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是不能突然完成轉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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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下車推車輪時,偶爾有骨頭被輪胎帶起的泥漿卷出來,大概是野獸的骨頭吧,次數多了,水流風不願意去細想。背負著“血奴”身份默默死掉的人類,恐怕比他想象的還要多。
餐後每一個人報備自己的工作內容,相較於其他人而言四肢比較粗的中年人跪在泥水裏,“報告將軍大人,我是四一四五六三七,接替上一任的名字和職責,負責搬運重物。”
水流風借著篝火的光照記住了他的臉,摸了摸他的肩胛骨,點了點頭。身體強壯的從事搬運工之類對力量要求比較高的工作,而身體瘦弱的則是從事一些精細化對技術有一定要求的工作。他想明白了一些問題,但眨眼間又多了更多的問題。
水流風走到下一個幹枯瘦弱的中年人旁邊,他開始向水流風報告自己擅長的事情,“大人,我是五五六三四一四,接替上一任的名字和職責修補維護倉庫裏的皮毛製品。”
“皮毛製品那麽多,你的身體沒問題吧?”水流風隨口問道。
中年人繼續說道,“沒問題,我和我的愛人隻負責維護毛皮、烘幹、修補,搬運之類的力氣活由其他血,嗯,人類負責。”
他想說的是血奴,雖然轉變很生硬,但水流風並不介意。水流風繼續問道,“皮毛具體有哪些種類?”
“有野獸的皮毛製品,也有血奴的皮毛製品。”
聽到野獸皮毛,水流風不以為意。血奴的皮毛,他的大腦把血奴轉換為人類後,沉默的空氣仿佛石頭一般梗在喉嚨裏,脫口而出的話語最能刺傷人,那是潛意識裏堅信的真相。
水流風汗毛都豎起來了,他腦中原本緊繃的一根弦越發緊張,牙齒咬著嘴唇,聲音不由得大了一些,“人類的皮毛?你怎麽敢的!”
瘦弱的中年人跪在地上,腦袋在泥漿裏上上下下磕頭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卡拉走過去想把這個人的腦袋從泥漿中拽起來,瘦弱的身軀很容易就被她拽了起來。
蘇西站起身來向著卡拉點了點頭,“我有別的事要跟他說,你們用篝火烘幹衣服就睡覺,明天早上再繼續報告。你們的職責在匯報完成後重新分配。”說罷,就拽起水流風走開了,卡拉指揮著人們烘幹衣物,挨個檢查一遍傷者的傷勢。
蘇西拉著水流風走進馱車背對著篝火的陰暗處。轉過頭來,篝火的光照出水流風緊繃的身體,現在的水流風就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蘇西抿了抿嘴唇,“前麵不是說的挺好的嘛,為什麽突然反應不過來了?”
“沒,我隻是...”水流風語塞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說,他在斟酌自己的言語,無處安排的右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蘇西淡淡的說道。“我說實話,不隻是我們,其實你也沒有從心底裏把他們視為同類。”
“我沒有。”他脫口而出,小魔女的話仿佛刀劍一般刺穿了水流風。之前狩獵的野獸血液在他的衣服上幹涸成一片片深紅的痕跡,不注意看的話,就像是他自己受傷流血了。他不想承認自己其實遠沒有自己的身體看上去的成熟。
蘇西遞給他一塊抹布,“擦一擦吧,不要用它擦眼淚,用這種抹布隻會劃傷臉。”
水流風用衣袖擦幹了眼角的濕潤,粗糙的衣物布麵摩擦幹燥的眼角,略微的痛感讓水流風皺了皺眉頭,眼角微紅。衣服布料如此,蘇西手裏的抹布裏麵裹挾著沙粒,顯然更不適合用來擦眼淚了。
“這是必然會發生的。他們的祖先哪怕有一點違抗吸血鬼的意思,都活不到今天。如果他們的祖先不複存在,那現在加入我們隊伍的就會是另外一個經手人皮製品的人。”蘇西繼續說道,不止是那些瘦弱的人需要轉變想法,這個沙雕也需要轉變一些想法。
水流風琢磨著蘇西的話,無數的偶然共同組成的曆史。過去的力量太過強大,是過去數不盡的人們共同組成的曆史慣性。他雖然存在在這裏,但他也是被那些過去的規則和曆史慣性所束縛,所以,他才會是水流風。
他現在沒有辦法,改變深入人們頭腦的固有印象,斬斷束縛每一個人的過去。人是不能丟棄過去的,或者說,年輕人的成長,就是從模仿長輩開始的。水流風的一言一行都在模仿劍聖門的前輩們。
但卻缺少了關鍵的一環,他看到的是前輩們成長之後的結果,他卻沒有成長的時間,這種粗略的模仿沒有目的,也搞不懂他們打交道的貴族們說的一堆彎彎繞到底有什麽深意。
“你說的很有道理。”水流風點了點頭。
蘇西睜大了眼睛,捏了捏水流風的臉,“我隻是活用知識,試圖說服你而已。倒是你這麽容易接受,讓我覺得沒什麽意思。”
“疼,疼,鬆開。”水流風抗議道,想甩開蘇西的手卻不想太用力,“我隻是覺得你剛才的話有道理而已。”
“不,即便我說的有道理,你也不應該輕易表態。”蘇西收回右手,左手趁其不備捏他的右臉頰。
“這又是什麽歪理?讚同都不行麽?”沙雕抗議道。
“你這麽單純,將來你回到了西王國,又怎麽和那些貴族們競爭?”魔女們知道水流風想要穿越聖血國到達東帝國,但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或者這麽做要達成什麽樣的目的。
隻不過這條路線確實方便魔女們借用劍聖的力量完成自己的目的,所以就任由得水流風發瘋了。可一個能聽進話的劍聖,又怎麽會是一個瘋子呢?所以他的行為一定有其明確的目的,而且這件事還是他不得不去做的。
蘇西繼續說道,“即便你讚同我的想法,也要多想一想身邊的人,不要輕易表態,為了達成你真正的目的,你要給自己的言行留足餘地,就像在自己的心裏修築城堡、挖掘護城河。這樣才能保護你自己,還有保護你身邊的人。”
說完,蘇西拽著水流風走到車廂旁,“根據古書的記載,我在車廂靠近駕駛的位置裝上了滑輪,把韁繩纏繞在上麵,即便馱獸們突然不聽指揮,最多需要三到四個血,不,我說的是人,就可以拉住它們了。”蘇西一邊踱著步子一邊搖頭晃腦的說著。
水流風眨巴了一下眼睛,覺得這種一邊搖頭晃腦一邊說話的樣子很新奇,“你這是在幹什麽?念咒語麽?”
“別打擾我,這是古書上記載的最有效的回憶方式。我再想想,有沒有什麽細節上需要補充說明的。”
水流風乖乖的閉上了嘴巴,他不清楚這種回憶方式。
“平時需要停車時,不能猛的拉住韁繩,要比以往更為舒緩的方式慢慢拉住,讓馱獸做好一個停車的預先準備。無論對於我們還是對於馱獸,都會節省很多力氣。”蘇西停下了踱步,細節補充完畢,看向了三頭馱獸,“好了,現在輪到你們了,到底怎麽回事,突然發瘋,我還以為你們突然得了瘋馱病。”
雖然馱獸們的突然失控給駕車的人們帶來傷害,畢竟日後的旅程還需要它們拉車,所以不能過分苛責。事情已經發生了,他們還是需要把當時的具體情況理清,防止日後出現類似的情況。
二人看向了馱獸,外形上看不出人類特征,比起人類更像是牛的兩頭馱獸低下了頭,眼睛偷瞄那頭會說話的馱獸。會說人話的馱獸噴了下鼻子,零星鼻涕沫子粘在了水流風的布衣上。“抱歉,饒,饒,饒命。”
水流風搖了搖頭,他當然不是在意外表的貴族,“這個不重要。”
它晃了晃頭,慢慢的說道,“我聞到了奇怪的味道,我的四肢就不再聽我的指揮,想要逃離這個地方。”
二人低下頭,思索著這段時間收集的情報以及接觸過的異常情況,並且把這些情報和異常聯係起來。水流風摸著下巴說道,“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些穿著黑色服飾的那兩個吸血貴族了,他們身邊還跟隨著奇怪的人形怪物。”
蘇西回想了一下,在休穆羅城裏時水流風跟她們提起過這條情報,但當時為了防止偷聽所以沒有對這些情報進行探討分析。“黑色服飾,使役怪物?應該是黑色深淵。參考黑色深淵沒有大規模投入戰場作戰的記錄,現在看來他們很有可能是通過差使怪物來作戰的。那些怪物的戰鬥能力怎麽樣?”
水流風想了想,“嗯,身體速度比我差一些,攻擊方式是靠渾身的尖刺刺傷對手,且這些尖刺攻防一體。當時手上沒有劍所以沒有辦法知道這些尖刺的強度。不過好像有一個奇怪的地方,他們是步行走進休穆羅的,而不是飛行。”吸血鬼的長距離移動一般是通過飛行移動的,他們瞧不起在地麵長途跋涉的其他物種。
蘇西眯起了眼睛,“也就是說,他們是不得不采用步行方式移動的。那就有了一個推論,他們帶領的怪物並不能飛行,它們隻能在陸地上步行移動。那就有了一個新的問題,黑色深淵們來的時候是直接從他們的‘聖城’飛來的,那怪物們的移動能力肯定是跟不上黑色深淵的,難道說。”蘇西猛地睜大了雙眼,“他們有製造怪物的手段,他們在這附近製造了這些怪物。”
水流風想起,卡拉從水井中召喚出來的人骨拚合在一起的怪物。那隻人骨拚合的怪物雖然個頭很大,但隻是人骨簡單拚合在一起,骨骼的強度也是普通人骨的強度。
“要找一下他們的製造現場麽?”水流風雙眼神采奕奕,他現在迫不及待想要殺一些吸血鬼。
以他們為目標還是太危險了。蘇西思索著,沙雕現在渾身緊繃繃的,每天看到和聽到的就是人類遭遇的悲慘際遇。考慮到現狀,直接拒絕是不是不夠妥當。不光是跟隨他們的人們需要轉變身份認同,沙雕也需要一個認識過程來認清這一點:人是不能突然完成轉變的。
“我們製定一個目標吧,沙雕。我們會繼續幫你壓製心理方麵的問題,但你也知道光靠壓製總歸是有極限的,偶爾也需要釋放壓力才行。”
水流風心明眼亮,他雖然清楚在聖血國的地麵上殺死吸血鬼,風險不可謂不高,即便他現在不再握持劍聖之劍,他感覺自己心裏對重新握住劍聖之劍的欲望越來越大。他想要殺死一些吸血鬼,來緩解心中的苦悶。
“我們好好安排,從下一個吸血鬼聚居的地方開始,殺掉吸血鬼。”蘇西的話語沉穩有力,就是水流風迫切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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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天然脫下了天功部門研究員製服,外賣送餐員送來的外賣一點興致都沒有。窗外就可以看到一處擂台,剛剛赤紅色的機械裝甲和鹿夜原的戰鬥仿佛曆曆在目。他拿起外賣盒子裏的大餅卷肉送到嘴邊,微微用力撕咬咬下了一口,都放涼了。涼掉的油脂遠沒有剛送來時美味。
前幾天他們和波濤騎士的溝通交流隻達成了最基本的合作。根據產品設計部部門領導命令,研究員們搜尋一些替代之前合作方案的全新合作方案。
波濤騎士想跟戰鬥隊隊長級硬碰硬而已,他不是不能理解波濤騎士的想法,每一個初入修行之路的修行者都曾經幻想過。等到他們修行有成,能夠有和戰鬥隊的隊長們硬碰硬的機會,硬碰硬,然後贏得平等的交流的機會,甚至是坐在一起把酒言歡的機會。
是的,哪怕是一個機會,他們也是願意去把握的。那扇代表新的人生階段的五彩大門,仿佛在自己的麵前緩緩展開。而門後隻有現實,現實告訴他們,醒醒吧,你根本不是那塊料!夢幻的泡沫破碎之時,夢醒時分的人尤其痛苦。
終端上的機械裝甲設計稿旋轉著,在重型機甲框架上,加上了各種各樣的武裝,應對不同的戰鬥場景。依據波濤騎士的標準來說,這些不夠實用。當時所有人都在用看傻子一樣的目光看著他。
剛剛,狐族派出的彗星騎士和執法隊分隊長鹿夜原的戰鬥場景,仿佛是一記飛踹,狠狠的踩著他們的腦袋把他們踢進了牆裏,而且越來越深,土石飛濺。
這仿佛是在告訴他們,你清醒一下啊!按照擂台的標準,假設雙方已經到了這麽近的距離,給機械裝甲加裝的那些遠程火力、中程火力,甚至是一開始承載這些的粗苯骨架,都有什麽價值?
赤彗星騎士的機械裝甲確實是由天功部門製造提供的,但狐族委托給他們的製造方案上,絕對不包括雙臂上的六個圓環和圓環上的鏈式兵器。狐族不但對那台機械裝甲進行了深度改裝,而且那些深度改裝的針對性極強。
就是針對執法隊分隊隊長的,甚至可以說,這是針對天功部門的,狐族也許在大規模生產能力上不如天功部門,但他們在這一戰中,明確的表達了一個意思,機械裝甲的改裝潛力非常大,甚至可以和隊長級相持一段時間。
終端響起了消息提示音,東天然低頭看到,發件人一欄裏寫著波濤騎士。
東天然歎了口氣,在終端屏幕上點了一下,一則非常標準的信息請求出現在終端屏幕上。他想知道,天功部門在附近有沒有合作的自動生產設備。
波濤騎士大概是想嚐試一下更多的組合吧,東天然坐了下來,想寫出一封正式的回複信息。而他不清楚的是,在他收到這封信的同時,不隻是附近的自動生產設備的位置,就連終端裏其他的重要信息化作了數據流流向了服務器,傳到他所不知道的一部終端上去。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