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肥豬中午吃完飯就出去辦事了，車間裏是洛連負責現場。他花了很長時間，和常住於第三國立科學研究院裏的情報部同誌核實情況。查詢徽章上的數字編碼，確認了徽章持有者在研究院裏的檔案信息。同誌明確的告訴他，這枚徽章的持有者是研究院下屬不方便細說研究方向的部隊成員，檔案上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洛連心中的疑惑並沒有減少，檔案上沒有問題，那就是這個人有問題了。

    檔案上附有照片，同事把檔案放在了箱式通訊器攝像頭錄製允許的最近距離，照片是檔案標準的尺寸，但屏幕的分辨率卻明顯不夠。洛連都把眼睛貼在通訊器屏幕上也隻能看出大概的輪廓。

    洛連拉開了距離揉了揉眼睛，“看不清楚，檔案記錄上有什麽關鍵的外貌特征或者性格描述麽？”

    在沒有屏幕通訊器的年代，情報部的先輩們用各種方式不斷確認情報的準確性。檔案中“特征和性格”描述就成了最重要的信息，通過特殊渠道傳遞的這條信息幫助情報部人員判斷：現場接觸的人到底是不是檔案上記載的那個人。

    即如何證明他是他本人，而不是別國派來假冒的。崗哨士兵的判斷隻能作為參考，而一個成熟的情報部人員總是會對周圍的一切保持懷疑。危害帝國的敵人是各種名副其實的怪物，他們不能確定上周碰到的朋友和今天碰到的朋友是否還是同一個人。

    通訊器裏傳來了翻動檔案的聲音，動作之粗暴讓洛連想提醒一聲讓她輕點了，他還沒說出口，對麵停下了翻動的聲音，“咦？她是個‘任務狂’？”

    洛連當然記得，情報部內歸納總結的不同類型的性格描述中，同時滿足三個條件的人才會被精確描述為任務狂：把完成任務視為自己的人生意義；參與完成十個以上的中型任務；任務評價全部都是優秀。“士兵告訴我她外表不過十幾歲，十幾歲的任務狂？別告訴我她沒畢業就開始從軍了？”

    “是的，檔案上就是這麽寫的。她沒有學曆記錄，從小是在軍營長大的。”

    ...

    洛連領著嶽漆漆走過四號車間的臨時演練場，他推開了土肥豬的辦公室的門，指了指靠在牆邊的沙發，“你先坐下吧。”

    嶽漆漆走到沙發處坐下，仿佛機器一般恰巧占據了沙發的前麵三分之一麵積，正襟危坐，不怒自威。

    洛連在嶽漆漆麵前的茶幾上放上一個杯子，隨後倒滿開水。他沒有坐在嶽漆漆對麵的沙發，而是站著跟嶽漆漆說話。“我跟上級確認過了，檔案信息準確無誤，隻不過...”洛連看著嶽漆漆的眼睛，“你是徽章持有者本人麽？”

    嶽漆漆目不轉睛的看著洛連點了點頭，“是我本人，我可以說出所有不涉及機密事項的任務細節，這些任務細節都可以和我上報的任務簡報做對應。你可以據此判斷我是不是徽章持有者。”

    洛連在茶幾上放上一張紙和一把小刀，“我看著，你開始吧。”

    嶽漆漆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情報部的交流密信，我是國立科學研究院下屬的。”

    洛連左手摸著下巴，思考著種種可能的應對，全身的肌肉緊繃，腿部在慢慢的調整角度，“我們沒有收到國立科學研究院的配合請求，你也沒有情報部的交流密信，你來這裏是幹什麽的？”

    嶽漆漆在茶杯旁放上了三張大額鈔票，幹巴巴的說道，“我需要一些軍用炸藥來完成任務，所以來你這買軍用炸藥，我不清楚市場價，但多少還是能夠買一些的。”說的理直氣壯，仿佛洛連就是專門做這種生意的。

    炸藥？洛連聽到這個詞，聯係到幾周前出現在車間裏的刺客，他就很想問候這幫刺客主子們的全家。倒不是因為洛連對貴族們有什麽惡意，而是這已經是關係到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了，容不得半點疏忽。

    該死的混蛋貴族，你們能不能別這麽勤快？我和公子不熟，炸藥如果從我手裏出去了，同事們會獰笑著跟我探討人生的。洛連摸著下巴的左手微微顫抖，斟酌著用詞慢條斯理的說道，“雖然我本人很佩服你能找到這裏來，可即便你是徽章的正主，我也不能做主擅自把軍用物資賣給你！”

    嶽漆漆幹燥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絲笑意，又往上麵補充了兩張鈔票。這讓洛連心中警鈴大作，這完全不是錢的問題啊！五張大額鈔票夠買我全家甚至是全族的性命麽？你笑什麽？你笑的我很緊張啊。

    此刻必須要拒絕，“那個，我們同為效忠君王的忠誠義士，是不能收你的錢的，我們再談一談吧。”

    嶽漆漆把徽章拿起放回衣服兜裏，“你還需要確認什麽信息？我都可以提供。”

    “涉及軍用炸藥的任務具體細節，我根據...”洛連話還沒有說完，嶽漆漆直接一句“無可奉告”把洛連剩下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裏，年輕的情報部校尉走到一旁扶著辦公室的鐵皮櫃劇烈的咳嗦起來，“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洛連一邊咳嗦一邊前後晃頭，他要把同事們的景象從腦海中甩出去。他又一次衷心問候了某些王公貴族的全家，這個嶽漆漆毫無疑問是他們派來的人，能夠從科學研究院調人，媽誒，是王族。

    想象中的情報部同事們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數量有所增加，微笑著把鋼刷子、鐵釘鐵錐、紅烙鐵放在了身前。身材小鳥依人的新人情報官從身後掏出一把鐵錘，細聲細氣的說，“前輩，你忍一忍吧，我們隻是想獲得一些情報，很快就好了。”

    洛連耳旁仿佛刮過凜冽的風，風裏殘留著淒厲的慘叫聲。他渾身打了一個寒顫，連忙放下一句話，“我也不是這裏的總負責人，等總負責人回來，我會向總負責人匯報，由他來決定。你在這裏等一等。”

    連忙向外走去，走到辦公室門口回頭瞄了一眼嶽漆漆，她依舊正襟危坐。辦公室門外，年輕人駕駛的兩台機械騎士陷入了苦戰，洛連點燃了一根香煙抽了一口。兩個工人看到了向洛連靠了過來手裏拿著一個煙灰缸，煙灰缸印著安全生產的標語。

    還沒等工人說話，洛連把香煙戳進煙灰缸裏，比了一個手勢，兩個工人點了點頭，站在了辦公室門外。

    ...

    水流風他們這幾天時間都用在收集情報、補充旅程中消耗的物資、檢查幹糧的品質、替換掉變質的幹糧、修補車輛。其中最關鍵的事就是搞清楚吸血鬼的城門換崗，深藍派係的吸血鬼對灰毛犬家族的底層吸血鬼除了打壓之外，為了防止他們私底下溝通交流串聯在一起，特別設計了換崗換班製度。

    之前認識的灰毛犬家族年輕吸血鬼換到了東北門，他們也挑選在這個時候離開，當然是看在雙方都是熟人，不，熟鬼的份上，在過關方麵能夠容易一些，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考慮。

    灰毛犬家族的吸血鬼看上去身形萎靡精神不振，即便在他麵前跟他說話，他也慢一拍才反應過來，“嗯？你們要離開了麽？”

    “是啊，辦理出城手續。”水流風照例把進城時的紋章遞給他。

    吸血鬼接過紋章，紋章和手掌之間還墊著一枚銀幣。吸血鬼眼底瞬間亮起一抹亮色，紫水晶之翼果然很夠意思，連忙振奮精神說道，“好的，好的，我這就讓兄弟們開門。”說罷在往城門處快步走，路過車廂時，卡拉在車上遞給他一個酒杯。

    卡拉麵無表情的說道，“看上去是有什麽心事啊，我們也幫不了你太多。這個給你，祝你得償所願。”

    關於這個吸血鬼現在的遲緩狀態，魔女們當然很清楚這是之前在血液裏下的藥物殘餘作用，近距離觀察藥物的後續作用，喂下新的藥物掩蓋掉之前喝下的藥物成分。

    這個吸血鬼全然不知，隻覺得心頭湧過一股暖流，作為同樣被吸血貴族排擠的底層，這種被排擠被打壓的痛苦是共通的。他啜了一口品味酒液的味道，還沒有喝下去就噗的吐在了地上，這次是混合著少量血液的酒！似乎還有一點木頭朽爛的味道？

    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無法細細品位酒的美妙之處，他的眉頭緊皺起來直到看到車廂裏存放的棺材，旋即想明白了木頭朽爛的味道的來源。

    當然不可能是這位美麗的上位吸血鬼貴族小姐的惡作劇，他不敢回絕上位貴族的善意，“我回頭慢慢喝。”

    卻不料一旁的水流風伸出手就要抓住酒杯，一副你既然享受不了這混合的美，那你就還回來吧別喝了的樣子。

    吸血鬼頗為無奈，雖然腦子被燒壞了，落魄的上位吸血鬼依然還是上位吸血鬼，“我喝，我喝還不行麽？”

    吸血鬼把酒一飲而盡，滿臉痛苦的喝下了“劣酒”，卡拉點了點頭，水流風也就沒有繼續糾纏走向自己的第一輛馱獸車廂。

    ...

    馱獸車隊離開了休穆羅城在荒野上艱難的行走，這是一片廣袤無垠蠻荒世界，缺乏人工改造痕跡的土地。水流風坐在車裏遠遠的眺望遠方陰雲密布的休穆羅城，吐出了一口氣。太陽在正在緩緩落到地平線下，休穆羅城的中心高塔和城牆在暮光中仿佛是造型奇異的王冠。

    先行車車廂裏每一個人警惕的看著前行路上的景色，水流風穿著單薄的衣服坐在車頂，寒風吹過他卻並不覺得寒冷，他一遍遍的上車下車，每一次下車都有其目的，早就忘了這已經重複多少次了。

    每行駛兩刻鍾就要下車確認一下前進的方向，之前以休穆羅城為目標前進時才發現了這個問題。聖血國的車輪製造不用跟東帝國比，即便是比起西王國還有很大差異。

    四個車輪有些微的差異，這種些微差異在行駛一段時間後方向上會有些微的偏差。長距離行駛不進行矯正的話，這種偏差最終會大到難以忍受。明明是向著東方前進，路線偏離到東南方或者東北方。

    造成這種結果的另外一個原因，是繼續前進的道路上缺乏參照物。隨著太陽徹底落下，大地一片黑暗，辨別前進方向花掉了更多的時間。

    即便如此，他們即便摸黑前進也不願意停下車輛，不隻是人，就連三頭粗壯的馱獸仿佛也感受到了恐怖的氣息，粗大的鼻孔噴出不安的空氣，他們隻想逃離身後那座城市越遠越好。

    隨著第二輛車上的人喊了一聲，“在這裏停下來，在這裏，停下來！”

    聽到這句話水流風連忙向後扯韁繩，馱獸卻仿佛是受到了刺激不願停下，馱獸拉動韁繩，韁繩在馱獸和水流風的右手間繃緊成一條直線。韁繩在手上不斷摩擦，不斷的拉扯想掙脫水流風的控製，水流風依然穩穩的扯住韁繩，最後馱獸才慢慢的停了下來。

    後麵兩輛車傳出重重的撞擊聲、痛苦的哭喊聲，水流風把韁繩遞給了身旁的人，翻身蹲在了車廂上麵，隻看到第二輛車和第三輛車開出了好遠才慢慢的停了下來。

    劍聖分辨了一下車廂，就跑向了第三輛車，第二輛車裏有兩個魔女，他沒有那麽擔心，他比較擔心的是第三輛車。

    他跑到第三輛車廂後，看到裏麵的人和血肉造物倒在了一起，跳進車廂把倒在一起的人們扶出車廂，詢問傷勢程度。

    而血肉造物他完全不懂，也不敢亂碰，還是由他們的親人修理維護比較好。另外兩輛車上的人們聚攏過來把血肉造物抱出來，不顧血肉造物上的腥臭氣息，輕聲安撫著他們的親人。

    兩個魔女走到水流風身邊，“那座城裏的吸血鬼太多，他們身體太弱，拉不住受驚的馱獸。”蘇西說道。即便他們不從這些人身上抽血，他們從出生開始日積月累遭受了幾十年罪的虛弱體質，也不是這短短這幾天相處可以改變的。

    水流風想了想，“我知道了，我去打幾隻野獸來，你們在這裏就地安營，他們中有人骨折了。”按照劍聖門裏教授劍法的老師教育的，增強體質最好的方法就是吃肉。

    卡拉快速的點燃了火把，把火把遞給了水流風，“劍聖大人，您用這個。”

    水流風道謝，左手持火把，右手持劍，走進了黑暗中。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