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錢沒談攏前，院子裏同樣瘦削的兩群人大眼瞪小眼。

    水流風三個人不在，一開始加入隊伍身形枯槁的中年人就成了帶頭人，他試著和傭人們交流，“估計主人他們還得談一段時間，我們先給馱獸喂點糧草，可以麽？”

    一個老人剛要說話，他就彎下了腰，劇烈的咳嗦聲打斷了他。其他傭人連忙圍上前去，有的人拍老人的後背，有人端來了杯子。老人推開了杯子，他的手臂指向了馬棚的方向。“咳咳，快，把馱獸牽進去，我們提供草料。所有人不要在院子裏呆太長時間，快進屋。”

    休穆羅城俯視整片大地，休穆羅城市中央燈火輝煌，最核心的市區聳立著石塔群。石塔的尖端直指天空，不詳的紅色的光芒在石塔的表麵星星點點的亮起。

    沒有人敢於長時間直視石塔，唯恐招來那些亮光的注意力，吸血貴族們俯視著整座城市。

    所有人匆忙間把自己的身形隱藏在黑暗和晦暗的屋子和牆角下。

    ...

    三人聽到賓館老板說起晦暗火焰的名字，蘇西用左手捋了捋頭發遮擋老板的視線，右眼向水流風使了一個眼色。魔女精於操縱人心，西王國、聖血國的貴族情報也知曉一些，隱於山中的生活不可避免的讓她們的情報無法及時更新。

    水流風在快速思索晦暗火焰的相關信息。相比較從來沒有聽過的灰毛犬，晦暗火焰的相關記錄就多了。在水流風的印象中，晦暗火焰在西王國的過往史書記載中有那麽幾條。西王國的軍方記錄中有關晦暗火焰家族對西王國的幾次進攻，最近的一次大規模進攻是在幾十年前，給東部大要塞造成了大量的人員傷亡。要塞守護者公爵家族從原先的人丁興旺，在那場大戰中戰死了不少子嗣和嫡係人馬。

    可隨後晦暗火焰的信息就在西王國的記錄中消失了，晦暗火焰應該是遭遇了什麽大變故。史書在這一段記錄中有這麽一句話：晦暗火焰家族或者在吸血貴族內部的鬥爭中消亡了，或者是在準備一場新的針對東部要塞的大規模襲擊。

    “晦暗火焰？有點印象，上位貴族中的中等實力家族，對西王國的戰線方麵戰功赫赫。”水流風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更多的信息，他在西王國所獲知的有關吸血貴族的信息，很可能和聖血國內流傳的吸血貴族信息存在巨大差異。

    蘇西想出了一種可能性，“晦暗火焰和灰毛犬有點聯係？”馱車路過城門站崗吸血鬼時，她觀察過吸血鬼身上穿的衣服。勉強可以看出是吸血鬼的貴族製服，但她沒看出什麽明顯的特征。

    老板點了點頭，“是的，這座城市原本是晦暗火焰的家族所在地。聽我的父親說起過，晦暗火焰統治的時期比現在好得多，要好的多。”然後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嗦。

    “突然有一天，來了一群其他家族勢力的吸血貴族，晦暗火焰無法繼續對休穆羅城的控製。灰毛犬成了晦暗火焰的新的名字。”老板一陣無可奈何的扼腕歎息。

    蘇西和水流風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兩個人輪番上陣。但關於晦暗火焰如何在聖血國失勢，這個人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什麽更詳盡的內容。在他第三遍開始重複“我的父親說，晦暗火焰統治的時期比現在好得多。”

    水流風向蘇西使了一個顏色，人類在聖血國國內無論怎麽樣壽命也長不了，他也不可能知道太多晦暗火焰的事項了。

    “老板，請問一下，城牆外麵的窩棚和帳篷，又是怎麽回事？”

    “他們啊，是被荒原上遊蕩的魔獸趕到城市附近，尋求城市庇佑的。”

    水流風三人和老板走出了辦公室，看著院落裏空無一人，三個人還愣了一下，這些人把我們的行禮卷走跑路了？“貴族老爺，請跟我來，你們的奴仆都被安排好了。”

    老板一臉恭敬的走在前麵帶路，推開了一扇房門。看到裏麵的所有人擠在黑暗裏，仿佛是一群受到驚嚇大氣都不敢喘的小動物，蘇西和卡拉則是一陣皺眉。

    “給我去洗漱啊，你們身上的味道也太重了！”長途的旅途跋涉，這些人的味道，嘔，一言難盡。

    蘇西在指揮所有人把所有準備工作都做到位，卡拉把水流風拽到一旁。

    ...

    夜色越來越深，天空中一彎月牙掛在天空上，街道上不乏三五成群的吸血鬼。水流風躲避著他們的視線，以一般吸血鬼的散步速度走過一條條街道，他的腰間沒有帶著習以為常的長劍，手上拎著兩個酒壺。

    向著城門處走去。

    水流風出示了紋章，順利的出了城門，走到崗哨亭旁邊。“你還在這啊？”

    年輕的吸血鬼看到水流風，臉上的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您不去參加舞宴麽？怎麽有空來這裏？”

    水流風歎了一口氣，“是我被陽光燒傻了，還是你被陽光燒傻了？我是紫水晶之翼啊，跑去參加其他貴族的宴會？”

    對於吸血鬼而言，太陽光的威力非常厲害，長久的在日光下行動，不隻是心理層麵，甚至在生理層麵都會產生不可逆的創傷。眼前的這個中年貴族，恐怕在紫水晶之翼中都算是不受待見的，年輕吸血鬼苦笑著搖了搖頭。

    “您是來找我抱怨住宿條件的麽？”

    水流風故作灑脫的把一個酒壺遞給了他，“不是，我是來找你聽故事的，不是灰毛犬的故事。”

    “我那個家仆還太年輕，跟上位貴族聊這麽無聊的舊事，我代他向您道歉。”

    “是我們逼著他說的。可他的故事講的一團糟，而我又實在好奇，所以才來找你打聽的。”

    聽著水流風的話，吸血鬼苦笑著行了一禮，“謝謝您給我帶的酒，我確實有點口渴了，能喝一口麽？”

    水流風點了點頭，吸血鬼擰開了瓶蓋，喝了一口，然後又飛快的吐在了地上。“噗，這不是血嘛？為什麽擱酒瓶子裝著？”

    “嘿，你們都沒落成這樣了，還窮講究個屁啊？”水流風心裏不滿意的嘀咕嘀咕，真的，我就是沒帶劍出來，這個條件下也不方便，否則早就一劍刺死你了。

    水流風擰開了另外一個瓶子，喝了兩口水，是的，沒錯，兩個酒瓶上有些微的差別，而瓶子裏裝的是不一樣的液體。“我喝著沒問題啊。”

    吸血鬼又喝了一口自己瓶中的液體，“血和酒瓶裏殘留的酒液混在一起了，可惜了。”一方麵是可惜明明是兩種還不錯的液體，竟然混合在了一起，另一方麵是可惜眼前的這個中年“貴族”，腦子果然是被陽光燒壞了開始變得有點不正常了。

    水流風的臉上掛著怪異的笑容，酒瓶中殘留的酒液味道充分的掩蓋了其中有問題的部分。

    吸血鬼被他看的直發毛，好像是在說自己不會品位好東西，“這個，您該不會想把這種酒瓶裝的血液送給其他吸血貴族品嚐吧？”

    “有什麽問題麽？”

    果然，陽光把這個可憐的中年貴族的嗅覺、味覺都燒壞了。“那個，您要是有時間的話，還是找血醫師看一下吧。我跟您真誠的建議，也許會有個別吸血貴族會喜歡這個味，但那絕對不是多數。”

    “好吧，我還以為可以用這個跟你多聊一會兒關於晦暗火焰的事情呢。”

    吸血鬼歎了口氣，“好吧，還是應該感謝您送來的血液。晦暗火焰家族的事情對於殘留於世的灰毛犬成員來說，光是想起來都不是什麽愉快的回憶。”

    “我們這些身處於家族邊緣的吸血鬼如果說運氣還不錯，隻是被賜予了一個‘灰毛犬’辱罵性質的名字，火焰家族的嫡係勢力，可是徹底消失了。”

    “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能跟我說一說嘛？”

    “晦暗火焰和其他吸血貴族聯合進攻西王國，確實取得了一定的戰果。但西王國的反抗也尤為激烈，要塞在反複易手。突然，指揮部下達了撤軍的命令，等我們撤退之後才發現，其他的吸血貴族根本就沒有投入戰鬥。隻有我們家族在單方麵損失，等我們回到休穆羅城，家族部隊已經損失了四分之一。不久之後，深藍之血的貴族就帶來了一隻強大的部隊接管了這座城市的所有。

    然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家族族長或者近親屬了。”

    水流風坐在了地上，“原來如此，是這樣啊。難怪現在的紫水晶之翼在消極避戰。”

    聽到水流風的嘀咕，吸血鬼如遭雷擊，睜大了雙眼，“您說什麽？什麽消極避戰？”

    水流風看著吸血鬼，緩緩的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貴族服飾，慢慢的說道，“就是你聽到的那個樣子，紫水晶之翼家族現在已經損失了超過一半。”

    吸血鬼聽著水流風的話，緩緩地看向了城市中央的石塔，憤怒的罵聲脫口而出，“這算什麽！這到底算什麽？為了聖血國忠心耿耿的族長無影無蹤，為了國家損失過半的家族被派到前線繼續消耗掉？”

    他的罵聲消逝在劇烈的風中。

    吸血鬼擰開了瓶蓋，把瓶子裏的血液一飲而盡。“抱歉，讓您見笑了，我失態了。”

    水流風無所謂的微笑，開始細致的觀察著這個吸血鬼，他的說話節奏在慢慢變化，額頭微微出汗。按照卡拉的話說，這瓶裏的液體是卡拉調製的有意思的東西，把這個東西給吸血鬼喂下去，觀察並回報細枝末節，是大魔女委托的任務清單上的一項。

    這個吸血鬼開始變得更為健談，“也許，家族的覆滅和家族開始轉變對人類的態度有些關係。”

    “額？轉變？怎麽轉變？”吸血鬼把人類天生就視為食物和財富，再怎麽轉變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吧？不過考慮到之前店長對晦暗火焰的態度和其他吸血鬼不太一樣。

    “嗯，態度轉變更為緩和吧，那段時間城市也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變化著。不過我在家族中是邊緣人，如果是關係上更為親近的，想必能夠知道更多的信息吧。”

    水流風又跟吸血鬼聊了一會兒，向吸血鬼告辭向著城門內走去。他雖然還想知道更多的信息，但是再往後提供的信息全部都是依據推測和猜想了，本身推測和猜想的情報就做不得準。如果詢問更多話題的話，還會招致不必要的懷疑。

    “我還應該感謝您，謝謝您。”吸血鬼向著水流風的身影敬了一個禮。

    水流風在打聽晦暗火焰的舊事，也是可以理解的，紫水晶之翼現在的狀況比起晦暗火焰而言，實力上的損失暫且不提，被送到久攻不克的西王國那裏，包藏禍心昭然若揭。

    吸血鬼突然發現他的大腦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思考問題，不但輕鬆的想起那些塵封的記憶，還有了壓抑不住的表達欲望，他第一次因為麵前沒有可傾訴的吸血鬼而感到痛苦。

    這就是孤獨嗎？作為渴望改變現狀的吸血鬼而言，他在水流風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同類”的感覺。雙方都在竭盡全力的想要改變現狀，現狀卻又沒法選擇。一個是守城門的，一個是送葬的，都不是啥好差事

    水流風還沒有走進城門，嘭的一聲傳來，一個球撞在了城牆上癱軟開來成人形物體，正是剛才和水流風聊天的吸血鬼。

    水流風猛地轉身，崗哨亭那裏站著五個身影。

    “你們是誰？”

    一個黑影向著水流風踢來，猛烈的踢擊帶動著風發出尖銳的聲響。水流風歪頭避開了，在水流風的視線裏，襲擊者的身形變慢，逐漸清晰。

    襲擊者猙獰的皮膚下一條條肌肉拚合在一起，體表的各個部位遍布牙齒狀的尖銳物，這些尖銳的物體突破了猙獰的皮膚表層。

    不是吸血鬼，也不是人類。

    “哦，躲開了？”怪異的人形物體發出了奇怪的聲音，以怪異的姿態向水流風再次進攻，這東西簡直就是一個人形狼牙棒，渾身上下好像就沒有一處可以有效反攻的地方。

    人形物體幾次三番的進攻均被水流風躲了過去。水流風在苦苦想著應對的方法，他現在的手上隻剩下了一個酒瓶。

    怪物的進攻的方式發生了變化，飛快的爬到了城牆上，從水流風的頭頂向著發動進攻。水流風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不退反進一拳打在了怪物的頭部，怪物的身形受了水流風一拳停滯了一下，傳來了玻璃瓶碎裂的聲音。

    原來是剛才怪物的口水滴了下來被水流風觀察到。而有口水滴落，必然有類似於口腔的部位，水流風推測怪物的口腔還是在頭部。於是就把酒瓶給一拳打進怪物的嘴巴裏，以此來給怪物造成一點額外的殺傷。

    怪物倒在地上，不可置信的往後退。

    “幹的不錯。”隨著一聲稱讚，水流風剛才看到的五個身影向著水流風的方向走來。

    看清了來者裝扮的水流風呼出了一口氣，為首的是一個穿著寬大黑色貴族服飾的吸血鬼少女，她的身後跟著一個同樣穿著黑色貴族服飾的中年人，還有和剛才的怪物同樣怪異的人形怪物。

    “如此的青年才俊，要不要來參加舞會啊？”

    水流風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搖了搖頭。

    黑色貴族服飾的中年人拍了拍少女的肩膀，“舞會的時間快到了，我們該走了。”

    少女不甘心的嘟起了嘴巴，怨念的看了看中年人，又看了看水流風，“我可不知道這裏看門的竟然有紫水晶之翼的。”

    水流風指了指攤在地上的吸血鬼，還沒有說話。

    少女沒看水流風徑直走到吃了一嘴玻璃碴子的怪物旁邊，“你這廢物，快點跟上！”說罷，就領著他們從水流風身邊走過。

    少女身上的吸血貴族威勢就像巨大的翅膀在空氣中張開，血的腥臭味道鋪麵而來，空氣中遍布的腥臭小液滴讓水流風幾乎嘔吐了出來。

    “剛才被踢了一腳的也沒有死，你這廢物還有什麽用？”少女的聲音從城門洞裏傳來。

    水流風走到了灰毛犬的年輕吸血鬼旁邊，抱著胳膊問道，“他們是怎麽回事？”

    年輕的吸血鬼緩了好一陣子，慢慢的說道，“鬼知道啊。”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