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要去木材廠溝通門窗尺寸，唐植桐和王靜文沒在家多待，聊了一會就去了後河沿。
    在路上唐植桐從供銷社買了兩盒煙，大前門，一盒三毛九，是公認的乙級煙裏的榜一大哥。
    木材廠在西花市大街北麵的後河沿邊的上頭條，離街道徐主任家不遠。
    大概在清中期之前，這裏叫神木廠大街，有很多皇商，專門給皇室供應貴重木材。
    不過這些跟唐植桐和王靜文關係不大，唐植桐更關心王靜文錢夠不夠花，琢磨著以後怎麽補貼點錢給她。
    “還從沒問過你，你工資多少？”木材廠不算遠，倆人都沒騎自行車，邊走邊聊。
    “四十八塊五啊。”王靜文落後唐植桐半步，觀察著街道兩側，這裏將是自己以後生活的地方，有啥門店可以提前記住。
    “這麽高？”唐植桐很吃驚，本來以為自己投遞員的待遇就夠好了，沒想到小王同學沒自己大，工資還比自己高！
    “我是技術崗呀，中專畢業實習的時候一個月三十七塊五，那時候三個月就能轉正，轉正後四十二塊五。這一年多評了兩次先進，年前剛剛調了一級工資，漲到了四十八塊五。”王靜文兩手插在上衣口袋裏，踢著地上的小石子，笑眯眯的給唐植桐解釋道。
    “你運氣真好啊！”唐植桐由衷的感歎道，從去年上半年開始，學徒工由三個月轉正調整為三年轉正，自今年起，漲工資也將會越來越難，將會出現很多年不漲的情況，高幹也即將降工資。
    “我媽也這麽說。”王靜文朝唐植桐綻顏一笑，含糖量比剛才的罐頭糖水都高。
    “我運氣也很好，因為能娶到你。”唐植桐嘿嘿一笑，小聲叨叨。
    “咱倆運氣都不錯。”王靜文和唐植桐相視一笑，彼此歡心。
    既然小王同學工資高，那補貼的事可以先放放，以後就多給她整些好吃的吧。
    “這家木材廠雖然不算大，但聽說很有曆史淵源，解放前這家木材廠的老板一直標榜自家從朱棣開始為皇室供木材，傳承了三個朝代。咱進去看看。”昨天下午唐植桐給王靜文電話溝通過定製家具的事情，所以她才會今天上門，主要是量她的坐姿等數據，方便給她量身定做。
    木材廠裏電鋸轟鳴，嗡嗡聲不絕於耳，木屑飛濺的同時，木香味也隨之散開，非常耐聞。
    “張工好。”唐植桐跟工人打聽著，帶著王靜文進了張工的辦公室。
    “小唐來了？”張工正在寫寫算算，看到唐植桐來，立馬站起身來笑臉相迎，看到王靜文誇讚了一句：“這是弟妹吧？小唐有眼光。”
    “這是我愛人王靜文，要不說文化人會說話呢，您這話我愛聽，來抽煙。”唐植桐給張工做了介紹，接著從兜裏掏出一盒大前門，當著張工的麵拆開敬煙，點上後，順手把煙放在了辦公桌上。
    “小王好。小唐可是很疼你啊，跟我說要用好的木料，還給你量身定做。”張工不傻，能讓街道徐主任出麵，倆人至少有一個人不簡單，毫不吝嗇誇獎之詞。
    “給您添麻煩了。”王靜文客氣的回了一句。
    “客氣客氣。這都是我的本職工作。那幾根紅木在這積壓了好幾年，我得感謝你們，幫我們消化了。”張工會來事，也很會說話，拉出椅子，讓到兩人：“別站著，坐下說。”
    說完，找了兩個茶杯，給二人倒上白開水，“條件艱苦一點，沒茶葉，二位將就一下。”
    “謝謝。”唐植桐起身接過茶杯，遞給王靜文一杯，又接了另一杯，“何師傅和賀師傅說要抓緊定房門和窗戶的尺寸，他們已經開始壘山牆了。”
    “動作不慢嘛。門窗好說，我們這有現成的，各種常見尺寸都有，拉過去就能用，價格也不貴。”張工順勢坐下，給兩人介紹道。
    “您是專業人士，選多大的尺寸，您給個建議？”專業的事情問專業人士，唐植桐不大想操那個心，於是問道。
    “說實在的，門窗度沒必要太大，咱四九城的冬天冷，太大了有點熱乎氣都漏走了。窗戶一米二見方的就挺合適，門一米寬的就夠用，但用一米寬的門，你定做的家具就隻能在屋裏安裝了。”張工沒藏著掖著，痛快的給了自己的建議。
    “那就聽您的，用這個尺寸。”唐植桐和王靜文對視一下，定了下來。
    “材質用紅鬆的吧，雖然不是大板子，但不影響用，價格也低一些。一扇門兩扇窗，上好漆、到時候給你安裝好，把玻璃也按上，總共26塊錢。”張工抽過一張算盤，劈裏啪啦一撥，報了價。
    “成。”唐植桐痛快答應下來，這年頭跟公家單位，不用怕宰熟。
    “還有你那個椽子，我剛才算了一下，給你用25的木板，三間房大概得用0.4方的木頭。槐木分好幾級，做椽子沒必要用大規格的，我給你挑幾根年歲長的四類木，因為太短做不了房梁，但做椽子綽綽有餘，能給你算110一方。再加上過去給你加工房梁和房檁的人工費，總共得60塊錢。”張工按住算盤又是一陣撥拉，報了一個數。
    “行，我們信您。”門窗加椽子加人工總共86，價格不貴，唐植桐再次點頭。
    “恐怕接下來你就沒法信我嘍。”張工開玩笑似的說道，“我先帶你們去看看積壓的那些紅木吧，價格確實比買二手貴了些。”
    “行，那我們跟您過去看看。”唐植桐從善如流，和王靜文起身跟著張工往倉庫走，剛拆開的大前門就那麽放在張工辦公桌上，誰都沒動。
    “瞧瞧，就這幾根。”張工帶著兩人來到倉庫，指著旁邊幾根兩米多灰不溜秋的原木，介紹道：“木頭不錯，沒有空心，沒有瘤疤。聽說這是以前準備供大內做門柱的，一場火燒了半截，就剩下了這麽點。這木頭太硬，加工這玩意費時費力，老師傅不願幹。再加上原木價格貴，有些想用的就直接去買二手的了，價格上更劃算，這些就一直這麽積壓著。”
    “這是檀木？”唐植桐不認識木頭，但認識味道，檀香味很有標識性。
    “嗯，紫檀，也是炷鏡囊恢致铩！閉毆た隙ǖ牡愕閫貳?
    唐植桐倒吸一口慶豐包子，這是個好東西，不僅貴氣，還有安神的作用，如果打一套家具，那是能傳世的存在啊！
    “張工，這個什麽價？”唐植桐麻溜的掏出另一盒大前門，拆開遞煙。
    “上麵都有標準，一類檀木和楠木到我們這的調撥價是171一方，這個燒了嘛，長度不夠，給你降兩個檔，150一方。再低我就沒法交代了。”張工接過煙，也給唐植桐交了一個底。
    唐植桐點點頭，又看向王靜文：“喜歡這個味嗎？”
    “挺好聞的。”王靜文嗅嗅鼻子，朝唐植桐笑笑。“張工，我說的那些家具，得用多少方木頭？”唐植桐看王靜文喜歡，自己也很心動，但整體報價還是要問一問的。
    “雙人床、大衣櫥、書架、寫字台、梳妝台、八仙桌、配套的椅子、臉盆架，我沒說漏吧？”張工掰著手指頭一樣樣數給唐植桐聽。
    “對，對。”唐植桐忙不迭的點頭。
    “我算過，這些得三方多。你蓋好房子。裏麵得用隔板吧？家具都整一套了，我覺得用這個檀木再做兩套屏風，整體更協調一些。”張工把自己計算好的數據告訴唐植桐，順帶又多推了兩套屏風。
    “這個屏風要用多少方？”唐植桐在心裏默算，三方多木頭，加上加工費，已經至少五百塊錢了。
    “用不了半方。這堆紅木我估摸著得有四方多，去去皮，再去掉燒壞的，給你算個整，加工費算一個數。你也算幫我們廠處理積壓木材了，剩下的邊角料我再給你做些馬紮什麽的小物件，肯定不會給你浪費。這樣大家都合適，你看怎麽樣？”張工笑眯眯的，他應徐主任給幫忙，但也是真想把這玩意處理了。
    “張工，木頭確實是好木頭，但價格有點高。您稍等一會，我們商量一下。”唐植桐把剛拆封的大前門塞到張工手裏，拉王靜文走到倉庫外。
    “文文，木料非常好，你喜歡嗎？”唐植桐很喜歡，但聽到價格猶豫了，明麵上自己家隻有400塊的救濟費，建房的沙料、人工也沒結算，這些都需要錢。
    “喜歡。今天出門，我媽給了五百塊錢，我自己還有三百多，家具錢夠了。其他用錢的地方，我再跟我媽說，算咱倆借的，結婚後慢慢還。”王靜文能看出唐植桐非常滿意紫檀，自己也很喜歡，但價格確實貴，隻能再次求助母親。
    “有這些就夠了，可不能再和阿姨張口，建房的材料我之前都準備的夠用，人工花不了幾個錢，如果這點錢我家再不出，你婆婆會不自在的。”唐植桐很感動，能做到這份上的女孩和嶽家，太少太少了，接下來的幾年，哪怕是餓到嶽家一口，就是自己的失職！
    “行，但沒錢一定要和我說，不能自己扛著。這五百你先拿著，剩下的我下回給帶來。”王靜文從兜裏掏出葉誌娟交給自己的錢，轉交給唐植桐。
    “嗯，等領證後，我好好疼你。”唐植桐看著眼前的小王同學，滿眼柔情。
    “討厭！”王靜文早已不是昔日阿蒙，嬌羞的扭了唐植桐一下。
    “張工，我們商量好了。就按您說的做，我們要了。”唐植桐和王靜文回到倉庫，把結果告訴張工。
    “太好了，謝謝你們解決我我們廠的難題！你們放心，這套家具我們一定全力以赴，一點瑕疵都不會有。你們非常有眼光，這種木料的家具，一點漆都不用上，等打磨好，你們就看效果吧。”張工扔掉煙頭，用腳撚滅，雖然抽煙但也有防火意識。
    “那就拜托您了。我們先交錢？”事情定下，唐植桐也不墨跡。
    “交個定金吧，尾款等安裝好以後再給。”張工也好說話，領著二人去財務交錢。
    五百塊錢，唐植桐沒捂熱乎，直接交給了木材廠。
    交完錢，三人又回去商量了一下款式，更主要的是依據小王同學的坐高測量梳妝台、書桌和座椅的高度，還有椅背的弧度，其他的尺寸沒那麽高要求。
    臨走的時候，唐植桐跟張工提了個要求：檀木解板時的木屑、及做家具過程中產生的碎料，都要給自己留著。
    張工痛快的答應了，說裝麻袋裏給唐植桐攢著。
    木屑、碎料不值錢，但拿來做熏香可以省下不少功夫。
    等兩人回到家，張桂芳已經準備好了青菜、豆腐，等唐植桐做菜。
    張桂芳囑咐唐植桐：小王第一次上門，一定要炒四個菜，而且菜量要大，炒好後不能讓施工的師傅們看著，得分他們嚐嚐。
    四個菜好湊，白菜燉豆腐、煎鹹魚、切點前兩天的鹵肉、再“砰”兩隻兔子，齊活。
    施工隊的師傅們今天算是有了口福，中午用飯的時候，有誇唐植桐手藝好的，有誇主家仁義的，也有感謝王靜文說占了她喜氣的……
    總之，下午施工隊幹活更加賣力了。
    休息的時候，唐植桐把門窗尺寸告訴何和賀兩位師傅，但他對蓋房費用沒底，正好逮住兩位師傅請教。
    “徐主任打過招呼。我們快點幹，人工花不了一百。沙灰我估摸著得一百多吧。你這三間廂房如果用好點的席箔，也得小一百。加起來三百來塊錢吧。磚、瓦、房梁、房檁，你這都有，不用花錢，頂多給木材廠點加工費，椽子和門窗應該也到不了一百。加起來四百塊錢起三間廂房，你這賺大嘍。”賀師傅給唐植桐算賬後，打趣道。
    “我這也是趕巧，和咱街道其他人一樣，沾了徐主任的光。”唐植桐點出沾光的不止自己，是大家夥，可不敢獨行於眾人之外。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正常買的話，這些磚瓦房梁房檁，得多少錢？”四百來塊錢唐植桐還付得起，空間還躺著去孔孟故裏帶回來的幾條小黃魚，唐植桐放下心，繼續打聽。
    “都買新的？”何師傅吐口煙，問道。
    “對。”唐植桐確認道。
    這玩意想買二手也不一定能買到，蓋房都來不及呢，很少有人拆房子，自己能屯這一波也是趕巧了。
    “這三間廂房最少也得萬把塊青磚，五百來塊錢，瓦差不多得三百來塊錢的。房梁、房檁都得是上年頭的好料，三方打不住，得四方，木料這一塊最少六百。”何師傅給出自己的看法。
    唐植桐聽後默算了一下，起三間廂房最少一千八百塊錢。
    自己這裏麵有徐主任的麵子，不少東西給的價格都很實在。
    換成沒關係的，東西都不一定能湊齊！
    唐植桐心中感慨：徐主任的麵子，值得再為她“砰”兩隻兔子……
    為了讓數據合理，撿起了多年不用的算學，一點點算各種木料體積，再乘以價格。
    磚瓦估算牆和屋頂表麵積，再除以單塊的麵積，磚因兩層乘以2，大概數量不會錯，價格參考了平凡的世界裏磚瓦價格。
    人工費按重體力勞動者月工資除以天數，按人天稍微上浮結算。
    木材價格參考陝西物價誌，感興趣的朋友可以自行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