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4 章 注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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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女子,無疑是站在權力頂端的人。
沒錯,是站在權力的頂端,而不是尋常的皇室貴族階層。
她掌握著無數人的殺生大權,隻要她想,顛覆江山社稷或改變無數人的命運,皆在一念之間。
麵對這樣的“天神”,謝枕玉甚至都無法用一般人的平常心去欣賞她的美麗,盡管她的容顏是那麽令人驚歎。
這種美麗且真正強大的女性,會讓他本能地感到警惕,抵觸,甚至是恐懼。
謝枕玉在北秦接觸過兩個這樣的女子,他和母親就像對方腳邊的螞蟻,被不經意地輕輕一踩,便是滅頂之災。
他們母子的半生,隻因對方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跌宕起伏,而所有撕心裂肺的呐喊和不甘怨恨,對她們而言卻微小到連被注意的資格都沒有。
而眼前這位被所有人尊為“鳳君”的女子,所掌握的權力與獲得的成就,明顯要更高於他記憶中的那兩個人。
因為中原土地從大漢王朝分裂為四國的數百年曆史以來,她是第一個被子民們虔誠接納並尊敬擁戴的女性君王。
謝枕玉來的路上一直在想,大周鳳君年紀輕輕就做到了北秦孝貞太皇太後苦心籌謀一輩子都沒能做成的事——登基為皇。
那麽,她為此付出和籌謀了多少東西?又會是怎樣的人?
能讓顧長生心甘情願地留在這裏為她賣命,絕不是個心智手腕簡單的人物。
謝枕玉清楚顧長生不是個戀愛腦,光是為了留情,他或許會選擇留在大周,但未必會為其效力,從清懿書院創建的立意與規劃,便可知眼前女子的野心非同尋常。
這樣的人,在沒見麵的時候,他猜測過也許會和孝貞太皇太後那般,有著睥睨天下的威嚴強勢,與一番藏在溫和麵容下的冷酷心腸。
又或者她年輕些,所以會更像昭陽長公主,美麗倨傲,霸道唯我。
但沒想到兩者都不是。
謝枕玉覺得雲苓給他的感覺就隻是一個年輕姑娘,除了容貌格外突出,接觸交談起來是那麽的尋常自然。
對方有些疑惑地問他:“笏板禮?那是什麽啊?”
謝枕玉麵色不變地回答:“笏板又稱手板、朝板,是臣子上殿麵見君王的手持之物,通常用於記錄君命或旨意,也有人會在上麵提前寫好上朝時需要匯報的內容。”
“此外,臣子上朝需以笏板遮臉,避免直視君王,以此彰顯對君威的崇敬。”
“這樣啊,那不好意思,剛才誤會你了,謝大人別往心裏去。”雲苓聽完後恍然大悟,衝謝枕玉笑了笑,“我在大周從來沒見過哎,壁城從來沒跟我講過這種東西,以前做太子妃培訓的時候,學習冊子上也沒有過記錄。”
聽到謝枕玉的解釋,雲苓略略回想了一下,以前好像是在古裝劇裏看到過這種畫麵,大臣們上朝手裏會舉塊長木板。
不過二十三世紀粗糙濫製的古偶劇很多,導演很喜歡搞架空劇本亂拍一氣,不是每部劇都會出現如此考據的一幕。
在大周生活這麽久也見過類似情況,要不是謝枕玉解釋一番,她還真不知道這玩意兒的作用。
謝枕玉有些意外地看了雲苓一眼,許是沒想到她“發難”完自己後,還會主動賠禮。
他一時有些卻不定,這位鳳君到底是就如表麵那般隨和尋常,還是與人交往時用來迷惑對方的假麵。
“大周的笏板禮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廢除了,微臣記得那還是大漢王朝分裂後,西周立國的第一任皇帝所頒布的命令,至今已過去幾百年,鳳君沒見過也正常。”
謝枕玉還記得剛才雲苓嫌他不主動說話,這會兒便主動展開了話題。
他熟讀中原史書,對西周的曆史也頗為了解。
史書記載西周的第一任皇帝本是大漢王朝的一位戰將,他文采不高,且脾氣較為暴躁,經常在上朝的時候指著大臣的鼻子罵。
他嫌笏板擋臉,影響自己罵人的時候看不清對方的臉色,不準官員躲在板子後麵當縮頭烏龜,便下令把笏板禮廢除了,一直到現在也沒恢複。
這行為多少有點奇葩,至少四國中西周是唯一這麽幹的,所以中原人私下總調侃西周人是真的不講究規矩。
雲苓被科普完了之後,暫停下筷子點評道:“我覺得取消了挺好的啊,沒有東西遮擋的話,底下的人搞什麽小動作我在上麵看得一清二楚。”
“而且那板子記事很不方便吧,我們上朝的時候都配備桌椅和筆墨的,就跟書院裏那樣,你應該見過,誰要發言就舉手站起來,要緊事隨手就能記錄,幹活效率很高的。”
“萬一拖堂了,哦不我是說,萬一拖朝了,他們還能順便在金鑾殿的座位上把午膳吃了,也不至於餓著肚子回家。”
“你家陛下是親眼見過的,他還誇我們這新規矩很不錯呢,怎麽著,沒給你們也試試?”
謝枕玉:“……”
他的表情有點微妙,感覺這規矩立得比西周的初代皇帝還離譜。
而且總覺得這好像不該是一國之君跟他交流探討的話題,好像哪裏怪怪的。
雲苓不想在吃飯的時候談政事,純粹奔著拉家常去的,謝枕玉又沒有家室,聊孩子缺乏共同話題,那就隻能是聊工作了。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閑聊有之,抱怨亦有之,神奇的是很多話居然很能夠讓人感同身受地共情。
這讓謝枕玉有種很奇特的感覺,他總覺得雲苓根本沒把自己當成一個國家的君王,說起上朝就跟聊上工一樣。
而且她還不是站在東家的角度,是跟其他臣子站在一個立場上的,就像是在給大周朝廷打工,無非是職位比別人高一些。
身為北秦朝廷的頭號打工人,謝枕玉始終謹記著一則真理:在官場中,如果陛下讓臣子敞開心扉和他暢所欲言,那可千萬不能當真傻乎乎地無話不談。
否則今天說哪句話,將來不知道哪天就被清算了。
所以他既沒有反駁雲苓,也沒有順著她的抱怨說些自身立場“不合適”的話,又回歸到了沉默中。
雲苓自顧自地說了一會兒,便也覺得沒意思了。
她能感覺得到,謝枕玉的階級觀念很重,而且他就好像是一個緊閉的蚌殼,根本不肯對外展露一點內心的想法。
和這樣的人交往很累,哪怕是做普通朋友都很費勁,實在想不通到底什麽樣的人才能真正走入他的心。
真是不“注孤生”都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