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植桐來到宿舍的時候，宿舍裏隻有路堅一個人。
    竇永昌也是今天下午的火車，不知道路堅用了什麽法子讓他出去的，唐植桐沒瞎打聽。
    “唐老師。”路堅已經等候多時，看到唐植桐進宿舍，很是興奮，關門的時候還往宿舍外麵左右看了看。
    “嘿嘿，等急了吧？一共四十斤，你掂掂。”為了保險起見，唐植桐隻帶著個挎包上樓，一直到宿舍門口才把麵粉袋子薅出來。
    “這話說的，我信得過唐老師，不過這量多了，不是八毛一斤嗎？一共三十七斤才對。”路堅將宿舍門從裏麵插住，沒有驗重量的意思。
    “三十七斤半嘛，多的算我這個當叔叔的給孩子添的零嘴吧。三番兩次的麻煩舍長幫我記作業、打掩護，我也挺不好意思的。”唐植桐本來就打算稍微多給路堅一點，這回更是擺在了明麵上。
    “見外了，見外了，要不是唐老師，我連作業都交不了差，更別說這次期末考試了。這樣，我給把差價補上。”路堅說著就要去掏口袋。
    “別，就咱倆這關係，你好意思給，我也不好意思收啊，舍長，別見外了。”唐植桐拉住路堅的手，不讓他往外掏。
    “這……唉，行！”路堅歎了口氣，沒有再堅持，不過手沒縮回來：“唐老師鬆手，我掏煙。你不要錢，抽顆煙總可以吧？”
    “嘿，這個行。”唐植桐撤回手，掏出了火柴。
    哥倆一個遞煙、一個點火，配合的相當嫻熟。
    “麵袋子等過了年，回來的時候再還你。”路堅跟家裏通信的時候得知，老家不僅糧食定量壓縮了，就連布票也壓縮了，今年冬天孩子的棉衣都是用舊衣服接長的。
    “行，這個不急，你留著用也行，我家還有。”唐植桐沒有很明顯的拒絕，不過也留了話頭，真困難留在那邊也能接受。
    “那不行。我們那的布票已經開始節約了，雖然四九城目前還沒有，但應該也快了，這時候不能再占唐老師便宜了。”路堅搖頭拒絕了唐植桐的提議。
    唐植桐笑笑，這事就算過去了，明眼人已經都感覺出定量要降，可某些人仍對明年的收成抱有期待，想保住四九城居民的供應，也保住最後的一點顏麵，但春旱、夏旱會將這種期待擊的粉碎……
    一顆煙抽完，唐植桐幫著路堅收拾行李，將麵袋子係好，塞進了路堅的木質行李箱內。
    這年頭沒有編織袋、蛇皮袋，經濟條件好點的能用上行李箱，差點的隻能用麻袋，更差的用真皮的，直接穿在身上或者用身子綁好背在身上。
    幹完這一切，哥倆收拾好，把門鎖好，然後去了考場。
    今天上午考最後兩門課，考完就放假了，時間安排的挺緊，不過好在不是跟其他係交叉排座，為視力出眾者從同學那“借鑒”提供了必要的條件。
    兩場下來，唐植桐自我感覺良好，滿分是不可能的，不過肯定能及格。
    中午吃飯的時候，羅誌平說了一個消息：“聽說為了盡快發展通信製造工業，咱學院要成立無線製造專業和有線製造專業。等開學後，學院會從現有的有線係、無線係抽調品學兼優的同學去外麵培訓籌備，等培訓回來就是老師呢。”
    “咋？你想過去咧？”史懷安一邊吃飯，一邊問道。
    “我對自己幾斤幾兩還是很清楚的，肯定選不上我，就是選上我，我也不去啊。”羅誌平搖頭，自個拿到畢業證，回到市局就能提幹，沒有必要在這邊培訓再從老師幹起。
    羅誌平說完，又問盧石和穀漫蒼道：“你們倆有想法嗎？能提前參加工作，工資會高一截。”
    盧石跟穀漫蒼對視一眼，穀漫蒼沒有說話，但盧石很心動，問道：“我倒是想去，就是成績不拔尖，肯定輪不到我。”
    “自信點嘛，不試試怎麽知道？再說現在也不選人，怎麽也得等過完年回來才會開始選拔。你有想法，假期就多準備準備唄。”羅誌平建議道。
    “嗯，嗯，謝謝班長。”盧石點頭應下，打算假期裏多看看書，好歹搏一回，如果能選上，自己就有四九城的戶口了，以後再找個四九城的對象，說不定能分房，興許還能將父母接過來住一陣子。
    啃完兩個窩頭，唐植桐蹭了點舍友的熱水，倒飯盒裏咣咣，一氣幹掉：“親愛的戰友們，祝回家的一路順風，也祝不回家的學業有成。我還有事，就先撤了，咱們新學期再見！”
    學校前兩天下了放假通知，2月15日，農曆正月十九正式開學。
    在舍友的聲聲回祝聲中，唐植桐走出宿舍，穀漫蒼則一直將唐植桐送下樓。
    “漫蒼，有事？”唐植桐看穀漫蒼期期艾艾的，主動問道。
    “嘿，就剛才班長說的那事，去好，還是不去好？”穀漫蒼自個拿不準，想借這個機會問問唐植桐的意見。
    “安心學習吧，希望不大。組建新的專業，即便是挑人，也是先從高年級的挑，咱才讀了一個學期，我覺得機會挺渺茫的。不過也別灰心，隻要專業課學的好，以後有的是機會。”唐植桐拍拍穀漫蒼肩膀，說道。
    “我也這麽覺得。唐老師保重。”穀漫蒼聽後，心裏的想法也就熄了，跟唐植桐揮手告別。
    “回去吧，外麵挺冷的。”唐植桐揮手，走向車棚，時間不早了，自己下午還有會呢。
    開會之前，唐植桐先去了一趟鍾鼓樓，今兒是給佟旺送魚的日子。
    好在從郵電學院去婦聯可以路過鍾鼓樓，而且不用多繞路。
    唐植桐這一次依舊沒有進去，直接將麻袋“扔進”院子裏，這次還是100斤，等下一回再補上90斤，跟佟旺的交易就兩清了。
    這一路，唐植桐絲毫沒有耽誤，緊趕慢趕，累了一身汗，生怕趕不上開會。
    來到婦聯，唐植桐也不知道在什麽地方開會，先去了葉誌娟辦公室。
    辦公室不光葉誌娟，還有秘書在，唐植桐不認識，敲門後，依舊稱呼葉誌娟為“葉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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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先進來歇歇。趕這麽急做什麽？大冬天的出一腦門汗，小心感冒。”葉誌娟看到唐植桐後，沒糾正他的稱呼，剛上來就是一頓親切的埋怨。
    “嘿嘿，沒事，這不是怕耽誤事嘛，我一個年輕人，上午考試也就罷了，下午再遲到就說不過去了。”唐植桐摘下帽子、手悶子、挎包，放在一邊，然後順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苗小琴一看葉誌娟這做派，盡管不認識，還是主動給唐植桐倒了一杯水放到了唐植桐麵前。
    “謝謝。”唐植桐給人家道了謝，這是起碼的禮貌。
    “不客氣。”苗小琴笑笑，然後準備把空間讓出來，於是跟葉誌娟說道：“葉主任，有事您喊我。”
    “小苗，你先等等。都不是外人，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唐植桐，我女婿。”葉誌娟沒有讓苗小琴走，以後無論是工作中，還是生活中，家人總免不了跟秘書打交道。
    “唐同誌好，我叫苗小琴，是葉主任的秘書。”苗小琴一聽是葉誌娟家人，沒勞駕葉誌娟開口，主動做了自我介紹。
    “你好你好，咱就不握手了，我剛擦了汗，手髒。”唐植桐朝苗小琴笑笑，雖然是葉誌娟的秘書，但沒有按照慣例去握手，而是找了個借口，畢竟眼前的葉主任是自己的丈母娘啊！
    “你這孩子……”葉誌娟聽女婿這麽說，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才跟苗小琴說道：“小苗，你去看看會場安排的怎麽樣了，我一會過去。”
    “好的，葉主任。”苗小琴應下，跟唐植桐點點頭，出了門。
    待苗小琴出去關上門後，葉誌娟才開口道：“桉子，上午的時候，專家們沒人提起糧票、錢的事。我想了想，如果下午也沒有人提的話，你也別提，懂嗎？”
    “好的，媽，自行支配唄。”唐植桐秒懂，會上提這種問題，雖然相當於過了明麵，但“明麵”肯定不能支持“自行支配”這種行為，到時候能給出的處理結果無非是寄回或者上繳。
    沒人提就是沒有人想這麽做，一旦提出來就是得罪人，唐植桐明白這是丈母娘不想讓自己跳出來當這個惡人。
    葉誌娟點點頭，開始說正事：“今天上午沒有討論完，下午還有其他專家發言，給你排到最後一個。
    你一會聽的時候記一下，有跟你收到的意見重複的，到你發言時也要提一嘴，重強調一下你這邊有多少群眾來信說同樣的事。
    重複內容的是重點，說明群眾對這個問題很關心，第二版的時候要做出對應的回應。”
    “好嘞，媽，您安排的好，給我省大事了。”唐植桐虛心接受，稍微一想就知道，上午肯定碰到了不少重複的意見。
    “我大概記了一下上午的會議內容，你先看看，心裏有個數。”葉誌娟遞過自己記的筆記，指著旁邊的椅子，讓唐植桐坐下看。
    “好嘞。”唐植桐沒客氣，打開筆記快速瀏覽起來。
    葉誌娟記得很簡練，先把意見一條條列明，然後在重複的後麵畫“正”字。
    “正”字是一種計數方法，投票的時候用的較多，一個“正”正好五筆，代表五票。
    唐植桐快看完的時候，苗小琴進來匯報：“葉主任，會場準備好了，專家已經過去了。”
    “好。”葉誌娟沒有催唐植桐，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唐植桐聽到後，快速瞄了一眼後麵的內容，將筆記遞給葉誌娟，說道：“媽，走吧，讓專家等著不太好。”
    “行。”葉誌娟拿過筆記，點點頭，女婿可能在短時間內記不了這麽多，但也沒什麽，不是還有自己嗎？
    唐植桐端起水杯喝了兩口，從挎包裏掏出自己前兩天整理的意見筆記，跟在葉誌娟身後出了門。
    會議室裏有一張長方形的桌子，兩邊坐滿了人，還有不少沒位置的，坐在專門拿過來的椅子上。
    葉誌娟上前，坐在桌子的正前方，苗小琴沒上桌，坐在葉誌娟旁邊靠牆的椅子上。
    唐植桐則自覺地往後走，坐在了角落裏唯一一個沒有人坐的凳子上。
    葉誌娟發話說繼續後，就有人接著站起來說群眾來信的內容，唐植桐掃了一眼，葉誌娟拿著筆，時不時的畫上一下，看樣子是在畫“正”，苗小琴則唰唰的記。
    唐植桐也不慌，自己又不做記錄，在聽到重複的意見後，在自己筆記相似的意見後麵畫個勾，表示已經有人提過，屬於重複意見。
    閑暇之餘，唐植桐還打量了一下參會人員，除了葉誌娟和苗小琴，一個都不認識。
    唐植桐可以說是深度參與了《赤腳醫生手冊》誕生的始末。
    在自己提出這個想法以後，葉誌娟匯報給李大姐，兩人發動了一些關係，找的專家以解總醫院、軍總醫院、中醫院的大夫為主。
    中醫院並不屬於軍隊係統，之所以加上，不光是因為唐植桐提議過，同樣是因為現在中醫還占據著醫療體係的半壁江山，尤其是在不發達地區，越偏遠越明顯。
    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是中醫便宜！
    沒錯，就是因為便宜，針灸隻需要幾根針，而且是可重複利用；拔罐、艾灸更不用說，材料都能自製；甚至中藥都可以就地取材。
    就連《赤腳醫生手冊》裏的中藥配伍也不講究什麽“君臣佐使”，有的病症僅需一味藥，多的也不過五六種。
    後來在推廣前夕，衛生部門在得知大大佬題字以後，為了爭取主動權，答應婦聯配合推廣的同時，也爭取到了一點好處，比如印刷的時候要印上衛生部門參與的字樣，後期讓他們的人也參與到《赤腳醫生手冊》的修訂中來等等。
    畢竟大大佬難得提一次字，要是體現沒有他們，就顯得很失職，那臉可就丟大了。
    雖然普通話推廣已經開始了兩三年，但尚未形成燎原之勢，發言的專家、大夫都帶有各自的口音，好在唐植桐都能聽懂，邊聽邊核對，為自己一會發言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