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4聲勢浩蕩的大排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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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媽說有封滬縣的來信,是關於雞血療法的,信裏有比較詳實的數據,病人的姓名、年齡、住址、病症及愈後情況等等,都有提及。厚厚的一遝呢,咱媽問你要不要看看。”說完了《手冊》再版的事情,小王同學又轉達了葉主任的交代。
“還有這事?”唐植桐一愣,《手冊》前麵有題字,還以為有這麽一麵大旗在,能把雞血療法的勢頭給壓下去,沒想到啊沒想到,有人還是不死心。
“嗯。你想看的話去找小琴姐,咱媽交代她了。”小王同學知道《手裏》裏麵關於雞血療法的事情是丈夫提議寫的,有扉頁的題字和前陣子的指示,這封信撕不開天。
“成,明天我過去一趟。”唐植桐點頭應下,葉主任問要不要看,甚至都交代了對接人,那肯定是要看看的。
他想的跟小王同學一樣,天肯定是翻不了的,但葉主任讓自己看的目的嘛,大概還是因為不推薦雞血療法是自己當初提議放進去的,別人不方便插手處理,否則有打自己臉的嫌疑。
“吃飯了。”張桂芳擺好碗筷,打斷了小兩口說悄悄話。
“媽,你碰到啥事了?”吃飯的時候,唐植桐看張桂芳有點心神不寧,問道。
“沒啥事,今天有兩個人過來查衛生來著。”張桂芳看了一眼兒子,搖了搖頭。
“那咱家還不得受表揚啊?家裏既沒有臭蟲,也沒有老鼠。”唐植桐嗬嗬一笑,安慰老娘。
臭蟲擠掉了麻雀的位置成功上位,家裏經過多輪的滅蟲,臭蟲已經無影無蹤。
這時節蒼蠅還沒出來,蚊子極少,因為家裏添了貝貝的緣故,沒有老鼠也能說得過去。
“我看著不像是查衛生的,先吃飯,吃完再跟你說。”張桂芳又看了兒子一眼,暫時把這話題壓下去。
唐植桐雖然納悶,但也沒再吭聲,直到吃完飯,張桂芳拉著他去了外麵。
“咋了?媽,神神秘秘的。”唐植桐被親媽拉出來談話,這還是頭一回。
“今天那倆人過來,東瞅瞅西看看的,我看著不像檢查衛生。咱街道發了這麽多次糧票,就沒見過他倆。”
“說不定人家是新來的呢?查個衛生而已,即便咱院子亂了點、種點菜都不要緊,您就放心吧。”唐植桐還以為母親為院子裏的這點地擔心,遂開口安慰道。
“不是你說的這回事。他們問東問西,打聽家裏幾口人、問你在哪工作,還問你多大、長什麽樣子,廿一號的時候都在幹什麽。我尋思著,廿一號的時候你不是往家裏帶香椿芽了嗎?不會是來查你的吧?”張桂芳關心則亂,碰到這種事一個勁的往兒子身上胡亂牽連。
“哎呀,您想哪去了?保不準人家是來查案子的,您放一百個心,這事跟我沒關係,我身家清白著呢。”唐植桐一個勁的保證。
自己偶爾往家裏搞的那點吃的,全是依仗空間囤的貨,不偷不搶不多占,任誰都抓不到把柄。
再者說,為了幾斤香椿芽興師動眾走訪查自己?明顯不可能嘛,這又不是友好人士丟失了自行車。
“查案子?你這麽一說倒也像,他們問有沒有見過一個身高一米七的眼睛小的男青年。”聽兒子這麽一說,張桂芳的智商終於回來了。
“就是嘛,你看我,眼睛這麽大,身高一米七八,壓根就對不起來嘛。香椿芽呢,您放心吃,我保證,丁點兒事都不會有。”唐植桐繼續寬解親媽。
“嗯,嗯,你說的有理,那我就放心了。”張桂芳想想也是,身高就不對,那兩個同誌還說什麽來著?穿著呢子大衣?自個家裏哪來的呢子大衣?
“行了,回屋吧,外麵還是有點冷。”唐植桐掰著張桂芳的雙肩,手動轉了九十度,推著她進了正屋。
小王同學很是好奇,一個勁的用布靈布靈的大眼睛給唐植桐打信號,想知道娘倆在外麵談了啥。
“哎呀,今天還真有點累,學院裏勞動,恨不能把操場都開出來種菜了。媽,我先回屋了。”接收到小王同學的信號,唐植桐伸了個懶腰,演給親媽看。
“你真勞動了?”回到廂房,小王同學拉起丈夫的手,用手指肚摸了一下他的手心,一個泡都無,哪像幹過活的樣子?隨即在丈夫手上拍了一下,嬌哼一聲:“哼,又騙人。”
“找個借口糊弄下咱媽,要不我怎麽回來?難道說要跟你造人?”廂房沒別人,唐植桐的話裏就多了幾分輕浮。
“討厭。”小王同學把靠過來的丈夫推開,求知欲爆棚:“咱媽剛才找你啥事?能說嗎?”
“這有啥不能說的,今天有人來查案子,咱媽胡思亂想,覺得我買回來的香椿芽來路不正。”唐植桐簡短的說道。
“這麽巧?我們單位今天也開會來著,說是要響應公安口搞什麽大排查、大揭發、大檢舉的群眾運動。頭一個就是問有沒有見過身穿灰色呢子大衣,身高一米七左右,長窄臉,小眼睛,分頭,黑膚色的青年男性,他這是幹什麽天打雷劈的事情了?捅破天了?”聽丈夫這麽一說,小王同學想起了北圖早上開的那個會。
“誰知道呢,這麽興師動眾的,肯定不是小事。”唐植桐嗬嗬一樂,剛才光想著安母親的心,沒往其他方麵去想,小王同學這麽一說,他倒是想起來了,這是詐騙案事發了吧?
這老小子化名趙全一,書法、繪畫功底都不錯,就跟那個手搓美元的臭寶似的,隻不過沒用在正道上,若是當個博主,肯定能賺個盆滿。
但這老小子專走歪門邪道,手繪了公章、臨摹了周的簽名,愣是從中國人民銀行騙去了20萬!
這雖然離譜,但還不算最離譜,因為還有比這更離譜的。
前幾年,四九城法院判了一樁案子,被告被判了15年。
這個被告不光手藝活好,也是個心理素質極強的騙子,此騙子用實際行動踐行了“麵子是自己給的”,自己給自己身上貼金,自己提拔自己。
這騙子小學沒畢業,因為他上學時偷試卷、偽造作業,被學校開除了。
這種歪瓜裂棗後來自然進了物流大隊,開局從文員做起,但因為貪汙,被關了幾年,等出來的時候,物流大隊長已經兵敗如山倒。
但這種情況沒有難倒騙子,開始給包裝自己、給自己立人設,編了個大學生的身份,混進了人民內部。
後來更是靠著偽造證明、公章、印鑒胡說八道,說什麽自己參加過抗美,當過團參謀長,立過功等等,先後騙取了“人民功臣”、“戰鬥英雄”、“革命軍人殘廢證”等榮譽。
由於能說會道,這老小子平步青雲,短短五年時間從科員升到了副處。
在擔任中南局農林部秘書主任時,作為“農民代表”出訪北麵,認識了女翻譯,然後回國結了婚。
這老小子不知足,還想要更高位置,又偽造文件提拔自己,這才被識破。
這事當時四九城很多人都知道,因為被改編成了話劇《西望長安》,公開演出了好一陣子。
“想什麽呢?”小王同學看丈夫發愣,推了他一下。
“哦,我在想咱媽剛才說的話,你說了這麽多特點,估計別人也問咱媽了,咱媽就記住一個眼睛小,還問是不是我,你說我眼睛就這麽小嗎?”唐植桐覺得很冤枉,自己濃眉大眼的,怎麽看怎麽正派,肯定不會叛變革命嘛。
“大嗎?”小王同學覺得好玩,捂嘴笑道。
“大不大你不知道嗎?怎麽?加深一下印象?”
“討厭~~”
……
第二天是3月26日,星期六,唐植桐下午沒課。
由於惦記著滬縣來的那封信,唐植桐中午匆匆吃完飯就想先路過一下婦聯再去單位拿槍。
“唐老師,唐老師,別忘了正事。”看唐植桐起身收拾東西要走,羅誌平提醒道。
“忘不了,放心吧,明兒一準帶過來。”雖然隻有羅誌平開口提醒,但舍友們眼中對肉的渴望是藏不住的。
四九城居民的肉票是依舊按時發,發票麵卻不如以往,即便如此,很多時候卻買不到肉,不是今兒沒供肉,就是已經賣完。
唐植桐見過張桂芳割回來的那點點肉,薄薄一片,幾乎沒有肥肉,一看就是屠宰的小豬。
連小豬都宰了,可見已經到了什麽地步。
“那咱明兒八點校門口見?”羅誌平征求唐植桐意見道。
“八點……行,那就八點。”唐植桐本來是想大周末睡個懶覺的,可大家夥對於這個時間都沒有異議,自己也不好說什麽,少數服從多數嘛。
“哦,對了,明兒怎麽去圓明園?腿著?”唐植桐都走出宿舍了,突然想起通行方式的問題來,從郵電學院到圓明園可不近,少說也得有二十裏路。
“嘿,我今天也回去一趟,明天騎輛自行車來,還跟老師借了一輛,加上你的,一共三輛,咱們擠擠,能坐下。”羅誌平洋洋得意,仿佛辦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成,回見了您呐。”唐植桐跟舍友揮揮手,溜了。
眼下自行車金貴,擁有一輛自行車差不多跟幾十年後開上寶馬似的,能借出來也是種能耐。
唐植桐先去了婦聯找苗小琴,滬縣的信件確實如小王同學所說,確實厚厚一遝,起碼得有三十張的樣子。
葉誌娟正在開會,辦公室沒人,唐植桐索性坐下看信。
苗小琴給唐植桐倒上一杯水,就去忙自己的了。
剛開始,唐植桐看的還挺仔細,信裏明確寫了雞血療法在寫信人自己身上的神奇效果,一天一針,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勁兒了,一口氣上五樓,不費勁了。
話裏話外,仿佛永動機上身,渾身有使不完的勁。
唐植桐看到這頓了頓,這年頭能有機會上五樓的,也不是個普通的主兒,能狠下心來給自己天天來一針,同時也是個狠人。
再往下看,信中就開始羅列其他“病患”使用雞血療法以後的積極效果。
某某人,多少歲,哪兒不舒服,幾月幾號打了多少毫升,效果如何;幾月幾號又打了多少毫升,效果如何……
再往後翻,內容大同小異,有所差別的無非是性別、年齡以及接受雞血療法次數的區別。
這一遝信紙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橫衝直撞的人體實驗報告更準確。
信的最後直白的說了他的訴求:
雞血療法是有效的,不僅能治病,還能強身,健康人打上以後會更健康,臉色紅潤、精神煥發、食欲大增。
長期堅持下去,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治愈百病,對人民群眾的身體、對強壯國人體質都是有益處的。
這種唾手可得的、低廉的治病方法不能簡單地以一句“未經過大規模臨床驗證及後續效果跟蹤檢驗……建議不推廣使用”定論。
如果《手冊》編纂組不相信,他可以進京主持人體實驗、驗證療效,一定要響應號召,將這種簡易有效的治療方法推廣至全國,造福全國人民雲雲。
“看了有什麽想法?”葉誌娟開完會回來,看到女婿正在辦公室發愣,笑著問道。
“媽。”唐植桐放下信,站起身來,先把葉誌娟迎進來。
接著用手指點了點信,開口道:“看著很詳實,但做不得數,信裏列舉的病人接受雞血療法後的效果太主觀。
整封信沒有塗抹,明顯是謄寫的。列舉了這麽多病人,沒有一例出現副作用的,這療效都快趕上太上老君的仙丹了。”
“我也覺得言語有些誇大,其他同誌大概也是這麽個意思,不過隨這封信過來的,還有張老同誌寫的條子。”葉誌娟喝口水,從抽屜裏掏出一張紙條遞給唐植桐。
唐植桐接過來,第一反應不是看上麵寫了什麽,而是打量起紙條的大小和材質來。
所謂條子真的隻是一張紙條,連張完整的紙都不算,明顯是從筆記本上隨手撕下來的一塊。
遞條子、批條子,唐植桐以前隻聽說過此類事情,在特定時期流行過,沒想到今兒讓自己給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