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遠山像是一個神。
    他站在大陣最高處的真氣凝結點，微風吹著他的長袍，襟袢微微飄起。
    眼神冷漠地俯視著大陣，看著陸程文、龍傲天和趙日天，三個年輕人在大陣內奮力廝殺。
    如果說之前的薑遠山是被仇恨熏紅了眼睛，那麽此時此刻，他的眼神裏，隻有冷漠，和刻骨的寒意。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沒人知道他如何看待大陣裏那三個年輕人。
    但是有一點，薑遠征和其他薑家的高手都知道——
    薑遠山，心態變了。
    他的心態變得複雜和矛盾，但是目光卻越發地陰冷。
    他打心底裏欽佩這三個年輕人，甚至，他羨慕他們。
    羨慕他們前赴後繼、想方設法、艱難但卻勇猛地試圖破解自己的天劫八仙大陣。
    羨慕他們能為了一種簡單的情感或理念，那麽草率和衝動，那麽真誠與熱烈，那麽熱血與豪氣……
    陸程文為了正義，趙日天為了義氣，龍傲天為了師門首徒的榮耀。
    他們都不怕死，他們甚至可以說是肝膽相照。
    這裏的人，其實隻有薑遠山知道，這樣的年輕人在當今的江湖，是多麽地難能可貴。
    這三個人，讓他想起了小時候看到的那個江湖的樣子。
    一群又一群的“蠢貨”們，為了一個簡單的信仰，就可以拋灑熱血，賭上性命。
    那個江湖，充滿了血色的浪漫；
    那個江湖，有的是慷慨與悲歌；
    那個江湖，每天都有泣血長歌與萬丈豪情；
    那個江湖……還是一個人人都要臉，為了榮譽可以戰死，決不能背信棄義，卑劣無恥的世界。
    那個江湖，連薑遠征都沒有印象了。
    隻有自己和大哥，還記得那個江湖的樣子。
    那個時代……真迷人啊！
    如今，時代變了。
    但似乎，每個時代，都會有這樣的人，這樣的年輕人。
    他們逆潮流前進，他們用自己的方式野蠻生長。
    當所有人都為了利益而虛偽地笑，背後捅刀，背信棄義，欺師滅祖的時候，他們，依舊堅守正道，捍衛自己內心的純潔，甚至可以稱之為愚蠢的信仰。
    一時間，薑遠山有些恍惚了。
    風吹在他臉上，眼角濕潤，淚花被風吹落，在風中碎成不知道多少個星星點點……
    淚眼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的兒子。
    那個帥氣又聰明的年輕小夥子，他臉上總是帶著得意的笑容。
    好像在大陣裏的，就是薑小狗本人。
    他年輕、朝氣蓬勃；他初生牛犢不怕虎，幾乎目空一切地保持著年輕人特有的狂妄；他桀驁，因為薑家給足了他底氣……
    如果，自己的兒子還活著，像這三個已經快要堅持不住的家夥一樣，那該有多好？
    趙日天的那句話，突然在他腦子裏回響：
    害死你兒子的，是你！
    是你！
    是你——！
    薑遠山突然一驚，他惱羞成怒。
    再看那三個年輕人，眼神裏怒火和悲涼雜糅著，逐漸轉變成一種凶狠和無情！
    所有人都看傻了。
    那是薑遠山啊！
    這三個家夥，全體正四門！
    讓他用處天劫八仙之陣就已經很誇張了，現在這三個家夥，竟然在大陣裏扛了這麽久！？
    薑遠征最是驚訝！
    他太清楚天劫八仙和五輪刀斬的恐怖力量了！
    按照正常的邏輯判斷，那裏的五輪刀斬，他們應該一招都接不住！
    就是一輪刀斬過來，他們應該連人帶兵器直接被切成兩截！
    但是，陸程文抗住了！
    龍傲天抗住了！
    連那個大傻逼趙日天也抗住了！
    他們哪裏來的力量！？
    這個江湖，還有道理可以講嗎？！
    之前還可以看到他們是怎麽扛的，那真的是，每扛一下，他們都恨不得耗費全部的真氣和實力。
    好像第二下他們就絕對扛不住了！
    但是，光是陸程文，自己一個人就曾經抵禦過三輪刀斬的巨大壓力！
    鳳仙姿也是無比震驚。
    這種級別的大陣，她也算是長見識了。
    她觀察了很久，客觀地分析，自己如果在大陣裏，絕不會想他們三個這麽狼狽和險象環生，但是……要快速破陣，也不現實。
    而在這種大陣裏拖久了，發生的事情就很難預測了。
    嗬，放養十年？
    這三個混球，如果這一次能活下來，在這大陣裏獲得的經驗，比一般的傻逼武者半輩子得到的都多。
    有一種抽象的學習和獲取能力，是沒辦法對沒有天份，或自以為有天份的人說的。
    作為頂級天賦者，隻能埋藏秘密。
    但是她相信，自己能理解到這三個年輕人的成長屬性有多麽恐怖！特別和詭異！
    她堅信，薑遠山一定也發現這一點了！
    現在貿然出手，很容易造成一個被動局麵，薑家怕是會釘死我。
    不出手的話……就靠他們三個自己，能在這大陣裏活下來嗎？
    她轉頭看向薑遠征，發現薑遠征正諱莫如深地看著自己。
    賊一樣的家夥！
    鳳仙姿心裏暗想：這個家夥遠比表麵上看著心機深沉！他從未停止觀察我，很顯然，這個時候他最在乎的是他二哥的安全。
    而我，成了他眼裏的變量。
    一旦我有所動作，他很可能會不顧一切地來追殺我。
    鳳仙姿說對了。
    薑遠征從出現在這裏，就沒漏掉過鳳仙姿的每一個舉動。
    這個女人表麵上和陸程文像是一夥的，但是很明顯，陸程文一夥人可沒有拿她當自己人。
    也就是說，她的立場、目的，沒人知道。
    甚至，她是什麽人，來自哪裏，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也沒人說得清。
    背後的披風上，一個大大的“雞”字十分顯眼。
    聯想到之前的天網十二生肖上主事件，她會是天網的人麽？
    沒有麵具，沒有鐵棍，而且招搖過市……天網的人會明目張膽地在披風上繡（秀）屬性麽？！
    陸程文堅持不住了。
    他最弱。
    咬著牙剛要衝過去，被龍傲天一把拽到一邊：“走開！”
    龍傲天擋住了一輪刀斬！
    陸程文抬起頭，看到了薑遠山那冷漠的眸子，怒火中燒。
    “薑！遠！征！”
    此時趙日天高聲道：“他要同時控製天劫八仙和五輪刀斬，但是會有真氣切換！注意他的氣口，那就是可以破陣的機會！就是一下，一下，然後等一下，再一下，再一下，再等……”
    趙日天自顧自地說著。
    他用的是他自己的語言，他以為自己說明白了，但是陸程文對天發誓，他那種表達，沒人聽得懂。
    但是龍傲天扭過頭，興奮地道：“原來是這樣！”
    陸程文絕望了，心裏罵了句：“你們兩個王八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