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3石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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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後,唐植桐正解著繩子呢,張桂芳聽到動靜從屋裏出來,一同出來的還有那隻金被銀床。
“今兒早上文文還說呢,你也該回來了。”張桂芳快走兩步,想幫著兒子拿包袱。
“嘿,可不得回來了嘛,這是養了隻貓?”唐植桐將包袱交給母親,自己則將麻袋扛了起來。
民家有句俗話叫:男不養貓,女不養狗。
至於是什麽原因,眾說紛紜,唐植桐沒有探究過,因為也他從沒想著養這東西,一來是掉毛很讓人厭,再者養著養著就會養出感情,而這些小動物的壽命普遍比人短,到時候難免傷心。
“唉,前陣子家裏遭了老鼠,文文從她同事那抱了一隻回來。”張桂芳歎口氣,又想起了被老鼠糟蹋的香腸,那可是香腸啊,是肉,現在想起來她心疼。
“管用嗎?這麽一小隻。”唐植桐看著踉踉蹌蹌跟在母親後麵的小貓,奶聲奶氣的叫著,聽著很可愛。
“是貓就避鼠,別看這麽一小隻,自打來了咱家,就沒再見到耗子。”張桂芳言語中透露著點點自豪。
“那還成,不白養。”唐植桐從看出母親對這貓很中意,也就摁下了耗子隻是躲著,並不是沒了的吐槽。
不過唐植桐打算回頭跟小王同學商量一下,把這貓從小訓好嘍,養成定點拉尿的習慣。
貓、狗都有用尿來標記領地的習性,隻是狗畢竟不會上躥下跳,即便是再標記,也隻會在地麵上,但貓就不一樣了,房梁、屋頂、被麵、桌椅、大缸等等,隻要它能上的去的地方,完全是有可能過去標記一下。
尤其是這回自己帶回來了玉米,裝糧食的大缸那可是太對貓的胃口了!
一泡尿、或者一泡屎下去,再用爪子扒拉幾下埋起來……
這並不是唐植桐杞人憂天,而是真的見識過。
小的時候,老家附近有個小賣部,為了裏麵的東西不被老鼠禍禍,老板就養了隻貓在裏麵。
結果某一天,客人來買白糖,老板一鏟子下去,結塊了,而且顏色泛黃,還帶著尿騷味!
都說一顆老鼠屎能壞了一鍋湯,一泡貓尿也能壞了一盆糖。
唐植桐都不敢想那個畫麵,據說後來那盆白糖被扔掉了,貓怎麽處理的,倒是沒聽說過。
“媽,您回頭把大缸收拾出來,咱放玉米,後麵還有一些,我慢慢往家帶。”進了正屋,唐植桐將麻袋放在自己曾經睡覺的西間。
西間有一口大缸,是早年間唐奶奶用來存糧的器具,自打唐植桐記事起,這口缸就在。
在唐植桐印象中,北方的百姓用缸盛糧食的不在少數。
在以前的老家裏,四鄰八舍也是用這種陶土大缸盛放糧食,少數為了減少缸的占地麵積,增加存儲量,而采用對口甕。
所謂對口甕就是將兩個一般大的陶缸口對口摞起來,其中一個底部朝上,中間縫隙用黃泥密封。
上麵那口缸的底部是提前鑿掉的,能容人進出,當做裝糧、挖糧的出入口。
唐植桐聽自家老輩講,解放前的時候,老百姓不興講誰家有錢、誰家是萬元戶一類的話,那時候都是比糧食。
小到普通百姓,大到農村地主,都是存糧,用糧食來衡量一家人是否富有。
誰家要是有幾對口甕糧食,那可是了不得的事,媒婆能踏斷門檻兒。
所以唐植桐特別理解前幾年尚未實行工資製的時候,四九城用小米來代替工資、衡量物價。
“你這回買到了多少糧食?”張桂芳行動能力很強,說幹就幹,趁兒子將帽子摘下來的工夫,將缸裏的東西倒騰出來,然後任由兒子將玉米倒了進去。
“四五百斤吧,不過絕大部分都是玉米,我以後慢慢往家帶。”唐植桐估了一個數。
唐植桐倒是想多報一些,但自己這趟過去,在張桂芳和小王同學麵前過了明麵的錢並不多。
就眼下這種情況,單價太低也不合適,隻能先報這麽多,回頭再偷偷往缸裏放玉米,餓不到家裏人就行了。
“不少,不少。沒少費事吧?”張桂芳對這個數量很滿意,收拾完糧食,娘倆開始聊天。
“還行,大伯在那邊有認識的人,沒費多大事。”唐植桐拉出大伯當擋箭牌。
“哦,那你大伯和小姑情況怎麽樣?他們那邊缺糧嗎?”
“缺,怎麽不缺,不過大伯認識人嘛,能從東邊鄰居那買到低價糧,過的不算困難。”唐植桐繼續撒謊,以圖讓張桂芳放心。
“好,那就行。那邊冷不冷?我聽人說很冷,文文給你借的衣服用上了吧?”張桂芳聽兒子這麽說,果真放下心來。
“用上了,也得虧帶了,否則能把腳凍掉。用小姑的話來說,那邊狗過冬,都恨不能翹起前爪來走路。您瞧我這腳上穿的,旺子哥的烏拉鞋。”唐植桐連說帶比劃,把那邊的溫度講給親媽聽。
“唉吆,你穿過來,他還有的穿?要不要刷刷寄回去?”張桂芳心善,很多時候都是為別人著想。
“不用,大伯家好幾雙呢,以前的時候打了不少獵物,皮子不是做了大衣,就是做了鞋子,他們那不缺。”唐植桐滿不在乎的說道,自己的那兩張兔子皮扔那了,足以抵消這雙鞋的皮子用量。
“行吧,你過去沒吃大伯家的定量吧?”
“嗯,您放心吧,沒讓大伯和小姑吃虧。不過您可不能出去嚷嚷咱家從外麵買到糧了,一旦有人知道,肯定不夠借的。”唐植桐囑咐道。
“我知道,我一把年紀了,還能這麽不分輕重嘛,回頭我也叮囑一下鳳芝。”
“行。媽,您給我熱點飯吧,今天早上空著肚子回來的,我吃完出去轉轉,看看買個石碾子回來。這玉米總得碾成粉判小!?
“哎吆,這都幾點了,還沒吃飯?我給你熱。”張桂芳一聽孩子沒吃飯,立馬就出去端鍋了。
唐植桐也沒閑著,將自己帶回來的包袱歸置了一下。
除了帶回來的水餃外,其他包袱先拿到了廂房。
出去十來天,穿著大衣在那邊幹了不少活,將校呢表麵已經有些髒了,這個得洗洗才能再送回去。
唐植桐將鞋子換下來,然後洗漱了一番。
走到書桌前,發現有一張小王同學留給自己的紙條:你今天會回來吧?我很想你。
唐植桐想了想,拿起旁邊的鋼筆,在紙條上寫道:
一下車,我就感受到了四九城的暖風,我知道,是你的思念暖化了寒風。我想說,我也很想你。
然後在後麵畫了個.。
四九城目前白天的溫度還在零度以上,唐植桐沒敢將靳玉梅給自己塞上的凍梨、凍柿子都拿出來,留了一部分在空間,倒是鹹鵝蛋全拿出來了。
“媽,嫂子給帶了點那邊的水果,我怕化了,塞衣服裏保暖來著,待會咱嚐嚐。這些鵝蛋是醃了的,小姑給的。”唐植桐將東西都放在桌子上,然後找了個盤子,將凍梨、凍柿子放在裏麵,慢慢化凍。
“你這孩子,怎麽啥都往家拿,跟孩子搶吃的。你嫂子還好吧?”張桂芳埋怨一句,這才想起來,自己這個侄媳婦還懷著孕呢。
“挺好的,您放心吧,沒事。”唐植桐也不回嘴,靳玉梅確實是大伯一家營養最好的一個,這回過去,沒看出明顯的瘦來。
說完,唐植桐薅起圍著自己褲腳轉,喵喵叫的小奶貓,這小家夥可能聞到自己身上的魚腥味了。
“媽,這貓起名字了嗎?”唐植桐一手薅著小奶貓的脖頸,一手捏著小貓前爪的肉墊玩,一捏,指甲就出來了,一鬆,指甲又回去了,挺好玩。
“起了,叫貝貝。快放下,洗洗手吃飯,怪髒的。”張桂芳將熱好的飯盛出來,催促道。
“誰起的?還怪好聽呢。”唐植桐嗬嗬一笑,將小貓放在地上,洗手吃飯。
“鳳珍。鳳芝想起名叫白白來著,我說哪能當長輩叫,給攔住了,再說花色也不對啊,又不是純白,上麵還是黃的呢。”
“哈哈,白白可不就是黃的嘛,挺應景的。”唐植桐哈哈一笑,掰下一口窩頭,遞到貝貝嘴邊,對小奶貓說道:“貝貝,你可不能相親啊,得勤抓耗子,不能朝三暮四,更不能腰疼。”
“又說胡話,貓還能腰疼?”張桂芳不明所以。
“嗯嗯,貓不腰疼,人就不一定了。”
吃完飯,唐植桐先在院子裏挖了個坑,打算一會從外麵帶點“沙子”回來,充當貝貝方便的沙盆。
瞧,東邊那三個人送的沙子,沒幾天就給貝貝用上了。
“媽,我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買個石碾子。”挖完坑,唐植桐進屋跟張桂芳打聲招呼,然後戴好帽子、圍巾、手套,準備出門。
“桉子,運回來的留意些。”在唐植桐馬上要出門的時候,張桂芳不放心的出來囑咐道。
“好嘞,媽,放心吧。我今天就去看看,回頭晚上再運回來。”唐植桐知道張桂芳的擔心,怕引起別人的注意罷了。
石碾子這種物件,大多見於農村,說家家都有,有些誇張,但每個村裏肯定都有,數量多少不一定罷了。
早年間,石碾子是北方農民用來給農作物去皮的一種大型工具,什麽大米、小麥、玉米、穀子、高粱、豆類,甚至地瓜幹,都得先用這玩意粉碎,然後再加工食用。
九十年代時,唐植桐沒少用這玩意,放學後扔下書包就去推碾,家裏吃的煎餅、肥豬的口糧,都是這東西碾出來的。
就連上山采的野韭菜,也是用這東西碾壓加工成韭花醬的。
在兩統之前,四九城裏糧店的老板要麽用電,要麽用牲畜拖動大碾,已經淘汰了這種石碾,而城裏百姓也習慣了買著吃的日子,所以石碾子就慢慢都淘汰到了農村。
這就如同幾十年後,農村的磨盤又回到了城裏,作為公園裏的鋪路石一樣,歸根結底都是被時代淘汰的廢物再利用。
唐植桐沒有在城內轉悠,直接蹬著自行車經東便門,沿著建國門外大街拐進西大望,奔著子坑而去。
子坑有個張老三,年初的時候,跟唐植桐換過香椿芽。
唐植桐想的很清楚,眼下大家都困難,碾子基本每個村都有,既然自己這次需要,當然是緊著認識的人換,反正張老三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唐植桐隻知道張老漢住子坑,但不知道他家住哪,不過知道他家有棵香椿樹。
盡管此時香椿幹枯枯的沒有樹葉,但不妨礙唐植桐能認出這種樹。
大冬天的,村裏的路上沒有人,廣播電台的動靜從大喇叭裏轉播出來,在村裏的天空中飄蕩著。
唐植桐找了戶家裏有香椿的人家,敲響了門。
“誰啊?”裏麵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說話的人中氣並不是那麽足。
“老鄉,跟您打聽個人,您知道張老三住哪嗎?”唐植桐隔著門問道。
“往東走,竹子做的大門,土坯圍牆,緊鄰著東西路,大門朝西的那家。”裏麵的人沒有出來的意思,在裏麵回了一句,隨即關上了房門。
“好嘞,謝謝您。”唐植桐也不管人家能不能聽見,道了謝,根據指路往前走。
至於為何不出門,唐植桐大概能理解,無非是盡量少活動,減少體能消耗罷了。
找到老鄉說的那一家,唐植桐抬頭往院子裏瞅瞅,確實有棵高大的香椿樹,這才開始敲門:“張大爺在家嗎?”
“誰啊?”喊了幾遍,好大一會,裏麵才有動靜傳出來。
“張大爺,年初,香椿。”唐植桐隔著門,降低了聲嗓,提示了一句。
“哎吆!來了來了!”張老漢瞬間就想了起來,連忙出來給唐植桐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