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很想在無形魔女臉上看到什麽，諸如憤怒之類的表情，可惜這種表情在無形魔女的臉上稍縱即逝，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怎麽樣，好吃麽？”

    “你自己嚐一嚐不就知道了？你怎麽不吃？”無形魔女指著另外一個碗，碗裏盛放爛泥一般的食物。

    威廉左手拍了拍肚皮，“我之前吃過了。”

    魔女的嘴角抽搐了兩下，“小威廉，味道很不錯的。你不嚐一嚐麽？”

    威廉擺了擺左手，他的右手一直背在身後，緊盯著無形魔女。他在前一天晚上收到了密令，密令上隻有簡單的一行字：把你負責的無形之惡送到預定的地方。

    這封沒頭沒尾的信箋隻可能來自於萊昂公，因為隻有萊昂公知道威廉的真正使命：威廉在東部要塞的使命是看管要塞監獄中的“危險人物”。

    一般來說，劍聖門人會在西王國各地奔波，一麵清除當地不利於聖劍之王統治的人或或者物，另外一麵則是為了探尋有劍術天賦的孩子，引導他們成為劍聖門的弟子。但是各大貴族們又豈是易與之物，深入底層的劍聖門人威脅到他們在自己區域的統治力。

    不用說萊昂公，就連那些地方實權派貴族陰養幾十個死士算是個事麽？完全不是個問題，隻是現在這種經濟緊張的情況下，死士的成本陡增。賬麵成本太高了。

    雙方的需求催生出了新的交易。當威廉從上一任負責此類事項的劍聖門人那裏交接任務後，威廉的眼珠子差點沒有掉出來，“她在這裏？我們不是應該按照王的命令殺了她麽？”

    威廉腦海裏依然記著那個劍聖門人的樣子，監獄裏的長年生活讓他皮膚呈現白色。他往牆邊吐了一口痰，用嘲弄的聲音說道，“你能被派過來，也就是說你是劍聖門裏少有的聰明人了。我們需要他們在當地的配合，否則我們在當地就是瞎子和聾子。”

    劍聖門的職責是維持劍聖體係長久的運轉下去，而為了維持這個體係長久運轉下去，西王國王室每年都會給劍聖門一大筆錢。而西王國的體製決定了，哪怕是王也不能過於幹涉那些大貴族們治理的區域。更不用說那些錢了，如果攤開來用錢來換取地方貴族的支持，無論多少錢也無法滿足那些貪婪的貴族們了。

    那些勢力強大，在各地有著說一不二人影響力的大貴族，他們有足夠的力量和人望，抵消掉了劍聖門的影響力。劍聖門不得不姑息容忍大貴族們私底下的黑暗秘密。

    所以，為了避免可能的衝突，大貴族們對於高級別的武力又有一定的需求，劍聖門和那些足夠強大的貴族們簽訂了各種契約。為重要人物提供保衛任務，看管危險人物等等不一而足。幾代人積累下來契約之多種類之繁雜，就連曆代的劍聖大人也沒有那個精力去挨個確認。

    隻是讓威廉沒想到的是，劍聖門還在，但曆代劍聖門人效忠的聖劍之王卻沒了，王者聖劍也不翼而飛了。至於新王的稱號中的和平二字，嗬嗬。

    與表麵上的平靜不同，威廉的心裏依然沒有底，他看押無形魔女這麽多年了，依然沒有摸清楚她的底細。

    “糧食這麽缺乏了麽？”魔女隨口問了一句，卻在威廉心中驚起了驚濤駭浪，厚重的監獄牆壁沒有徹底隔絕她感知外界的能力，萊昂公為什麽會把這種人放出來，放出來後又該如何控製和管理？

    馬車門被輕輕的敲了兩下，“請問，我能夠進來麽？”

    威廉拉開門栓推開車門，車門外站著兩個全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他們站在雪地裏。“不好意思，威廉教官，打擾了。”

    威廉點了點頭，二人互相拍落對方身上白白的東西，威廉定睛一看原來是雪花。把鞋底沾著的雪也留在了車廂外，二人才鑽進了車廂，坐在了威廉的一側。

    “對麵，你們為什麽不坐對麵？”威廉不滿的嘟囔道。

    後上車的人猶豫了一下，“我們身上有點髒，所以隻能坐在教官這邊了。”然後他就看向了另外一個方向，不去看威廉咬牙切齒的樣子。

    威廉當然聽出來了西圖的聲音，他從剛才看到無形魔女之後，就變得有點不對勁了。

    等等，不對勁？原來如此。威廉心裏冷哼一聲，這個魔女果然不老實。

    另外一個被層層衣物包裹的人發出了藍淼的聲音，“教官，西圖非得要把我拉過來。您剛才說我們正處於危險之中，是什麽意思？”

    威廉咳了一聲，“你們寫的報告我看過了，獨眼龍和你們的想法也猜出了一些。”

    ...

    幾天前獨眼龍兵行險著，想要借著軍棋推演和報告，就是為了把藍淼他們推到台前來。

    威廉強烈的反對這樣做。因為隻要急訓營的這些人還背負著“不存在的部隊”這一稱號，那麽上級那些將軍們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承認和接受他們的。為了讓這份報告如預期所願發揮應有的價值，推崇的人選就隻剩下唯一的一個了。

    “應該主推貝拉，隻有把底牌壓在她的身上，才能讓這份報告得到足夠的重視和正視。將軍們暗中扣押下的報告多到堆滿了四、五個大房子！”

    獨眼龍驚呆了，低下了頭，“那可是戰士們用命寫下的報告，他們怎麽可以這樣。”然後猛然抬起了頭，如果說獨眼龍一開始看不清那個小姑娘的背後是什麽，隻能說獨眼龍對於貴族的仇視到了一定程度了。但是，隻要有人在他身旁指出這一點，並且用實際情況證明這一點，即便是獨眼龍也會意識到，貝拉的假身份到底代表著什麽。

    其實以旁人的眼光來看，那份被修改到麵目全非的報告還剩下多少價值，威廉也說不好。威廉更清楚一件事，第一個看到這份報告的人絕對不是萊昂公。雖然已經盡了全力讓這份報告看上去沒有攻擊性，但那恐怕是在於獨眼龍寫的原報告太有攻擊性了。

    威廉自覺自己的努力削減了原文中百分之七、八十的攻擊性，但在那些文字造詣最為高超的文書員眼中看來，這種技巧隻能算的上小聰明。恐怕他們依然能從字裏行間看出原文本來的意思。而為了讓這部分最為挑剔的人也閉上嘴巴，所以才會讓貝拉作為報告中的主角，這也是存了一份保護急訓營的心思在其中。

    ...

    威廉猶豫了一下，然後就簡述了一下大要塞目前的情況。什麽市麵上貨幣超發物價暴漲了，很多普通人吃不起飯了，再引用一下報告中的幾句話，生存資源緊張會給大要塞帶來的防守上的風險點。

    “就是這些了，這群家夥現在履險地而不自知，他們現在的這種做法不可持續。今天隻是第一天，等到消息徹底傳遞開，之後會有更多的人來到這裏乞求食物。不知道您是否可以指點一二。”威廉看向了無形魔女，眼神中透露出威脅的意味。

    不可持續？二人的視線看向了馬車外麵，領取食物的人群慢慢散去，波魯和安娜在收拾著現場。之後會有越來越多的人來到這裏取用食物，一旦他們無法滿足所有的人，會發生什麽？

    無形魔女低下了頭搖了搖，她聽明白了威廉的意思，即便這種免費發放的食物做的再難吃，也擋不住越來越多的饑餓的人群。如果不能在那之前想出辦法，那麽身處鬥爭旋渦的他們，是絕對無法幸免。

    威廉不清楚的是，他以為魔女是什麽？是能夠死而複生麽？等一下，大魔女她們確實能夠做到死而複生，她們和魔劍達成了某種共生關係。有憑空變出糧食和物資的魔法麽？如果真的能夠憑空變出糧食和物資，那魔女也不用擔驚受怕的過日子了，她們就會被人們供起來當米蟲，隻要定期變出一堆足夠養活所有人的糧食和物資來就可以了。

    魔法也變不出糧食來。

    無形魔女伸出了兩根手指，“我給你們提供兩種思路，第一，你們要往裏麵兌各種東西，水也好，草根也好，壞掉變質的糧食也好，老鼠也好，通通都往裏麵兌進去，無論怎麽樣，要把你們做的爛泥體積增加個十幾倍甚至幾十倍。”

    藍淼問出了聲，“這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無形魔女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仰頭看向車棚，“我隻管提出建議，你們往裏麵兌什麽，你們自己決定。如果你們可以把現有的食物供應量簡簡單單的增加個十幾倍幾十倍，就完全可以不用兌了。對於饑餓的民眾來說，他們不管你給他們吃什麽，隻要有吃的他們就能活，而一旦你們不能提供食物，你們就會成為引燃衝突的導火索。到時候，無論是誰都保不住你們。”

    西圖對於魔女的建議似乎沒有什麽抵觸的心理，很平靜的問道，“還有麽？還可以往裏麵兌什麽？隻用兌這些就足夠了麽？”

    西圖冷靜到冷酷的言語讓藍淼震驚，西圖繼續問道，“第二個方法才是您真正高明的計策，是吧？”

    魔女看著西圖，連連點頭，“好，很好，你確實值得我說出第二個方法。我的想法是讓這些人用勞務換食物，勞務的價值必須大於等於食物價值。至於他們勞動的價值多少，由你們決定，而做什麽勞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你們需要找到能夠快速榨取價值的勞務。

    你們現在有了龐大的人力供你們驅策，按照現狀來說，讓人們去開墾農田或者開墾礦山都有點為難你們，因為農田和礦山不能快速榨取價值轉變為糧食。所以，你們現在的第一要務，是如何能夠讓上位者對你們放心。隻有讓上位者放心了，你們的這種勞務食物交易才能在他的授意或者默許下繼續運營下去。明白了麽？”

    二人仿佛是聽懂了，又好像是沒有聽懂。

    西圖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隻是對於這些人而言有一定的風險，這樣也可以麽？”

    魔女輕笑道，“風險？那不是正好麽。咳咳，那個，總體風險還在你們控製範圍內就可以了。”

    西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向魔女行了一禮，然後拽上了仿佛還在發呆的藍淼。“謝謝，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風雪中藍淼的聲音傳來，“西圖，我們真的要做到這種程度麽？”

    “要不然呢！要不是你們倆，我也不用...”

    威廉把車門關上，車廂中的二人沒有言語，馬車靜靜的行駛在馬路上。

    “那個叫西圖的很合我胃口。”

    “另外一個小夥子叫藍淼，他是這項活動的主要發起者，你對他是怎麽看的。”

    魔女咧嘴一笑，“看得出來，藍淼才是這個活動的正主。他雖然聽懂了我說的是什麽，但是他心思太軟，狠不下心來。”

    幾十年過去了，無形魔女看人的眼光依然毒辣。

    威廉指出了藍淼計劃上的弱點，西圖雖然想向威廉請教，但是他畢竟不是活動的發起者。他如果代為傳話把教官的話傳給藍淼，萬一教官提出了什麽讓藍淼難以接受的話，恐怕難以避免藍淼不會對西圖心生罅隙。

    為了中間不生差錯，西圖才拽上了藍淼兩個人一起來聽威廉的意見。隻有這樣不通過中間傳話的方式，才能夠保證二人不會因為過於刺激的方案互生反感，繼續按照原計劃繼續執行的基礎上，給原定計劃不足的地方加上“補丁”。從而讓整個計劃搖搖晃晃的繼續運轉下去。

    大要塞三號指揮所的操場上有三個身姿俏麗的女士百無聊賴的散步，當她們看到馬車駛入了大門，向馬車揮手迎了上去。

    ...

    西圖和藍淼撬開了獨眼龍教官的宿舍，翻箱倒櫃找出了紙筆。在桌麵上鋪開紙張上，西圖歪歪扭扭的寫下了一條要求，想了想，又在要求上麵繼續補充了更為細分的要求：

    勞動換取食物規則：

    第一，定時向我們報告奇怪的跡象。具體要求如下：你們日常活動範圍內，所有最近住進來的住戶；長久沒有人居住的老房子裏，發現有人活動的跡象，哪怕隻是有一點活動跡象都可以報告；陌生人，之前沒有見過的任何陌生人一律都可以報告...

    “你寫字寫的真難看。”藍淼吐槽道。

    西圖把筆遞給了藍淼，“那你來寫。”

    藍淼拿過了筆，在下麵補充了幾句話：

    沒有專業人士到來前，請所有參與此類活動的人員不要過於深入問題住所，以避免無法預知的危險。

    我們會核實所有的報告信息，提供有價值信息的人員能夠得到大要塞的官方嘉獎；如果有人主觀惡意向我們報告的錯誤信息過多，我們亦會追究此類人員的責任。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