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6章 問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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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瑞王的臉色瞬間冷了三度:“父皇,您不要混淆事實,嬋兒從來沒答應過隻要生兒子就不提和離。”
    “當初容家說的是,如果嬋兒生了女兒,那便和離帶走,如果生了兒子,那便等孩子三歲後送回皇家,自始至終都沒有鬆口過和離的事情。”
    “是嬋兒心軟耳根也軟,才在我的死纏爛打之下,同意給我一次機會,您怎麽都不該說她的不是!”
    昭仁帝聽到他這番維護之言,氣的不輕,好一會兒都說不出話來。
    半晌後,他才纏著手指向瑞王,懊惱氣怒道:“你……你真是……天昱,你身為皇長子,本就該讓皇家開枝散葉,不可能一輩子隻守著一個女人。”
    “到底是老三兩口子把你們都帶壞了,還是你被容嬋給迷得丟了理智和神魂?早知如此,朕當初絕對不會選容嬋做你的王妃!”
    瑞王聞言,極力壓抑的怒氣也瞬間達到了頂峰,“父皇!這一切都是兒臣的自己的意願,您為什麽總是要怪別人?不覺得這樣的偏心很可笑嗎!”
    “……天昱,你說什麽?”昭仁帝微微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朕偏心你,你卻說可笑?”
    他布著些許皺紋的臉上,瞬間就蒼老許多,一副深受打擊的樣子。
    瑞王眼圈隱隱發紅,看著昭仁帝的模樣,心中萬分煎熬,袖中的手不自覺地握緊。
    但心中壓抑多年的情愫與苦悶卻已經控製不住,在這一刻傾瀉而出。
    “沒錯,我不僅覺得可笑,更覺得痛苦!”
    “先前我的名聲一落千丈,處處遭人鄙夷譏諷,您痛恨楚雲菡是突厥細作沒安好心,埋怨二弟不該與外人勾結陷害自家兄弟。可實際上楚雲菡是我執意要娶的,二弟走上謀反的路也是受人利用,更是被您逼的!”
    “如今我不肯娶側妃,您不是怪三弟他們起了壞的開頭,就怪嬋兒不懂事,您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正視一切選擇都是我自己的意願?”
    “如果您執意認為這樣做是錯的話,那要怪就怪我好了!”
    “從小到大,無論我做了什麽事,犯了什麽錯,您永遠都覺得是別人的問題……這樣的偏心我受夠了,真的受夠了!”
    瑞王說到這裏,忍不住呼吸急促起來,麵色痛苦地抱住頭。
    “您根本不知道,這些所謂的寵愛有多讓人痛苦,每每看見皇弟們,我的內心都備受煎熬。”
    “明明我什麽都沒做,卻能輕易拿走他們想要的東西,明明他們之中不乏比我更出色努力的人,卻總是被忽視打壓……”
    “您體會得到我從前在他們麵前是怎樣一種心情嗎?是問心有愧……我心中有愧!身為兄長,不僅無法用羽翼保護弟弟妹妹,反而還會給他們帶去各種不公!”
    “您越是偏心我,越是對我好,心裏的石頭就越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瑞王發泄一般地訴說著,眼中布滿紅血絲,聲音都忍不住帶上顫抖的泣音。
    他年幼時受莊大學士開蒙教導,向來道德責任感極強。
    很小的時候,他就明白自己在一眾皇子當中是特殊的,不僅因為他是皇長子,更因為他是皇帝的摯愛所出。
    瑞王能深刻感受得到帝後對自己的寬容與偏愛,他經常會因為一句隨口或者無心的話,而不知不覺間輕易奪走別人渴望已久的東西。
    養心殿裏上好的紙墨筆硯,他一句“此物精巧雅致”便能得到賞賜,而墨王絞盡腦汁地連續作半個月頌讚詩,也才得幾句誇獎。
    藏書閣中的珍品兵器圖譜孤本,他隻是對其中內容感到好奇,第二日就有宮人送到殿中,而蕭壁城卻欲求不得,還要借功向太上皇討個賞賜才能借閱幾日。
    諸如此類的事情,這些年來多不勝數。
    瑞王也曾將文房四寶轉贈墨王,可對方沒兩日就送了回來,嘴上說發現用不慣,實則是被昭仁帝看到後,責備他貪圖兄長的好物。
    於是每當他想要關心別人的時候,總會屢屢碰壁,而越是如此,他內心中的負擔就越重。
    不僅因為昭仁帝的偏心,也因為其餘皇子得到好處後,
    還會遭到小封氏的打壓。
    旁人隻知道瑞王殿下脾性極好,待人和善親切,卻不知這正是因為他心中有愧!
    這種愧疚令他在麵對其別人時,總是不自覺地想要釋放善意,如果善意得到了回應,他會覺得開心和輕鬆,可如果被對方婉拒的話,他便會覺得難忍煎熬。
    身為幼妹的六公主不會有這種感受,可是身為兄長的他卻無法忽視!
    昭仁帝怔怔地看著他,整副軀體都好像變成了石化的雕塑,一動不動。
    好一會兒後,他才找回自己沙啞的聲音,艱澀地開口:“天昱……你這些話都是認真的嗎?朕對你的好,竟然讓你這麽痛苦?”
    昭仁帝從來不否認自己的偏心,所以雲苓罵他的時候,他盡管生氣卻也並不反駁。
    其他兒子心有不滿他都能接受,唯獨瑞王這番話卻像是給了他一記重創,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瑞王雙眼發紅地看著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平靜了下來。
    “父皇說是處處為了我著想,卻永遠都在做一些我不喜歡的事,與其說是對我好,不如說是在成全自己做一個慈父的心。”
    “您如果真的顧慮我的感受,從今往後就不要再把種種想法強加於我了。側妃的事情我今天隻說這一次,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提起,如果嬋兒當真選擇離開,那我便去寒山寺出家做和尚。”
    “倘若人世間總是這樣煩悶淒苦的話,不如斬斷塵緣求個清靜。”
    淡淡留下這句話,瑞王不再看他,步伐疲憊而沉默地轉身離去。
    昭仁帝頹喪地坐在椅子上,眸光怔怔地看著書案上堆放的畫卷,心頭忽而湧上無盡的酸楚。
    這些年來,他掏心掏肺地對瑞王兄妹好,可最終二人卻一個接一個地與他反目,指責控訴他的不該。
    他真的就錯的那麽離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