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
    “哇——”
    隨著一聲嬰兒的啼哭，接生婆手腳麻利的包好遞給宋老太，眉開眼笑道：
    “哎呦，良吉家的，你六兒媳這回生了個丫頭，總算得了個金枝玉葉咯！”
    宋老太手都抖了，連喊三聲老天爺，趕忙接過宋家這唯一的小棉襖。
    一高興，還塞給接生婆一張拾市尺的布票。
    這一張布票可以做套孩子穿的衣褲了。
    接生婆笑眯眯的收下了。
    她知道這布票也算“封口費”。
    宋老三家這個閨女是“超生孩”。
    如今國家計劃生育已經有幾年了，規定一對夫婦隻能生一個娃。
    宋老三媳婦已經生了一個兒子了，偷偷生了這個閨女是要罰一大筆錢的。
    接生婆在心裏嘖嘖兩聲，別人家都是為了生兒子超生，老宋家是為了生閨女超生。
    不過這老宋家也確實邪門。
    宋老頭這輩三兄弟，沒有姐妹。
    宋老頭又生了六個兒子，沒有閨女。
    六個兒子又各自生了六個兒子，沒有孫女。
    村裏有那沒兒子羨慕嫉妒的，背地裏說老宋家是光棍窩，祖上陰德不夠才沒閨女命。
    這話給宋老太太氣得睡不著覺，都快成她的心病了，往後宋家媳婦一進門就吃生女兒的偏方。
    但大兒媳、二兒媳...六兒媳還生的都是兒子，宋老太太都要絕望了。
    一直到去年這個時候，六媳婦再次懷孕，說做夢夢到了一隻金鳳凰落在老屋院子裏，醒來後就斬釘截鐵的說這胎一定是閨女。
    宋老太太當時就信了。
    於是她就開始帶著六兒媳到處東躲西藏，熬到了生產。
    還好真的是個閨女。
    老宋家也算圓夢了。
    宋老頭在屋外頭隻聽到這嘹亮的嬰兒哭聲，還以為又是個小子，夾著卷煙的手都在抖。
    老宋、宋家難不成就沒有閨女命？
    宋老頭想到這裏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想要個孫女怎麽就這麽難？
    宋家半大小子們可沒想那麽多，呼啦啦的全圍到門口，扒著破破爛爛的窗戶，伸著脖子往裏麵瞅。
    “是妹妹嗎？”
    “肯定是妹妹！我不管就是妹妹！我要看！”
    “給我也看看——”
    “六嬸——給我看看妹妹！”
    “奶！讓我們進去吧，我們給妹妹摸了鳥蛋！”
    ......
    宋如霜屁股疼的都要開花了，是誰把她拎起來拍屁股？
    一張嘴卻變成了哇哇大哭。
    她還沒哭夠呢，就又被一個老太太哎呦哎呦的抱在懷裏喊寶貝孫女。
    她身不由己，等再反應過來時，嘴裏就被塞進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吧唧吧唧——”
    好餓啊，吃兩口吧。
    段丁蘭低頭看女兒吃得香，感覺覺得一切都值了。
    “六嬸——求求你讓我們進去看看妹妹吧！”
    “奶——我們都想看看妹妹！”
    外麵的小子們又喊起來了。
    宋老太怕這幾個臭小子把窗台踩塌了，氣勢洶洶的出去趕人：
    “都給我滾，該幹什麽幹什麽去，別都踩在這兒，要是塌了，冷風灌進來，把你們妹妹和三嬸凍壞了，我非扒了你們的皮不可！”
    一圈臭小子趕緊跳下來不敢踩了，但還是伸長脖子，眼巴巴的望著。
    年紀小的兩個就去抱宋老太的大腿，求放他們進屋看看妹妹。
    宋老太無情拒絕了。
    都快過年了，大冬天這麽冷，這屋一進一出的，得放多少冷氣進去。
    她小孫女那麽點兒大，可不能冷著病著。
    宋老頭一聽這話，一改之前的愁容滿麵，腿腳都比平時利索了，兩三步上前，扒開孫子們，竄到宋老太跟前，瞪著眼睛：
    “你說什麽？真是個丫頭？”
    宋老太喜笑顏開：“那可不，當初我說丁蘭那個鳳凰夢就是老天爺給咱的預兆，就是告訴咱呢，這孩子不能流！這下我看誰還在背後說我們老宋家是光棍窩了！哼！”
    宋老頭一拍大腿，滿臉喜慶都紅了臉，喊宋老六的大兒子：
    “小六！去村委會打電話給你爹報喜！”
    宋老六在鎮上當石匠，是老宋家唯一一個不需要在地裏刨食，有手藝的。
    宋家團結，雖然人口多也沒有分家，靠著宋老六做石匠每年可以多賺四百多塊錢。
    可以說宋老六是家裏賺錢的頂梁柱。
    但也正是因為忙著賺錢，媳婦生了也沒時間回來。
    這一點宋老頭蠻愧對六兒子的。
    機靈的小六眼珠子一轉，拉著宋老太說：
    “奶，您讓我進去看看妹妹，這樣我爹問我妹妹長什麽樣，我好答得上來。”
    其他宋家兄弟見狀，也七嘴八舌的說要去給六叔報信，把宋老太纏得一個頭十個大。
    給爹六叔）報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先看妹妹！
    宋老太太鐵麵無私，最後隻通融了小六一個人進去看妹妹。
    被放進去的小六，看著吃飽喝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妹妹，忽然手足無措了起來。
    妹妹好小...
    妹妹好軟...
    妹妹還香香的...
    段丁蘭還是第一次見，一向聰明成熟的兒子露出這種神色，噗一聲笑出來：
    “你不是見過東子的妹妹嗎？咋這副表情？沒見過小孩似的。”
    小六搓搓臉：“那又不是我妹妹，我不稀罕。”
    說完就稀罕的看著床上的親妹妹，眼珠子都挪不開了：
    “娘，我妹妹真好看，比東子妹好看多了，我都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小孩。”
    段丁蘭其實也稀罕的很。
    她這小閨女五官盡挑著父母優點長，剛出生也沒那麽皺皺巴巴的，反而白白嫩嫩的，誰看了都得誇。
    “娘，我妹妹叫什麽？”
    段丁蘭說：“等你爹回來取，現在就叫小七吧。”
    小六黏糊糊的喊了幾聲小七妹妹，然後從兜裏掏出兩顆鳥蛋。
    是他白天趴著摸了好久才摸到的，是給妹妹的見麵禮。
    鳥蛋沒有雞蛋大，也沒有雞蛋好吃，委屈妹妹了。
    等他好好學習賺了錢，給妹妹買雞蛋，還買巧克力，人家城裏小孩都吃這個。
    段丁蘭欣慰的默默小七的頭：“妹妹知道了，快去吧，天冷早點回來。”
    小六高興出門報信去了。
    宋家也都一片喜慶，還想著今兒要好好慶祝，熱鬧一片。
    哪知，飯做到一半，計生辦的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