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匕首，還是她娘用來捅自己的刀子。
    她拿了來，也是用相同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有來生，她不要再投生到高門大戶中。
    她情願生為平民，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女，過完這普普通通的平凡一生。
    沈珠倒在地上，漸漸的沒了氣息。
    她咽氣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直都在看著沈眉。
    就像是死不瞑目那種！
    沈眉整個人幾乎都嚇蒙了，她怎麽都不會想到，沈珠居然會自刎而亡。
    她真是瘋了。
    魔怔了。
    她怎麽敢這樣做？
    沈眉哪裏麵對過這些驚悚震撼的場麵。
    她始終都忘不了，沈珠臨死前，瞪著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她的眼神。
    她驚叫尖叫幾聲，就生生被嚇死了過去。
    ——
    沈從山親自看著那些奴才，將三姨娘的棺槨抬出相府，葬入沈家祖墳。不管怎樣，總是給他生了一個女兒，無論她多麽的蠢，她終究是他的女人。
    所以他也就大發慈悲，讓三姨娘入了沈家墓地。
    他站在三姨娘的墓碑前，歎息一聲剛要張口說什麽，那邊就有奴才神色慌張的跑過來。
    “相爺大事不好了，家裏出事了。”
    沈從山蹙眉，極為不不悅的看向那人：“發生什麽事情，這樣大呼小叫，咋咋呼呼的。”
    那個奴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顫抖的厲害：“四姑娘劃爛了大姑娘的臉，然後她……她就自刎了。”
    沈從山腳下猛然一趔趄，“之前不都好好的嗎？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
    “快，快點回府。”
    他連忙帶著人，翻身上馬回相府。
    當他看見，沈珠早就冰涼的屍體時，他的一顆心墜入穀底，一屁股跌坐下來，腦袋一片空白。
    他忍不住的低聲呢喃：“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那麽傻呢？為什麽要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一個三姨娘已經夠了，連你也和你姨娘一樣，都是不惜命的蠢貨。”
    沈從山惱怒無比，抬手就要去打沈珠的屍體。
    沈黛剛巧踏入靈堂，當看見沈從山的動作，她的臉色一沉，立即趨步上前，緊緊的抓住沈從山的胳膊。
    “父親，你這是在幹什麽？”
    “四妹死了，你都不放過她，還要毆打她的屍體，以此侮辱她嗎？她就這麽不招你待見？無論如何，她做了多少的錯事，她終究是你的女兒，是你的骨血。”
    她狠狠的甩開沈從山，讓人拿了一塊白布，遮掩住了沈珠的屍體……她隻僅僅瞥了一眼，心裏就憋悶的厲害。
    又一個生命，就這樣消逝了。
    她怎麽都想不到，沈珠居然會尋了死路。
    她還想著，若是沈珠不再愚蠢的受沈眉蠱惑，她就幫助她脫離危險，為她安排好安穩的後半生。
    哪曾想到，沈珠她早就存了死誌。
    一向軟弱愚蠢的人，突然這樣決絕，這樣的烈性。
    這讓所有人，都是沒有想到的。
    沈從山忍不住捂著臉龐，低聲嗚咽哭泣起來：“她怎麽就那樣傻，我說了，隻是將她送入尼姑庵，待事情平息下去，我再接她回來的。”
    “她還那麽年輕，原本可以有美好的未來。怎麽就那麽想不開，那麽烈性，和三姨娘選擇了同樣的方式了結自己的命啊？”
    相府一連有兩個女眷自殺，這讓京都城的人，該如何看待他們相府，看待他這個一國丞相？
    他幾乎可以想象，外麵會流傳出什麽樣的難聽的流言蜚語。
    沈黛麵色發冷的看著沈從山，她忍不住嘲弄一笑：“美好的未來？父親，從一開始，你不就斷了她未來的路嗎？你有對她說過，送她去尼姑庵後，再接她回來這句話嗎？”
    沈從山一怔，他不覺有些恍然：“我，我沒說嗎？”
    “雖然我沒對她說，可我心裏是有這樣的打算的。無論如何，她都是我的女兒，我怎麽可能對她不聞不問，讓她年紀輕輕的出家為尼呢。”
    “她從小到大，我也是給予過很多的嗬護與疼愛的。三姨娘是死了，可我這個父親還在呢，她難道對我就沒有半點留戀嗎？”
    沈黛嗤笑一聲：“留戀？你做夢呢？你以為，她就不恨你嗎？沈從山，你可別忘了，三姨娘臨死前，是咬斷了你一根小指的。三姨娘的死，與你脫不開關係……倘若你當時也在這靈堂，我可以肯定，沈珠也會對起了殺心。”
    “你與沈眉一樣，都是一丘之貉。三姨娘與沈珠的死，都是你們父女兩個一步步逼得。她誘導，你選擇冷眼旁觀，然後再逼迫……其實我也有錯，我也選擇了冷眼旁觀。”
    “但我卻無心無愧……她們雖被蠱惑，說到底還是她們心裏有了貪心，貪欲。她們想要通過我，得到她們想要的東西，她們這是失敗了，所以她們才落到一個下場淒涼慘死的結果。倘若，她們成功了呢？那倒黴的，要哭的人，是不是就是我了？”
    “對於她們的死，我雖然會唏噓，會感慨，甚至會同情。但我不會阻止她們承受這一切因果，所帶給她們的懲罰。這一切都是她們該受的……我無愧於心……”
    沈從山的臉龐一陣青白，沈黛的話，字字如璣，一點點的擊潰他心裏的築起的堅硬防護。
    他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裏，出神了半晌。
    突然他從地上爬起來，抬起眼眸凝著沈黛：“不，我也沒錯……這一切都是她們自作自受的，我讓她們自己承受惡果，難道也是我錯了？”
    “是我逼著她們被蠱惑，被扭曲了欲望，被利用，被當棋子的嗎？這一切，與我何幹？沒人能把她們的死，歸咎在我身上。我不認，也不想承擔這些。”
    沈黛搖了搖頭，對與錯，有時候確實是說不清楚。
    可沈從山最擅長自欺欺人，相府如今落到這樣一個人丁凋零的下場，他到現在都不覺得自己有錯。
    他怪他們貪欲太深，怕他們自作孽，所以不可活。
    他有什麽錯？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家族，都是為了沈家。
    他從未逼迫過他們，做任何一件壞事。憑什麽後果，都要由他來承擔？
    沈黛看著沈從山那滿臉冷漠的模樣，她輕笑一聲：“正因為你的冷眼旁觀，不辨是非，看重家族的利益，一切以家族的榮耀考量，所以你才一步步，逼著他們走入絕路的。沈從山，但凡你能仁慈一些，柔軟一些，在他們走入歧途的時候，伸出你的手，拉他們一把，他們也不會走入死路。”
    “不隻是三姨娘，沈珠，還有五姨娘，包括沈詔……他們都是在你冷眼旁觀下，走入死路的。你明明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在往絕路上走，可你總是假裝不知，自欺欺人為了所謂的家族利益，而將他們舍棄。”
    “家族的意義是什麽呢？首先一個家族，要有無數個人組成，才能成為一個生生不息的家族。要是沒了那些血肉相連的家人，你自己擁有再多的輝煌與榮耀，還有什麽用？不過是一場空罷了……家族沒有家，沒有族……沈從山你不覺得可悲嗎？”
    沈黛的話一針見血，可謂是直戳沈從山的心頭。
    他的臉色泛白，怔愣的看著沈黛。
    沈黛再不看他一眼，她緩緩的轉身，留下最後一句話：“我要是你，我現在就去向皇上請罪，將一切真相都告知於皇上。有罪的論罪，不該奢想的位置，還是趁早絕了念想的好。”
    沈從山這是第一次，認真審視沈黛這個三女兒……她是真的聰慧，看事情很是通透。
    她說得沒錯，現在的他，不是要糾結於沈珠為何要尋死。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人死不能複生，他就不能一直停滯在這裏，耽誤了真正的大事。
    府內一連死了兩個人，京都城乃至朝堂，肯定會有頗多的流言蜚語。與其讓事情漸漸的走向不可控的方向，還不如他先發製人，主動向皇上坦白，府內發生的所有事情。
    事實真相，他大白天下，讓京都的百姓，乃至天下人，去審視，去評判這些事情，到底是誰的錯。
    還有，沈眉的臉被沈珠毀了，她是絕不可能再成為北晉的太子妃。沈珠與三姨娘的死，與沈眉有關，依著她這種品行，也不適合在頂著未來太子妃的名頭，以免影響了太子。
    沈從山抹了一把臉，他深呼吸幾下，強自讓自己冷靜下來。
    與其讓皇上撤回聖旨，倒不如他主動向皇上請罪，請求陛下撤回賜婚聖旨。
    這樣，無論是皇上還是太子，抑或是臣民，都會讚揚他識時務，明事理。
    沈從山的思緒，在刹那間百轉千回。
    他漸漸的理解了沈黛的意思。
    他頗為感激的看向沈黛：“黛兒，多謝你的提醒。過去的那些事情，確實是我處理不當，為了所謂的利益，而選擇冷眼旁觀，公私不分。你說的沒錯，沈珠的死，與我脫不了關係，是我害了她。”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哽咽嗚咽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