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些牢騷，但唐植桐還是選擇老老實實一封一封的看信。
    《赤腳醫生手冊》關係著廣大農民兄弟的健康問題，唐植桐覺得自己熬幾個通宵都是超值的。
    農民，一個人數最多的群體，也是吃苦最多的群體。
    如果吃得苦中苦，就能成為人上人，那他們肯定人人萬人之上。
    可現實卻是穀賤傷農、穀貴傷農，怎麽做都有吃不完的苦。
    他們本身可能有各種各樣的陋習、惡習，甚至在某些人看來有些粗鄙，但這個群體的絕大多數人也是做了貢獻的，但保障卻比城裏人少了很多。
    唐植桐沒有改變所有人命運的能耐，隻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這個群體做點事情，為他們，也是為自己。
    在小王同學的幫助下，唐植桐熬到十一點多，也隻看了三分之一的信。
    第二天，1月8日，唐植桐吃完早飯後，將昨晚篩選出來的、帶有靠譜意見的信塞進了挎包。
    昨天本來是想著記錄來著，但記錄這活費功夫，所以就改在了今天，唐植桐打算帶去郵電學院，在其他同學學習的時候，自個整理好，分門別類的記一下。
    葉誌娟以前的工作是比較清閑的，但自從女婿攛掇著女兒給自己出了文胸的建議後，就忙碌了起來。
    萬事開頭難不僅僅是說說而已，那一陣子不光忙，也是真的難，但隨著外匯到賬，後麵的工作就好開展了很多，等後麵提了副廳，級別一上去，說話也愈發有分量起來。
    今兒一大早，葉誌娟接到了鹿嵐的電話。
    “成了，讓人直接去那邊的派出所就行，注銷戶口的事情，派出所會公對公處理。”鹿嵐確認對麵是葉誌娟後，簡短的說道。
    “好的，謝謝你，老鹿你真是考慮太周到了。”鹿嵐安排的很到位，幾乎不用自己操心，葉誌娟很滿意，沒白相處這麽多年。
    “不用客氣，你別忘了讓孩子們有機會一塊坐坐。”鹿嵐掛電話之前，提醒道。
    “忘不了，我回來就跟文文說了，但是我女婿那邊剛接到了任務，這陣子有點忙，我讓小兩口先商量個日子，再跟愛軍約時間吧。”事情才過去幾天，但鹿嵐雷厲風行幫自己把戶口落實了，葉誌娟也不方便說她太著急。
    “行，那我掛了，這邊還有點事。”鹿嵐是真有事，電話還沒掛，葉誌娟就聽到了她在那邊問：“什麽事？”
    聽著電話裏傳來的忙音，葉誌娟扣上電話，打算回頭催催閨女，無論如何這回都是要見上一麵的。
    最讓葉誌娟頭疼的不是小輩們見麵的事情，而是自己的秘書問題。
    婦聯是給葉誌娟配過秘書的，這都是應有的行政待遇，但試用了一段時間後，葉誌娟感覺有些不太合適，秘書不能很好地領會自己的意圖，辦起事來效率不僅不高，還容易出岔子。
    葉誌娟耐心了等了三個月，秘書也沒啥大長進，最後操心給找個清閑單位，提了半級給打發了。
    於是乎，最近這一個多月，葉誌娟一直在使喚辦公室的人。
    葉誌娟身為遺孀，肯定不能找男秘書，隻能在女同誌裏麵去找。
    雖然從58年就有了“婦女能頂半邊天”的宣傳口號，但很多事情並非一蹴而就，尤其還得是有文化、有眼界、會來事，且在體製內的年輕女同誌。
    更何況，葉誌娟的工作不僅僅是本單位，還牽扯到很多單位。
    以前還隻是多了聯係生產單位、外事部門爭取創匯，最近由於《赤腳醫生手冊》的事情，又多了個職務。
    雖然上麵沒有直接點名表揚葉誌娟，但畢竟提了字，所以前陣子葉誌娟成為了愛國衛生運動委員會的一員。
    愛衛會最早叫防疫委員會，是最高部門下麵的一個議事協調機構，成員來自各個單位，在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中，做了很多工作，包括但不限於58年的滅四害，平常的衛生宣傳、打掃、評比，醫療健康的宣傳引導等。
    愛衛會的首任、第二任主任都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大能。
    第三任主任雖然到不耳熟能詳的地步，但級別很高、很高，接近天花板級別的那種。
    由於葉誌娟的工作內容又增加了衛生方麵的需求，就更加考驗秘書的上傳下達、協調能力，這下子難度就更高了。
    好在組織口的人最近也一直在物色、協調人手，已經有些眉目了，正在做必要的溝通工作。
    午飯的空檔，葉誌娟步行去找高大山，張葉戶口的事是私事，不好經由他人轉告，所以葉誌娟親自跑了一趟。
    “謝謝葉主任，我真是……太感謝了！”高大山得知後，對葉誌娟感恩戴德，就差鞠躬磕頭了。
    前陣子還想著釣魚能養得起一個大活人，但高大山這幾天去筒子河，收獲趨近於無，運氣好能有兩條小魚，大部分時間都是空軍。
    “高師傅客氣了，應該是我跟你說謝謝。”葉誌娟不怕別人對自己有恩，也不怕自己欠人情，就怕人情、恩情還不上，攢著攢著可能會來個大的。
    這下給張葉辦了戶口，其實葉誌娟也鬆了一口氣。
    “等戶口辦完，派出所那邊會聯係張葉老家那邊，把那邊的戶口注銷，還希望你們理解。”葉誌娟想了一下，還是把這事跟當事人說了一聲。
    “應該的，應該的，有這邊戶口就行了，不要那邊的。”高大山忙不迭的說道，他這兩天聽張葉說了很多她老家的事情，這種戶口誰稀罕誰去，反正他和張葉都不稀罕。
    張葉在旁邊也一個勁的點頭讚同。
    葉誌娟又客套了兩句才走，把時間留給高大山和張葉。
    目送葉誌娟過了路口，進了婦聯的大門，高大山和張葉才轉身回屋，一刻都不敢耽誤，帶著戶口本、糧本趕往派出所。
    派出所的同誌一聽是張葉，很是親切，不僅戶口辦的利索，連同糧本、糧票、油票、布票等其他票據一同幫著給辦了出來，一點都沒有拖泥帶水。
    張葉很高興，從今兒起自己就算四九城人了？
    “大山哥，俺跟做夢似的，你說俺是不是沒睡醒？”回去的路上，張葉緊緊的握著糧本、糧票，根本不舍得撒手，也不舍的放進兜裏，不時的瞅上一眼。
    “都是真的，從今兒起，你就是首都人了，一個月二十八斤定量。”高大山同樣很高興，葉主任的麵子夠大，派出所的同誌將登記日期往前提了提，把落戶日期寫成了1月1日，這個月的糧票、油票都是滿額的。
    一個月二十八斤比起之前來是少了，但這是眼下四九城女性居民的正常定量標準，哪怕有葉誌娟的麵子在，派出所依舊沒有給多核定。
    “俺滴個乖乖，二十八斤呢！俺很中意！”張葉一點不嫌少，二十八斤定量，自己在老家，倆月也吃不了這個數，更何況這其中隻有一半是粗糧，感覺就跟做夢一樣。
    “中意就好，咱以後好好過日子。”高大山也很中意，同樣不嫌少，靠自己釣魚，釣三個月都不不一定有這個數。
    “嗯呐，大山哥，你說生幾個，俺就給你生幾個！俺在老家的時候，隔壁村的神婆以前給俺看過，說俺能生男孩，俺給你傳宗接代。”張葉落後高大山半步，跟在他的身側，小聲卻又堅決的表明著自己的態度。
    “你先養養身體，這事不著急。”高大山老臉一紅，不過由於皮膚黑的緣故，從外麵看不出他內心羞的一批來。
    “你不急俺急，俺已經讓你等了俺好幾年，不能再給高家拖下去了。”張葉此刻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以後幸福的日子指日可待。
    這麽好的日子，這麽高的定量，張葉感覺要是不抓緊給高大山生個娃，自己就是高家的罪人，愧對先人。
    “嗯，嗯，那今天多吃點。”高大山繼續臉紅，有些東西就不能沾，這沾了邊、開了葷，就老惦記著，忘不了。
    說不想孩子是假的，高大山之前看到院子裏的孩子就高興。
    高大山本以為自己這一支到自己這就絕後了，沒成想自己娶到媳婦了！
    再想想幾年以後，自己也會有親生骨肉，不禁更高興起來。
    隻是很快，高大山就泛起愁來，自己的工資就那些，現在娶了媳婦，以後還要有孩子，該怎麽往犧牲戰友家裏寄錢呢？
    難不成真的讓張葉去做保姆？高大山不想走這步，保姆可不是那麽好當的。
    下午下班的時候，路過傳達，葉誌娟委托高大山留意一下，等王靜文送靜瑩回家時，讓她上去一趟。
    高大山很盡心，一直隔著傳達室門上的玻璃注視著大門口的動靜。
    “靜文，葉主任讓你上去一趟，有事找你。”在看到王靜文在門口停下時，高大山推開門，朝外麵喊道。
    “好嘞，謝謝高師傅。”在得知高大山年齡沒有那麽大以後，小王同學就有意識的慢慢改了稱呼，但一如既往的尊敬，不僅僅是因為高大山救了弟弟，還因為高大山的為人。
    前陣子因為張葉的事情，院子裏的一幫小孩子圍著高大山起哄，高大山雖然哄趕過，但並沒有真的下手打，而且在領證後，樂嗬嗬給院子裏的小孩子們一人發了一塊糖。
    這邊的物資定量額度跟普通百姓是一樣的，糖這種東西誰家都稀罕。
    “媽，啥事？”小王同學進門後直截了當的問道。
    “你鹿姨今天又催了，問什麽時候跟愛軍一塊坐坐。”葉誌娟略顯無奈的說道。
    “哦，我今兒剛收到清清的來信，一幫同學打算去清大玩，狗剩也在其中。我打算到時候和桉子一塊過去，讓他倆認識認識。”小王同學嘴上說著晾晾武愛軍，但不能真這麽幹，昨天給杜晏清寄的信，今天就收到了回信。
    “嗯，行，挺合適的，省的聊不到一起尷尬。”葉誌娟是知道杜晏清的，女兒非常要好的朋友，也非常支持女兒跟對方來往。
    葉誌娟對女兒這個安排很滿意，單獨見麵的話，萬一聊不來，很難收場，但人多就沒這方麵的顧慮了，話不投機，還有其他人分散注意力呢。
    “沒別的事了吧？沒事我可走了，您給桉子安排看信的活還沒幹完呢，昨晚我幫他拆信，忙到十一點多，今兒還得繼續。”小王同學沒打算多待，進門連手悶子都沒摘。
    “沒事了，不在這吃口飯？讓鳳珍上來，連口水都沒喝。”葉誌娟感覺對鳳珍有點失禮。
    “沒事的，阿姨，我不渴。”鳳珍淺淺一笑，很有禮貌。
    “等放假學琴的時候，阿姨給你補上，給你做好吃的。”葉誌娟很喜歡這個文靜的小姑娘，和藹的許諾道。
    “阿姨，您這樣我很不安。我會洗衣做飯，到時候這些可以交給我。”鳳珍知道自己假期要住這邊時，心中不免忐忑，但嫂子和靜瑩都沒少給她寬心，那種焦慮也就慢慢淡了很多。
    小王同學到家的時候，唐植桐依舊在看信，這個活很枯燥，但也好玩，唐植桐權當開盲盒玩，以前聽過某作家說讀者給他寄的信裏麵夾著糧票、夾著錢，今兒他終於也開出了錢。
    “這幫讀者太熱情了，不僅有寄糧票、油票的，還有寄錢的。”唐植桐見小王同學回來，趕緊跟她分享自己今天的收獲。
    “不多吧？”小王同學一邊往下摘圍巾、手悶子，一邊問道。
    “還行，得有三十斤糧票，兩斤油票，五六十塊錢了。哎~你說我要是多寫幾本書，書裏再賣賣慘，再留個收信地址，是不是就能光靠讀者寄錢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了？”唐植桐腦洞大開，躺平啊，那可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生活。
    “想啥呢？丟不丟人？”小王同學白了丈夫一眼，將冰冷的雙手順著丈夫的脖領塞了進去，瞬間就溫暖了，舒服的眼睛都眯起來了。
    “舒服嗎？”唐植桐往前伸伸脖子，騰出更大的空隙讓小王同學進去，有些時候，小王同學也是這樣配合著讓他進去，讓溫暖包裹著的感覺很不賴，能從尾巴骨一直舒服到天靈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