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0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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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司令員是卡著飯點回家用膳的,唐植桐和小王同學一直到告辭也沒能看到他挨揍的場麵,頗為遺憾。
“走,去給你買本中英詞典。”從椿樹胡同出來,小王同學拉著唐植桐從王府井大街走,那邊有個書店,麵積挺大,書籍比較全。
“有必要嗎?”唐植桐不想花這個錢,因為自己本來就會啊,這麽多年不敢說還能過六級,起碼四級水平還是有的。
“當然有必要,就憑鳳珍課本上那一點,你啥時候才能看懂文獻?”小王同學就差穿著小皮靴、拿著小皮鞭在後麵抽唐植桐了。
“得嘞,你說了算。”唐植桐順從的跟著往王府井大街走,買就買吧,買了也有好處,隻要自己翻的勤,英語學的稍微快一點、詞匯量稍微大一點,也說得過去吧?
王府井大街很繁華,即便是天已經冷了,但依舊有在飯館外麵排晚上飯的群眾,衣衫襤褸的人倒是少了很多。
新華書店離王府井百貨大樓不遠,百貨大樓依舊是人來人往的模樣,除了步行的、騎自行車的,還有坐小車過來的消費者。
群眾跟群眾也是有區別的,像唐植桐這樣的隻能在一二三樓逛,而他們能去四樓。
四樓是34號在百貨大樓的營業網點,東西不光更加精致,質量也更有保障。
其實,四九城的百姓對這種區別對待還是頗有微詞的,不是人人平等嗎?憑什麽不讓我們進去?不讓進就不讓進吧,你34號還供著功德林那幫人吃喝,還特麽吃的精挑細選?!
每逢聽到這種言語,唐植桐都是笑笑,並不加以附和。
沒見識的樣子,這才哪到哪?
隨著時間的推進,這家單位會逐漸負責起更多兄弟單位的食堂原材料供應。
對於這種情況,不光民眾意見大,長眠於共青城那位也曾推動過取消,結果顯而易見。
但有一點值得肯定,人家供應的東西質量就是好,好到吃慣了食堂再去外麵飯館吃飯腸胃都不適應的地步。
忒,真特麽嬌氣!
“同誌,有赤腳醫生手冊嗎?”進了書店,小王同學並沒有先找中英詞典,而是打聽起了自己家男人參與編寫的書。
“你們來晚了,已經賣完了。”售貨員不無遺憾的回道。
“是嗎?那太好了!”小王同學一聽這麽暢銷,當即就笑了起來,看向丈夫的目光裏多了一些崇拜。
售貨員看向小王同學的目光都不一樣了:這姑娘挺漂亮的,腦子是不是不太正常?
售貨員再看唐植桐,憐憫之中又帶了幾分鄙夷:娶個傻婆娘,日子肯定不好過吧?呸!正常人誰娶傻婆娘?肯定是饞人家身子,下賤!
唐植桐則沒有多少感觸,賣完就賣完唄,反正一分錢稿費都不會多給自己。
在朝小王同學笑笑,算是給予回應後,唐植桐問道售貨員:“同誌,中英詞典在哪個區域?”
“上二樓,左拐,右手邊,在書架上有提示。”售貨員說完就不再理兩人,給其他人解惑去了。
有人指點,倆人很快就找到了詞典,這邊不光有辭典,還有不少外文的書籍,以小說居多。
“這次先拿一本辭典吧,回頭我從單位幫你借幾本書回來,你一邊讀一邊查,學習速度能快一些。”小王同學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辭典,上下左右仔細瞧,確定沒有磕碰,又大概翻翻頁,看看有沒有缺頁、折頁。
“嗯,行。”唐植桐自無不可,用目光掃過站在書架前找書的人,默數一下人數,別說,還真不少。
網絡盛行後,唐植桐在看到一種說法:起風後凡是學外語的,都被如何如何了。
唐植桐覺得這是一種無稽之談,要知道眼下對於牽扯到跟國外打交道的,都非常非常重視,就連出國都得有專門的行頭,拿著介紹信去紅都做衣服。
如此環境,肯定少不了會外語的人,之所以被如何如何,恐怕會外語隻是個由頭罷了。
待女兒、女婿走後,葉誌娟才叫住想出去繼續玩的兒子:“敬民,過來。”
“咋了,媽,我作業寫完了,我還要出去玩呢。”王敬民還惦記著自己的雪橇,惦記著風馳電掣、指揮“百萬雄兵”。
“你隻坐著讓別人拉雪橇的事情,你姐告訴我了。你覺得這事做的對嗎?”葉誌娟指指自己麵前,讓兒子站好。
“……”王敬民張張口,猶豫了一會,才說道:“不對。”
“既然你知道不對,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之前我給你講過。我和你爸之所以參加革命,就是當時被壓迫的太狠,想參加革命為老百姓換一片天,讓老百姓不再過那種日子。你這麽做,不是又回去了嗎?”看兒子不吭聲,葉誌娟繼續教育道。
王敬民不敢回嘴,腳尖戳著地,不住的撚。
雖然不敢說,但心裏還是不服氣的,就拉幾趟的事情,怎麽就扯到壓迫了呢?
“我知道你不服氣,但‘不以惡小而為之’、‘千裏之堤潰於蟻穴’。今天你敢讓別人多拉你幾趟,明天你就敢收別人東西,後天你就敢直接跟別人要東西!
那幾個欺負你的小混混,他們在欺負你之前,跟你今天差不多!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站你爸照片麵前,站半小時!”葉誌娟拉著臉、沉著聲,給兒子指了條明路。
王敬民不敢違背,乖乖的站過去,低著頭,不敢抬頭看。
說教能管用的話,葉誌娟就不打算動手,打疼了心疼,打不疼不管用。
葉誌娟認為教育孩子跟核威懾差不多,棍子在落下之前是最有威懾力的,落下後會好了傷疤忘了疼。
一旦打過第一次,孩子遲早會覺得不過爾爾,即便是後麵繼續使勁打,但效果也會一次比一次差。
房間裏一時落針可聞,靜瑩乖乖的坐在書桌前看書,不敢出聲。
就這麽過了半小時,葉誌娟才將王敬民喊過來:“把‘勿以惡小而為之’、‘千裏之堤潰於蟻穴’各寫十遍,認真寫,不會寫的自己查字典。靜瑩,你監督。”
“好的,媽。”王靜瑩乖乖的答應下來,看著敬民寫作業。
唐植桐和小王同學買完詞典,回到家的時候,鳳珍、鳳芝兩人已經在家。
“哥!嫂子!有人搶咱家雪橇!”鳳芝見到兩人後,扔下貝貝,噔噔噔跑過來告狀,貝貝則蹭蹭蹭跑到了床底躲避小魔王。
唐植桐聞言先打量了一下兩個妹妹,發型沒亂,臉上也沒有任何淤青、傷痕:“是嗎?給他們了嗎?”
“嗯,他們就四個人,個頭比我高不了多少,我想跟他們打來著,我姐不同意。”鳳芝揮舞一下拳頭,示意自己有武力,同時也訴說著對姐姐的不滿。
“咱媽想去找他們討說法,我攔住了。”鳳珍正在看書,聽到妹妹告狀後,跟唐植桐平靜的說道。
“你做得很對。你跟我說說當時什麽情況。”唐植桐將圍巾、帽子、手套遞給小王同學,拿過兩個馬紮,讓兩個妹妹坐下。
“你和嫂子走了以後,我們倆玩了沒多久,他們就過來問能不能一塊玩,我沒同意。
然後他們幾個人就把我和鳳芝圍了起來,我趕他們走,他們也不走,在那嘻嘻哈哈的。
我拉著鳳芝走,他們就伸開胳膊攔著,嘴裏說著幫著我拉,不讓我們走。
我沒辦法,想著你說的話,就把雪橇扔在那,拉著鳳芝回來了,他們倒沒攔著。”說到伸開胳膊攔著的時候,鳳珍有些臉紅,姑娘大了,想的有點多。
“嗯,你做的很好。”唐植桐再次認同了鳳珍的做法。
眼下連初中、高中都分為男校、女校,雖然國家一直在提倡提高女性地位,但男女之間的大防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消除的。
那幾個男孩子想玩雪橇是真,要說真存了調戲鳳珍的歹心,唐植桐是不太相信的,這可不是營養跟得上、十二三就一米七八的年代,眼下無論男女,十二三歲毛都不一定長,情竇初開都要晚一些。
“鳳芝啊,你覺得你姐姐的做法有些丟人,是不是?”唐植桐沒有批評妹妹,笑眯眯,心平氣和,一副跟朋友聊天的對等模樣。
“……我就是覺得、覺得跟嫂子學了好長一陣子,就這樣的話,就白學了。”鳳芝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哈哈,你要知道,你嫂子教你這些,可不是為了讓你去打架,是為了讓你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能夠更好的保護自己。
今兒你姐姐做的很好,她並不是怕,而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你,懂嗎?
因為對方隻是為了搶雪橇過去玩,並不是要把怎麽怎麽著,讓了就讓了,我回頭去找他們就是了。”唐植桐重點誇了鳳珍,碰到事知道分析、動腦子了。
看鳳芝還沒明白,唐植桐揉碎了講:“有人招惹你了,你占著理,而且你知道能打的贏,知道你不會受傷,你打了就打了,後麵我再去幫你處理。
如果在外麵碰到武力明顯比你強,搶你錢、搶你幹糧、搶你糧票、罵你、挑釁你的,你千萬不要頭腦發熱,鉚了勁就動手。這種情況一定要忍住、避開。
東西給了就給了,人家罵了就罵了,隻要放你走,你能平安就行。
他們可能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但咱不一樣,因為咱家裏都等你平安回來呢,這叫幸福者退讓原則,也就是老話說的瓷器不與瓦片碰。”
鳳珍聽懂了,在一旁點點頭,鳳芝也聽懂了,但還有疑問,嘟囔道:“這也太慫了吧?”
“你說的對,是有點慫。慫,認識吧?”唐植桐伸出手指在杯子裏沾沾水,然後在桌子上寫了一個“慫”字。
鳳珍自然是認識的,但鳳芝還沒學過這個字。
“鳳芝,這個就是你嘴裏的‘慫’字,‘心’上麵是什麽?”唐植桐指著桌子上的字,問道。
“從!”這個鳳芝認識,回答的幹脆利落又確定。
“對,從。這個‘從’字是不是由兩個‘人’字組成?”唐植桐又在一旁重新寫了一遍‘從’,邊寫邊問。
“嗯,兩個人。”鳳芝點頭確認,一副“我有學問,不是三歲孩子”的模樣。
“現在知道為什麽慫了吧?因為認慫的人心上有牽掛的人。”唐植桐說罷,摸摸鳳芝的小腦瓜。
對於唐植桐的這番說法,鳳珍若有所思,但鳳芝還需要假以時日才能理解,不明白心上有牽掛的人為啥就慫。
“鳳珍,跟你們搶車的是誰,你認識嗎?”教育完妹妹,唐植桐問道。
“領頭的那個是兔唇,我聽別人叫他王大耳朵。”鳳珍當時雖然做了讓步,但心細,用心記下了稱呼。
“成,我知道了,安心寫作業吧。”唐植桐抬起手來看看手表,下午四點,再等等,等家長都在家的時候再過去,這樣效果更好。
唐植桐聽說過王大耳朵,但他的耳朵並不大,大耳朵隻是外號,有些小聰明。
因為兔唇的緣故,大家都喊他王兔子,兔子在四九城可不是個好稱呼,除了中秋節的兔兒爺,其他時候大多是貶義。
他嫌難聽,不想讓別人這麽叫,但別人怎麽會聽呢?
為了讓別人不喊自己王兔子,他就琢磨著給自己自己取個外號,選來選去,給自己選了個王大耳,對外麵說劉備耳朵長,有福。
別人聽說後就笑他,兔子耳朵也長啊。
興許是他給自己取外號這事更能引起別人的興致,所以這個外號就這麽傳開了。
一直到唐家吃完飯,王大耳朵他們也沒過來還雪橇,唐植桐跟家裏說了一聲,拿著電筒往東邊找人去了。
雖然不是調戲,但圍著自己妹妹軟搶雪橇也不行啊!
小男孩之間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打架打輸了不告家長和老師,但鳳珍、鳳芝又不是男孩子,不在意這些可笑的規定。
王大耳朵的外號很出名,唐植桐沒怎麽費工夫就打聽出了家庭住址。
敲響門,說明來意,王大耳朵他爹一看自家兒子那躲躲閃閃的模樣,頓時火就上來了,抄起掃帚就上演了武行:他麽翅膀硬了,膽子肥了是吧?敢攔著人家女孩子搶東西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個兔崽子!
王大耳朵的慘叫聲引來了不少鄰居,本來還打算勸勸來著,但一聽事情原委,頓時就成了語言上的巨人:“差不多得了,他還是個孩子”,然後站在一旁心安理得的看熱鬧。
唐植桐覺得“他還是個孩子”並不能是作惡理由,更不能是事後逃避懲罰的借口。
雖然這事夠不上進未管所的標準,但讓他們長長記性還是可以的,樹不修不直嘛,這也是為他們好。
“您先歇歇,我得問問大耳朵,那三個是誰?還有我那雪橇在哪?”唐植桐待打的差不多了,才開口問道。
王大耳朵他爹態度很好,揪著王大耳朵的小耳朵過來,讓他給唐植桐回話。
王大耳朵一邊抽噎著,一邊把小夥伴賣了個幹淨,並交代了雪橇的位置,他們幾個怕回家挨揍,硬是熬到天黑才回來,更是將雪橇藏在了外麵胡同口的雪堆裏。
好家夥,不光全是這個院子裏的孩子,而且有預謀、有藏贓,看熱鬧的鄰居也不淡定了,一個還能說成是調皮,但四個人就成團夥了,這性質可就變了!
前文有提到,現在街道在各個胡同選了很多治安員協助處理矛盾,對於一年到頭都表現優異的院落會,治安員會上報街道申請個“五好院”,給每戶發二兩油票。
現在春節在即,眼看著就能發油票了,卻來了這麽一出,感情自己這院子裏出了一窩小強盜?
這下可熱鬧了,其他三家也跟著開始打孩子,慘叫聲聲調參差不齊,卻又連成一片、此起彼伏,都快成交響樂了。
不光沒人勸,甚至有人在一旁拱火:“唉吆,咱那油票呐,眼瞅著還有幾天就到手了,怎麽就飛了呢?”
唐植桐在一旁冷眼旁觀,也不摻和,任由他們老子教育各自孩子。
再打了好一陣子後,唐植桐拉著治安員,在一些鄰居的見證下,從胡同口的雪堆裏扒拉出自己的雪橇,就這麽走了。
直到走出老遠,唐植桐還能聽到那幾個孩子的哭叫聲。
人生路漫漫,教育很關鍵,希望他們都能長個記性,並引以為戒,別走上彎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