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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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宋賢侄,十來年不見,都這麽大了,要不是和令尊有幾分相似,我都認不出了。”
尹林庵略微思索了會,終於想起這是哪位舊故子侄,笑著說道。
劉夢鬆聞言才想起,這位舊日玩伴,走了過去左看右看,還是不敢置信道:“培哥兒?真的是你?”
“夢鬆,真是我,我去年不還給你寫了封信,你沒收到?”宋培笑著說道。
“收到了,可是,你不是應該在慶陽府?你還說那兒是舊敕勒川,隻是風吹塵揚不見牛羊。”
劉夢鬆是真沒想到,宋培會出現在京城,而且他們還能繼續學習。
“師叔知道,我立誌學醫的緣由,經過多年診治,我終於治好了父親舊疾。收到你的來信,得知恩師辭世,我便辭別父親,意欲奔喪,給師傅燃柱香,磕個頭。
離開慶陽府,我就順路回家祭祖,這時聽聞太醫院選醫之事,想著你們或許也會來,我便也報名,一路走到了這。果然還是遇上了你們。”
原來宋培因父親舊疾煎熬,十來年前曾就地拜了尹林庵師兄學醫,當年尹林庵還未滿三十,卻也學著師兄收了弟子,便是劉夢鬆。
宋培父親宋炣,四處為官,從濱州陽信縣丞,一直做到現在慶陽府同知,十幾年升六級,算是正常升遷速度。
“太好了,我給你介紹我的師弟們,我常和他們說起你。”劉夢鬆興奮的說道,朝著眾師弟大喊道:“來來來,快來見過宋師兄。”
周宗嶽等人一擁而上,七嘴八舌的說道,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宋培笑著說道:“好,今日我宋某多了這麽多師弟,值得慶賀,晚上我請吃酒,咱們不醉不歸!”
眾人齊喝道:“謝宋師兄!”
像極了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直接將方才整齊劃一自報家門的河南青年氣勢又壓了下去。
張介賓忍不住咂舌道:“這還沒開始,就從四十二對四十八,變成四十對五十,更別說他們還有一尊大神壓陣,沒法比了。”
說到這,他又突然想起,還有一尊大神也是在山東學的醫,說不得也互相認識。心中更是哇涼哇涼,提不起半分興致。
接下來張介賓再也聽不見眾人說的什麽,整個人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般。
眾人卻沒有管張介賓的狀況,隻見宋培拱手賠禮道:“各位兄台,方才是宋某失禮,並非有意起哄,實在是好怪為何山東濮州之人會在歸德府參選。冒昧之處,還請見諒!”
李先芳連連擺手:“宋師兄嚴重了,是我隱瞞在先,何況不打不相識,沒想到我們還師出同門。”
張昶酸溜溜的說道:“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有條運河,南來北往方便,我豫地乃中原腹心,千百年來人傑地靈,以前可以,現在依舊可以力壓群雄。”
劉汲等人一聽,一個個臊紅了臉,默默的遠離了他。河南是中原腹心沒錯,可早已不是千年之前的中原,相較於周邊沒有千年前的優勢,更別說跟後起之秀的江南比了。
關上門來自吹自擂沒事,這拿出來當做宣言,難免有些臊皮了。
張昶年少氣盛,加上從小到大接受的都是中原優越論的熏陶,見不得河南不如人。
張介賓正神思不定,現場突然安靜下來,他納悶道:“怎麽了?”
劉汲本來,離他挺遠,但未來遠離張昶,不自覺的靠近了他。此時聞言輕聲說了張昶宣戰之事。
張介賓一聽,並不認為張昶有什麽問題,奇怪道:“中原優勝各地,不向來如此嗎?”
眾人哭笑不得,不知該怎麽跟這兩位最年少的小家夥解釋。
巴應奎一巴掌拍去,結結實實的敲在了張介賓後腦勺上,罵道:“臭小子,不知道別亂說。”
這一下把張介賓給打蒙了,他可沒覺得自己有說錯。
“那你為何不說你的新安話?”
“你為何不說贛江話?”
“你們又為什麽不去說你們的齊魯話?”
“你們一個個說什麽中原雅音,你們不配!”
張介賓帶著哭腔,竭斯裏底的呐喊,他的一句句質問,重重地敲在了眾人的心上。
是啊,無論元代民間,還是大明官方,自上而下都在推崇中原雅音。這是華夏的根,是大明的本,中原雅音早已融入了每一個知識分子的血液之中。
中原雅音就是大明官話,是聯係億萬子民的通行語言。因為有中原雅音,閩南人可以和川東對話,嶺南可以和河北共情。
眾人陷入了沉思,若無張介賓的質問,他們都已忘了,自啟蒙之日起,一句句誦的正是雅音,是來自中原,傳承千餘年的洛陽正音!
不是南京語,不是北京話,是中原音。
是周公傳的道,是孔子定的音,是曆代先賢賦予的魂,更是大明恢複中華的見證。
龔廷賢是在場學問最高之人,他儒醫道三通,都達到了一般人難以企及的境界。此時有感而發道:“天之曆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四海困窮,天祿永終!”
尹林庵一怔,旋即若有所思。
其餘之人麵麵相覷,不明白龔廷賢說論語這句是何意?
張介賓發泄過後,也冷靜下來,開始後怕,擔心又被巴應奎收拾,趕緊往一邊挪移。
巴應奎倒沒有要繼續教訓之意,他還在想論語和雅言有何關聯,想了半天,得出:都跟孔子有關。
龔廷賢向張介賓招了招手,說道:“過來吧,介賓,沒想到我們這些人,反而沒有你看得明白。你沒有錯,錯在我們。”
等張介賓轉悲為喜,快活的走了過來。龔廷賢才拉著他對眾人說道:“孩子們,有一句話,書讀百遍,其義自現。昌黎先生的《師說》更應反複讀,時時讀。
你們都知道‘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
也一定記得‘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那麽什麽叫‘巫醫樂師百工之人,不恥相師’呢?
又為什麽說‘巫醫樂師百工之人,君子不齒,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歟’呢?”
見眾人都在思考,龔廷賢又叫道:“張昶,你也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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