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8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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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植桐如法炮製,一路上一個人都沒碰到,這正符合唐植桐的心意,能將東西悄無聲息的拉到大伯家。
    “上次就想問你,這些都是你自己拉過來的?”唐文邦、唐鋼幫著唐植桐將東西拉進家門,唐文邦關上大門,問道。
    “哪能?朋友送我到大門口,我自己拖進來的,也得虧往這邊走是下坡路,否則我還真拉不進來。”唐植桐找理由搪塞道,滿滿一爬犁,看著很重,其實拉起來一點都不輕鬆。
    “怪不得,下次讓人家進來歇歇,大老遠跑一趟,怪累的。”唐文邦委婉的勸道。
    “您放心吧,大伯,那邊我單獨表示。”唐植桐知道大伯的意思,生怕自己維護不好這麽好的關係。
    “嗯。給你放西屋吧?那邊沒生火。”唐文邦隔著麻袋嗅到淡淡的魚腥味,看看越來越小的雪,問道。
    “嘿,大伯,這些都是給您和小姑的,我的那份在市區放著呢。”唐植桐也不遮掩了,索性直接說了出來,不光說,還打開裝骨頭的那個麻袋,賞了旁邊望眼欲穿的兩條狗子各一根骨頭。
    這兩次,狗子立功了,人沒得吃,狗也沒得吃,瘦骨嶙峋的,看著怪可憐的。
    “你這孩子,這得托多大人情?我們這有那些糧食就能撐一年。”唐文邦一聽這個,臉上既有高興,也有驚詫,無它,東西太多了,好幾個大麻袋。
    “我那有的,您和小姑這也得有。趁著冬天味道小,東西能放的住,咱幾家都得多貼點膘,等天暖了,就沒這麽好的條件了。”唐植桐直言不諱道。
    “唉!你有心了。我這個做大伯的沒用啊!”唐文邦三分欣慰,七分內疚的說道。
    “大伯,您這麽說可就打我臉了,我前兩次求您弄木材,您不是也沒二話嗎?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對吧?”唐植桐安慰道。
    “哈哈,你這孩子。東西我們收下,不過你得照價收錢。”唐文邦聞言笑了。
    “行,這些都是小魚,兩毛一斤,豬頭、豬下水兩毛五一斤。魚一共六百來斤,豬頭一共四副,每家一半。板油不多,是我孝敬的,不能收錢。”唐植桐避重就輕,板油市場平價是八毛二,哪怕當初跟屠宰場走的熟,價格也將近七毛錢一斤。
    “唉!你這孩子……”唐文邦搖搖頭,沒有拒絕,他心裏熨帖,覺得侄子貼心。
    “爹,先把東西安置了,進屋說吧?外麵怪冷的。”唐鋼站在一旁跺跺腳、搓搓手,出來的急,沒穿襪子、沒戴手套。
    盡管很冷,但唐鋼心裏很高興,這種年景,誰不想自己家裏肉多一點?何況,自己老婆還有喜了,作為一個男人,本能的就想往家裏多劃拉一點。
    “你先回屋穿好衣服,一會把魚給凍上吧。”唐文邦看了一下兒子,安排道。
    “哪個是豬頭?先帶進屋,我瞅瞅。真沒想到這個年景我還能再煮一次豬頭肉。”往年的時候,唐文邦都會在過年的時候從附近集市上買一副豬頭肉,但今年這種情況,明顯是不可能買到了。
    “好嘞!”唐植桐拎起一個麻袋,雙手抬著就進了屋,這種天氣,豬頭、下水已經凍得梆硬,為了方便收拾,在裝袋的時候,唐植桐就已經處理幹淨了。
    唐文邦看著倒出來的豬頭肉、豬下水,顧不上冷,上手摸摸,感歎道:“這肉真好啊!跟上回一樣。”
    唐植桐在一旁笑而不語,能不好嗎?當初都是精挑細選的,說同一批次都行。
    唐文邦起身,從屋裏翻箱倒櫃找出來一個鐵盒,當著唐植桐麵打開,裏麵滿滿的都是做豬頭肉的調料:“得虧之前買的調料還有些,要不得瞎了這些肉。”
    “下回我再幫您尋摸點。”調料嘛,唐植桐不缺,再說四九城的中藥房總歸比這種邊陲小鎮貨全。
    “有這一回,我就知足了。老婆子,起來給桉子熱口飯。”唐文邦見獵心喜,臉上的笑容在搖曳的煤油燈下格外撫慰人心。
    “大伯,我不餓,不用麻煩大娘了。”唐植桐趕緊出言阻止。
    “睡什麽睡,今晚不睡了,煮豬頭肉!你一會墊巴墊巴,睡一會,等明天早上就能吃上肉了。”限於市場供應,家裏也沒什麽特別好的東西招待侄子,唐文邦有些過意不去。
    “嘿,正好我也不困。陪您一會,偷偷師。”唐植桐白天睡了老大一會,現在精神的很。
    “也行。”唐文邦不攔著,緊緊身上的衣服,出去抱子,準備生火。
    唐植桐幫著往屋裏運了不少子,唐鋼沒參與,他正將“氣死風”掛在牆上,在旁邊埋魚。
    “氣死風”又叫馬燈,起源於醜國,牛仔將其置於馬鞍側麵,晚上照明用。
    清末民初傳到國內,並逐漸流行開來。
    四九城同樣有人在用,電影《三年早知道》裏麵就有這東西。
    趁唐文邦收拾豬頭的工夫,唐植桐出來找唐鋼,想瞧瞧他如何處理魚。
    唐鋼先是將魚在地上,然後往上麵鋪一層雪,接著再從缸裏舀一桶水,慢慢的澆在魚上。
    一桶水澆完,再往上麵鋪一層魚,如此反複。
    “哥,澆水幹啥?”唐植桐不明所以,既然沒老鼠,直接埋雪裏唄。
    “嘿,這邊冷,澆上水能凍得跟石頭似的,不僅能防止偷魚,魚腥味也小。”唐鋼一邊澆水,一邊跟唐植桐解釋道。
    “嘖嘖,有道理,漲見識了。這邊小偷不多吧?”唐植桐佩服的五股投地,勞動人民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這種招都能想得出來。
    “這邊都是職工,要臉,但孩子就保不齊了,有偷偷摸摸的,逮住最多送回去揍一頓,唉!”唐鋼說著歎了一口氣。
    唐植桐一聽,得,這是真見過,“他還是個孩子”,基本到哪都通用。
    “來,我去打水。”唐植桐主動拎起鐵桶,回屋從水缸裏舀水。
    屋裏的水缸儲水有限,還有大半缸,今晚不一定夠用,拎著水桶出來,唐植桐問道:“哥,咱家喝水從哪打?”
    “前麵有口水井,也能去西邊的河裏。不上凍的話,去河裏打水的多,畢竟不用往上搖把。”唐鋼鋪上一層雪,就往上麵澆水,天氣冷,要是動作不快的話,這水能凍在鐵桶裏。
    “河裏的水能喝?”唐植桐試探的問道。
    “能啊,都是山上流下來的,幹淨著呢。”唐鋼理所當然道。
    “那鴨綠江的水也能喝嘍?”唐植桐接著問道。
    “應該能吧?夏天放筏,不少師傅渴了都是直接趴下喝,離鴨綠江不遠,應該差別不大。”唐鋼想了一下,回道。
    “青山綠水果然是金山銀山啊,現在四九城護城河的水已經臭了,沒法喝,喝井水的都少。”唐植桐聽後,心裏安定不少,看來自己收的冰可以回家做冰沙了。
    倆人聊著天,一缸水就見了底。
    一缸能盛多少水是有數的,離完工還差得遠,唐植桐不好在這種小事上作弊,打著火把去跟唐鋼挑水。
    唐鋼不願讓唐植桐幹活,所以唐植桐負責打火把,唐鋼打水。
    來來回回幾趟,水井旁邊有戶人家露出個人頭來:“誰啊?大晚上的。”
    “丁場長,我,唐鋼。家裏沒水了,出來打兩桶水。”唐鋼認出了是誰,樂嗬嗬的回應道。
    “哦,鋼子啊,路挺滑,擔水注意著點。”對方說完,點點頭,縮了回去,關上了門。
    走過夜路的都清楚,光源離著誰近,就能看清楚誰。
    唐植桐沒看清對麵模樣,不過總覺得對方視線在自己身上停留的時間長一點。
    不過,對方撤回的迅速,唐植桐也沒多想。
    擔了幾桶水,哥倆繼續凍魚,唐文邦發現豬頭、下水處理的很幹淨,甚至沒化凍,直接開煮。
    至於板油,他在翻麻袋的時候看到了,放到了西屋,本來是沒打算給板油錢的,但板油屬實是多了些。
    有過殺年豬體驗的小夥伴可能清楚,這是一件大事,說徹夜不眠有點誇張,但熱熱鬧鬧慶祝大半天還是有的。
    盡管唐家沒有年豬可殺,但今晚依舊是值得期待的。
    唐鋼、唐植桐兄弟倆凍完魚,將唐婷那份扛進西屋,進屋陪著唐文邦煮豬頭肉。
    唐文邦投完料,指揮著唐鋼往爐灶裏遞柴,自己則再次跟唐植桐說著做豬頭肉的技巧、火候等等。
    雖然第一次來已經說過一次,但唐植桐這次依舊在一旁邊聽的認真,權當陪大伯嘮嗑了。
    就在豬頭肉馬上出鍋的時候,外麵傳來了狗吠聲,接著就是敲門。
    “唉,大晚上的,誰啊?”唐文邦看看鍋裏的豬頭肉,歎了口氣,還是開了門。
    唐植桐和唐鋼對視一眼,唐植桐是確信不會有人聞著味來的,畢竟自己一直開掛拿著味的。
    唐鋼則瞅了眼門外,悄聲說道:“可能是丁場長,他精明著呢。”
    說話的功夫,外麵的兩條獵狗熄了火,沒過一分鍾,丁場長樂嗬嗬的進了門,像是在跟唐鋼、唐植桐解釋,開口道:“今晚肚子不舒服,解手的工夫見外麵有光,看你倆打水,我就知道家裏有好事。”
    唐鋼、唐植桐見丁場長進來,都站了起來,還沒回話,唐文邦就進了門。
    “你說你來就來吧,還拿什麽酒?”唐文邦由於關門,在丁場長後麵進屋,手裏拿著一瓶酒,腋下夾著一瓶。
    “打秋風嘛,不拿點東西,我可不好意思開口。”丁場長一點都不見外,回完唐文邦的話,又盯著唐植桐問道:“這一定是小唐同誌吧?”
    “丁場長好,我是唐植桐。”唐植桐拍拍手上的灰,朝丁場長伸出了手。
    “哈哈哈,剛才我一看,猜著就是你,這身衣服真趁人,精神,不愧是四九城出來的小夥子。”丁場長一點都不見外,就跟自己的主場似的,臉上笑眯眯的跟唐植桐握手。
    “行了,進裏屋說吧。”唐文邦主動打斷了丁場長的客套,吩咐老伴:“切盤腸,再把心、肝切一盤,這些熟了。”
    唐植桐是真不想進裏屋,但知道丁場長今天是衝著自己來的,不能把大伯自己一個人扔這,隻能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哎呀,老唐,你這捂的夠嚴實的,我在外麵愣是一點味都沒聞出來。”丁場長一點都沒客氣,脫了鞋子上炕,進屋聞到肉味,口水都咽了好幾次了。
    “有福之人不用忙,沒聞到這不也吃上了嗎?”唐文邦沒客氣,將炕桌放好,從旁邊薅過幾個茶杯,將丁場長帶來的鳳城老窖朝小哥倆遞了過來,示意開酒倒酒。
    “大伯,我來。”唐植伸手就要接。
    “你坐著,讓你哥來。”唐文邦搖搖頭,將酒瓶遞給了唐鋼。
    “哎呀,小唐啊,去年就聽說唐大哥在四九城尋到親了,聽說你還給協調了臥鋪,年輕人不光一表人才,還有孝心,我打心眼裏替唐大哥高興!來,咱爺倆是頭一回見,幹一個,就算認識了!”丁場長說完,也不跟唐植桐碰杯,端起來一氣幹了。
    唐植桐在一旁都看麻了,這是什麽風格?
    “老丁,你這是幹什麽?你酒量又不行,悠著點。”唐文邦在一旁勸道。
    “哎~唐大哥,我見到小唐高興!咱林場還沒出過這麽出息的人呢,哦,小唐你不是咱林場的職工,但你大伯和姑姑在這,沾親帶故,也算半個咱林場的人吧?”丁場長打個酒嗝,問道。
    “算!我扛過咱林場的槍,就算咱林場的人。丁場長,你吃口菜壓壓。”唐植桐沒喝,接過大娘遞過來的菜盤和筷子,分發了一下,讓道。
    “哎~這話我愛聽,小唐啊,你不光會說話,槍法也是一頂一的好啊,咱林場都傳遍了,前些日子你和鋼子打到一頭野豬。”丁場長沒吃菜,繼續誇著唐植桐。
    “,那是我大哥打的,我就湊個數。”唐植桐心想,坐臥鋪的事情可能是蘇念斌傳出去的,這打野豬的事估計是後來進山的那些人傳的吧?
    “哎呀~我發現你優點又多了一個,謙虛!”丁場長繼續變著法的誇唐植桐,此時酒已上臉,有些紅,笑笑繼續套近乎:“年初的時候,唐大哥跟我說你那邊用木料,木料夠了嗎?還缺的話,你盡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