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尾，也還有未幹的淚痕。
    在睡夢中，他竟然掉了這麽多的眼淚，哭得這麽凶……真是匪夷所思。
    傅寒君這輩子加起來流過的眼淚，都沒有這一晚多。
    他回憶著昨晚的夢境。
    夢很模糊，記得也不是很清楚，但唯一記得的是，薑亦歡在烈火中被炙烤被焚燒時的痛苦表情。
    她趴在地上，身上都是熊熊的火焰，將她整個嬌小的身軀都包圍著。
    而且她的嘴一張一合，一直在說些什麽，隔得太遠他聽不清楚。
    說什麽呢……
    傅寒君望著窗外的天色，回想著夢境裏薑亦歡的唇語，突然，他渾身僵硬。
    他好像看懂了她的唇語。
    她在說，好痛，好熱，傅寒君，救我。
    如同一把尖銳的刀猛地刺進傅寒君的心髒，疼得他佝僂著後背，捂著胸口，一下一下的用力捶打著，似乎隻有這樣做才能緩解這股痛意。
    “小歡，小歡……是我不好，我沒有能夠衝進去救你，對不起，對不起……”
    本以為他能安然入睡，這份疼痛已經被他埋在心底，他可以控製住，可以在夜深人靜時再一點一點的侵蝕他。
    沒想到，夢裏，薑亦歡也沒有放過他。
    將來的每一個晚上，每一次做夢，傅寒君知道，他都會夢見她的。
    白天想她，晚上夢她，閑時看她。
    傅寒君的人生裏，隻有薑亦歡。
    “蹬蹬蹬——”
    沉穩的腳步聲從二樓樓梯口傳來，管家抬眼看去，頓時一喜：“傅先生。”
    傅寒君一邊下樓，一邊隨意的係著袖扣：“幾點了？”
    “快十一點了，我正打算去敲門叫您起床呢。”
    “都這個點了才叫，你知道自己失職了嗎？”傅寒君瞥了他一眼，“嗯？”
    管家有些接不住他質問的眼神，低下頭去：“傅先生，我想讓您多休息一會兒。”
    “下次不要再犯了。”
    傅寒君淡淡的說完，邁步往門外走去。
    “傅先生您這是要去……”
    “公司。”
    管家連忙吩咐：“快備車！”
    傅寒君來到傅氏集團的時候，已經快要中午下班了。
    所有的員工看見他，都是大氣不敢出一聲，低著頭，戰戰兢兢地問好，同時表情和眼神裏都帶著疑惑。
    傅總今天居然還來公司了？
    傅太太昨天才下葬，傅寒總應該十分悲痛，無心工作，在家好好的休息才對啊。
    這一場大火，一次葬禮，讓全江城的人都看到了傅總對自家太太的愛……有多深。
    以前傳言傅太太不受寵，夫妻感情不和睦的謠言，統統都不攻自破了。
    隻可惜，人都死了，燒成灰了，愛不愛的受不受寵的，都沒有意義了。
    傅寒君麵色如常，從容淡定，除了看上去有些憔悴和疲憊之外，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
    等他一進電梯，員工們就開始議論紛紛——
    “傅總居然來公司了，看來太太的死對他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大的影響啊。”
    “再怎麽樣，事業還是要管的，要重新振作起來嘛。”
    “唉，可能這就是男人吧，看起來再難過再悲痛，過兩天就跟沒事人一樣了，心大。”
    “是啊是啊，男人都薄情，何況傅總這種身份地位的。說不定再過兩年，咱們就會有新老板娘了。”
    “我覺得不可能吧，傅總不是那麽輕易動情的人。”
    “那要不要打個賭？”
    此時，總裁辦公室。
    傅寒君坐在辦公桌前，看著兩摞堆的高高的文件，麵無表情的開始拿起，翻開，批複。
    好像一個工作機器。
    陸澤推門走了進來，站在他對麵，他好像沒看見似的，繼續忙著手頭的事情。
    陸澤觀察了好一會兒，站了好久，見傅寒君還是沒搭理自己，這才敲了敲桌麵：“你瞎了？”
    “有事說事。”
    “沒什麽，就是來看看你。”陸澤說，“我以為你會在家休息幾天。”
    “沒必要休息。”
    陸澤問道：“你是鐵打的嗎？”
    傅寒君擰著眉頭：“少來煩我。”
    “你這麽努力工作，是想用忙碌來麻痹自己，一忙起來就沒那麽多時間去想薑亦歡了？”
    “算是其中一個原因。”傅寒君回答，“還有一個原因……”
    他頓了頓，終於抬眼對上陸澤的眼神：“早點處理好傅氏的所有事情，早點下去陪她。”
    所以，他的時間不多，他不能隨意的浪費。
    傅寒君的這個想法，提起過好幾次了。
    一開始陸澤以為他是悲傷過度，等時間久了，也許就會漸漸淡忘，改變主意。
    沒料到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傅寒君的念頭反而越來越堅定！
    “傅寒君，你別做這種傻事，你以為殉情很偉大嗎？”陸澤說，“你要考慮傅老夫人的感受，還有整個傅氏集團！我知道薑亦歡的死對你……”
    “不需要再說了，”傅寒君打斷他， “起碼這幾年，我會好好的活著。”
    “你都要好好的活著，傅寒君。”陸澤板著臉，非常嚴肅，“薑亦歡那麽的討厭你，寧願死也不和你在一起，你就算下去陪她，也隻是給她增添煩惱。她壓根不想看見你。”
    傅寒君抿了抿唇。
    “一個死都要逃離你的人，你為什麽還要追去？”陸澤問道，“你這是讓薑亦歡做鬼也不安心嗎？”
    傅寒君的喉結滾了滾，又沉默了好幾秒，最後回答：“我想讓自己的安心。”
    誰也無法真正的理解傅寒君的感受。
    這種日日夜夜，錐心刺骨的滋味，太過煎熬了。
    每活一天，都是一種折磨。
    “說到底你還是自私的，薑亦歡的死也並沒有讓你明白什麽，”陸澤的臉上浮現出失望，“傅寒君，到底什麽是愛，經曆了這麽多，你真的懂嗎？”
    “我承認我的自私。我懂得什麽是愛，可是我無法控製。陸澤，等你有一天愛上一個人，愛她勝過愛自己生命的時候，你就能夠體會我此刻的心情了。”
    陸澤一字一句回答：“我不會有那一天的。”
    愛情是多好的東西嗎？
    不見得。
    看看傅寒君碰了沾染上了，變成這副模樣了，哪裏還有曾經的意氣風發，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