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3“算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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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唐植桐就立馬將秤拿了出來,引起了鳳芝的好奇。
    秤是木杆稱,也叫手提稱,常見的都是兩麵星,是由一根木杆、一個秤砣、一個秤鉤或秤盤、兩個提扭組成。
    提著遠離秤鉤的那一個提扭,可以稱較輕的物品;提著靠近秤鉤的那一提扭,一般可以稱十斤以上重物。
    在托盤秤或電子秤出現之前,這種木杆稱是市場上麵最主流的稱重用具。
    提扭的設計很巧妙,充分利用了杠杆原理。
    還有利用更充分的,星麵高達六麵,那秤杆乍一看上去,全是密密麻麻的星,妥妥的是密集恐懼症患者的噩夢。
    一般來說,兩麵秤就足夠了,小商販趕個集、走街串巷賣個蘋果、桃啥的,基本都是用兩麵星的秤。
    木杆稱,一個不起眼的行業,卻承載了商品交易的良心,老百姓都很認。
    當然也有不法商販缺斤少兩,一般通過偷換秤砣或特殊“手法”來完成。
    做稱的匠人極少有人會違背職業道德,因為秤杆上一般來說會留有匠人的印跡。
    在今年以前,普通百姓家裏配備秤的並不多,今年之所以流行,是為了更精確的分配各自的定量,這種情況在接下來的兩三年中將成為常態。
    唐植桐買的這杆秤稱重刻度不大,重的那麵最大稱重十斤,輕的那麵最大稱重一斤。
    由於推行新計量的緣故,都是一斤十兩的刻度。
    俗話說:“不識秤花,難以當家”,所以張桂芳也不攔著鳳芝玩,再說秤這個物件,隻要不是故意去折,一般也玩不壞。
    “哥,這是多少斤?”鳳芝把自己的書包勾起來,學著之前見過的買賣人模樣,挪動著秤砣。
    “三斤四兩。”唐植桐掃了一眼,回道。
    “哥,怎麽認秤?”鳳芝放下書包,拿著秤向唐植桐請教,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樣。
    “來,我給你講講。”麵對妹妹的求知欲,唐植桐拿著秤,在燈下給她普及這方麵的知識。
    “在以前,秤砣叫‘權’,秤杆叫“衡”,權衡輕重、權衡利弊,這些成語就是這麽來的。”
    “這個提扭也叫秤毫,意思是在約稱的時候要明察秋毫,不能粗心大意。”
    “來,我給你表演個魔術。”唐植桐提起遠離秤鉤的提扭,將秤砣挪到秤杆上第一顆星的地方,秤鉤上未放任何東西,兩邊卻保持了平衡。
    鳳芝瞪大了眼睛,驚奇的看著這一切,而小王同學則在旁邊偷笑,笑丈夫故弄玄虛糊弄小姑子。
    “神不神奇?這顆星叫定盤星,秤砣在這個位置的時候,兩邊是平衡的。寓意著公平、公道、公正。也是在提醒商人要權衡一下良心,無論做什麽生意都不得缺斤短兩。所有的秤都是如此,如果有秤不平衡,那這杆秤就是有問題的。”
    “稱東西要看上麵的星,一小格是一兩,再往後挪一格,是二兩,以此類推。”
    “以前的老秤,秤杆上是有十六個刻度的,每個刻度代表一兩,每一兩都用一顆星來表示。十六個星個個有寓意,其中最後三顆代表福、祿、壽三星。約稱的時候,少給一兩代表損‘福’,少給二兩則既損‘福’又損‘祿’,少給三兩則福祿壽損。”
    “如果以後有人給你少稱,直接指著鼻子罵他缺德就行。”唐植桐摸摸鳳芝的頭,說道。
    “你這前麵還挺正經,後麵都教孩子些啥?鳳芝,聽我的,咱不罵人。”小王同學聽完哭笑不得。
    “嗯,不罵人,直接揍就完了,哥哥說要以理服人!”鳳芝揚了揚小拳頭,說道。
    “小姑娘家家的,揍什麽揍?吃飯了。”張桂芳聽不下去了,過來將小的扒拉過去,催促道。
    “那一會我算一算每個人的定量,咱從明天開始過稱,按定量吃。”唐植桐放下秤,重新洗了一下手,坐下吃飯。
    唐植桐從小到大幾乎沒細算過能量攝入量、消耗量,隻是在減肥的時候關注過幾天,但今天做了一回“算計家”。
    哈裏斯和本尼迪克在20世紀初曾做過試驗,將基礎代謝的能量進行了公式化、數據化,即BMR。
    唐植桐飯後參考小王同學的身高、體重進行了基礎代謝測算,大概是1450大卡的樣子。
    所謂基礎代謝是完成最基本的生存所需要的能量,簡單來講就是人體在平躺的靜止狀態下,維持正常的生命體征,比如:呼吸、心跳、體溫等所消耗的最低熱量。
    可以暴力的理解為植物人狀態一天需要消耗的熱量。
    如果再稍微運動一點,這個數值就要乘以個係數。
    日常上下班算輕微運動,基礎代謝需要乘以1.3,也就是1885大卡。
    無論是大米、白麵還是玉米麵,500g所蘊含的能量都隻在1750大卡的樣子。
    缺口是135大卡,得額外補充兩斤蔬菜才能彌補住這個缺口。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樣子,都有一定缺口。
    算到這,唐植桐覺得四九城群眾的定量肯定有高人給核算過,一切都是卡著需求線來的。
    略微有些缺口,可以通過食用油、肉、蛋等其他食品進行彌補,主打一個進出平衡。
    不過這定量對於正在生長發育的鳳珍、鳳芝、靜瑩、敬民來說非常不友好。
    年輕人新陳代謝快,正是學習用腦子、長身體發育的時候,再加上身高比同齡人偏高,代謝需要更多的能量。
    唐植桐對此深有體會,自己前世讀初中那會,一頓午飯能吃四五個火燒,一天下來最少得吃十個,這還是有菜、有油的情況下。
    而一斤麵粉,也就能出七個火燒,這中間還差著三個呢。
    唐植桐思前想後,最後還是決定暫時不動用麵粉,餓上幾天不算壞事,至於給身體補充營養嘛,用周末改善夥食及平日裏的鬆子來補充。
    鬆子是個好東西,能量爆表,二兩鬆子仁就能有600大卡的能量。
    關鍵是鬆子仁能量多,還沒有飽腹感。
    吃完出去依舊是一副餓央央的模樣。
    相信餓上這一陣子,長了記性,等以後生活改善些,孩子們更加不會出去說自己吃了什麽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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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美!
    現在每人每天大概能分二兩鬆子吃,也就能扒出七錢的鬆子仁,但以後可以多吃一點嘛。
    家裏的鬆子一直存在廂房,小王同學是不怎麽動的,每次都是唐植桐負責炒。
    唐植桐覺得大不了自己當幾回海螺姑娘,偷偷往袋子裏續些空間裏的,保持常有的狀態,先吃上個大半年再說。
    空間裏的鬆子是鮮的也不要緊,大不了自己“偶爾”住校一次,扛著小房子找個荒郊野外炒幹。
    至於葉誌娟說的以後日子更難,要細水長流,那就把問題交給以後,等以後再見招拆招。
    相信等餓怕了,她就不會糾纏食物來源這些細節了吧?
    買了秤,自然要用。
    唐植桐按照每個人的定量,算出每人每天吃多少糧食,一天三頓按照3:4:3的比例分配。
    這方麵,唐植桐看過作家馬波的自述,他試過二四四,又試過四三三、一五四、三三四,還試過早上不吃飯,中午和晚上各吃半斤,經過反複比較,最終采用了三四三的吃法。
    一斤白麵、玉米麵能出一斤半的饅頭、窩頭,大米直接稱幹的,然後放在各自的碗裏蒸,主打一個公平。
    “算了一晚上了,喝口水。”小王同學給唐植桐倒了一杯水,端到他麵前。
    “你最近餓壞了吧?”唐植桐將小王同學攬過來,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沒有,哪有那麽嬌貴,昨天吃的還頂著呢。”小王同學有些嬌羞,盡管平日裏肚子確實不飽,但嘴上卻沒有承認。
    小王同學知道,隻要自己說餓,丈夫肯定會變著法的給自己找吃的,但大家都餓,自己怎麽好特殊?
    “再忍忍,相信我,等我去安東,從那邊回來就好了。”唐植桐趴在小王同學身上嗅嗅,好像身體也沒啥特別的反應了。
    “嗯,我信你。”小王同學坐在唐植桐的腿上,身高就上去了,輕輕摸著他的胡茬,在他額頭香了一下。
    “敬民說星期天想吃水餃,我打算搞點撐時候的餡兒。”唐植桐抬頭,朝小王同學笑笑,提前給她打預防針。
    “好,隻要你不為難就行好。”小王同學壓根不問餡兒的來源,因為她覺得自己越來越饞了……
    其實不光小王同學對食物有渴望,唐植桐也一樣。
    很多身體的反應,演是演不出來的,尤其是挨餓以後的行為。
    更何況唐植桐沒有切身體會?
    為了更貼近現實,不讓自己在學習工作中露餡,唐植桐這陣子沒有在外麵吃獨食,想在深刻體驗一下這年代的供應後,形成肌肉記憶。
    唐植桐確實是首次經曆這個特殊的時期,但之所以敢這麽做,也是有依仗的。
    一個是上一輩子看到的資料,1960年之前,四九城的城市戶口中沒有出現大麵積餓急眼的記錄或者回憶;
    第二個也是上一輩子的事,唐植桐的父母都是這個年代魯省的農村人。
    無論是爺爺、姥爺,家裏都是好幾口子人,守著一點薄田,生活非常困難,野菜、稀粥是家常便飯,但沒有一個去世的,全部長大成人。
    唐植桐以前父親講過古,公共食堂發飯,為了節省體力,每家派一個代表去領。
    一盆白薯幹、白薯葉做的粥,由於餓得厲害,心慌、渾身沒勁,成人端回家的途中,都要坐下歇好幾次。
    具體哪一年,唐植桐的父親說自己記不清了,但唐植桐知道公共食堂的解散時間是1961年上半年,那這個時間大概率是59年或60年的秋天。
    前世的老家,在同一時間那麽困難的情況下都沒有餓出人命,更何況現在的四九城商品糧戶口?
    雖然飲食清淡確實是減肥的無上法寶,但八分飽的感覺也確實不好受。
    晚上燉的白菜有不少,然而這玩意不頂時候,明明很飽了,一泡尿排出去,胃裏就又空落落的,總想著往裏塞點東西。
    作為一個身傍倉庫的穿越眾,這麽做確實顯得有些無能,甚至窩囊,但唐植桐堅信小心駛得萬年船。
    自己不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漢,萬一露了馬腳,無論是小王同學,還是其他家人,都得受牽連。
    這麽做不僅僅是為自己,更是為家人。
    至於肚子,就先餓著吧,餓著餓著就習慣了。
    總不能家人挨餓受罪體驗生活疾苦,自己吃香的喝辣的吧?
    再說背著家人單獨吃獨食,會有一種負罪感,唐植桐做不出這樣的事來。
    唐植桐對以後的生活是有規劃的,等個把月以後去一趟安東,每個月每人補貼三五斤玉米麵,這定量不就上來了嗎?
    到時候大家長了記性,有糧食的事不讓孩子們知道,悄悄稍微吃多一點,肯定也不會有人往外說。
    第二天,1959年11月25日,星期二,晴。
    一早,唐植桐將一張紙貼在了正房的牆上。
    上麵寫著每個人的定量,清晰的標明了每人、每天、每頓能吃的幹糧重量,從今兒起,就按這個定量來。
    “媽,以後晚上多燉點白菜,鬆子也每人多分一把。我再有個把月就去安東,一定帶回東西來,咱家能餓著,但不能餓壞身體。”臨出門前,唐植桐偷偷地交代張桂芳道。
    張桂芳點點頭,誰又想餓壞身體呢?
    “大伯拿來的那些幹貨,木耳、香腸啥的,您可以隔上個三五天摻在菜裏點。但您要把握個度,不能餓著,但也不能吃飽。”唐植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我曉得,你別操心了。咱家雖然吃的沒有飽,但總比附近的鄰居強。大伯那些幹貨等些日子再吃,保不準以後的日子更難。”張桂芳拒絕了兒子的建議。
    “成,那您做主吧。”唐植桐看張桂芳拎得清,也就不再多言。
    張桂芳這輩及年齡再長的人,最少也是經曆過民國、兩次抗戰的人,見慣了民不聊生、生靈塗炭的日子,再對比當下,可能會認為還是現在的日子更好一點。
    這興許就是這幾年之間,沒有出李自成的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