瓜，問她的貴族父親。“父親，我想吃這個瓜，但是瓜皮太厚了，我該怎麽辦？”

    他的父親扔給了她一把刀，“切開吃。”

    小孩子把瓜放在了地上，舉著這把對她而言比較大的刀，嚐試著切開瓜，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也許是瓜皮確實有點厚，也許是這把刀對她而言並不合適。

    小孩子問出了第二個問題，“爸爸，你說，我長到多大的時候，才能像吃漿果一樣吃西瓜？”

    人，長到多大的時候，才能像吃漿果一樣吃西瓜？幾個人看著桌麵上切好的瓜都沒有伸出手去拿的意思。麵對這個問題，魔法師和劍客都在想，萊昂不會沒有緣由的講故事的，他就不是一個會講故事的人。

    劍客幹巴巴的說，“不可能，一般情況下，人是長不到那麽大的。”

    魔法師看了一眼劍客，撇了撇嘴，他大概知道萊昂到底想要說什麽，隻是不知道萊昂會從哪個角度重新回到問題本身上來。

    “有足夠大的個頭，還有與這個個頭相配的嘴巴和牙齒，一口一個瓜並非是做不到的事情。那麽如果有更大的個頭，瓜在他的手上就像芝麻一般，他是否還有興致去品嚐比這個瓜更小的水果？”

    萊昂公說的是巨人？或者說那些消散於曆史中的龐然巨物？他仿佛是在說遠古的事情，又仿佛是在說現在的事情。

    “一隻龐大的、僅僅存在於上古傳說中的龍，向我們振翅飛來，出現在我們麵前。組成它身軀的是我們所不能理解的力量，它無法被有形的物體所阻擋，你們說它想幹什麽？”

    聽著萊昂的話語，三人想象出了一隻巨大的一口就足以吞下整個會議室的龍，這頭龍是虛幻的，是想象的，線條勾勒出的它從天邊飛來。衝破了擋在它麵前的所有阻礙，直接出現在他們麵前，向著他們發出了震天的怒吼。虛幻的龍鱗片片豎起，如同匕首一般，龍首伏下，他們隻能看到它張開了巨大的嘴巴，連它的眼睛都看不見。

    “它是無形的，它確實不能吃下我們將我們消化，但是它卻有著一種極為特殊的能力。在這種能力的影響下，軍隊疲於奔命、軍事物資嚴重滯後、軍人喪失士氣，無論是有形的物體還是組織都隻會在它的力量下敗退。我們的力量被它所影響，不斷的消解、消滅。我們該怎麽做，才能殺死這隻無形之龍？”

    三人劇烈的喘息著，萊昂公爵年輕時才華橫溢，他總是能夠最直接了當的找到問題的關鍵點。現在的他看到了一種大要塞徹底敗亡的終局，在現在這個情況下，麵對個人才智無法解決的問題，他試圖激發別人的才能尋求一個更好的解決方案。

    “您的意思是說，惡龍是那些不斷增發的劣幣麽？現在的市場環境，是被莫德雷放出的惡龍所影響的。”老魔法師果然抓住了問題的重點。劍客和貝拉聽到這番話，連連點頭。

    “不，雖然確實是他主觀縱容了劣幣增發。這個結果他應該沒有預料到，要是他真的能夠得心應手的操縱這條無形之龍。那從今往後就隻能老老實實的了。”

    對於萊昂的這番話，三人都不以為然。無論是以老魔法師還是劍客護衛的角度來看，對於萊昂公的品性有哪怕一絲一毫的了解都知道，他從來就不是善罷甘休的人。

    哪怕是在貝拉的眼中看來，也不是如萊昂自己所說的那種人。

    “所以，我現在想征求您二位的意見。既然莫德雷那個混蛋敢這麽做，為了殺掉無形之龍，為了最終的勝利，我想放出要塞監獄裏的無形之惡。”

    ...

    大要塞監獄裏的絞刑架上，晃蕩著幾十具屍體，他們都是剛剛被絞死的“叛亂者”。威廉匆忙架著一個老頭上了馬車。老人透過車窗看著那些在絞刑架上晃蕩的屍體嗤笑著。“三十四個犯人就換出來了我一個，你可真是惡趣味啊。”

    馬車飛快的開出了監獄大門，威廉掏出了一個抹布在老人臉上強硬的抹了抹。“我要是萊昂公，您絕對不會活到今天。”

    “所以，你是你，萊昂公是萊昂公。”老人饒有興致的看著馬路上飛速行駛幾架馬車駛入了大監獄，奇怪的看了看威廉，“那些人才是來接我的人吧？你不把我交給那些人麽？”

    “他們手上雖然有正式的移交命令，但是你確定要跟他們一起走麽？無形之惡，或者說無形之魔女。”

    威廉把手中的抹布扔出了馬車，出乎威廉預料的是，無形之惡老頭子的偽裝形象下，並不是驚豔絕俗的魔女的臉，而隻是一個普通的老婦人的臉。這可與他印象中的無形魔女天差地別。

    “幾十年了嘛，魔女也是人，人是會老的，小威廉。”

    “如果說其他魔女可能會是人，但是，你是‘普通’的魔女麽？您的功績讓聖劍之王都不放心，發出了大量的命令天涯海角的追殺你。我真搞不懂，萊昂公為什麽會留下你的性命？”

    無形之魔女聽到這裏，笑的前仰後合，“我的罪行僅僅是這些麽？這些就夠了麽？我告訴你，我不但害死了萊昂最愛的女人呢，我還殺死了萊昂那幾個兄弟，幫他取得了公爵之位。你明白了麽？”

    威廉震驚了，為什麽無形之魔女還活著？或者說她的存在方式就說明了答案。

    總有人需要她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情。而這些事情是肯定會得罪其他人的，而她精明到恐怖的程度。總是能夠投靠到保住她性命的貴族那裏。就好比說還沒有當上公爵的萊昂那裏。萊昂公為什麽會留下她一條命？

    因為萊昂有著更大的欲望，這個欲望甚至大到了讓他留住仇人的性命。

    如果說無形之魔女是惡毒的。

    那麽利用了無形之魔女，並且借由無形之魔女的惡行、暴行獲利的人們。那些成功的隱瞞了自己的姓名的人們，把自己的惡劣願望寄托在無形之魔女身上。化自身之惡念為魔女之惡行的人們，他們難道就是善良的麽？

    惡意和善意，混在一起，無法區分，無法辨別。

    “好了，別震驚了。小威廉，我餓了，給我吃的。”

    馬車在道邊停了下來，威廉惡狠狠的警告說，“你最好給我老老實實的待在馬車裏，你要是敢逃跑。我抓到你就宰了你。”

    威廉離開了馬車，無形之魔女不滿的嘟囔道，“不就是沒救下你喜歡的女人嘛，至於嘛。”她透過窗戶看著威廉走到馬路對麵的道邊攤。一口熱氣騰騰的大鍋放在了桌麵上，客人排出了長長的隊伍遠遠的排到了馬路的另外一邊，四個蒙頭蒙麵人在忙來忙去。

    “排這麽長的隊伍，應該是知名小吃吧。哦，小威廉沒排隊直接插隊了。”

    ...

    威廉滿臉壞笑的回來了，把兩碗“東西”放在了無形之魔女麵前，“我拿了兩碗，你挑一碗吧。”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