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匠之錘……
    黎淵揉了揉眼，那金光著實太耀眼了。
    鑄兵術大圓滿也隻是有可能打造神兵而已，七百多年來神兵穀不乏有鑄兵術大圓滿的，但卻沒能打造出任何一口神兵。
    活著的神匠啊。
    黎淵倒不在意這老頭的冷淡，一尊活生生的神匠，其江湖地位比穀主公羊羽都高，眼高於頂再正常不過。
    不過他倒也沒想貼上去，微微拱手後退到了一邊，撿起鍛造錘，繼續打造起赤龍魚皮甲。
    他要將這件皮甲打造成上品，需要借助多種鐵料的特性。
    可沒時間耽擱。
    當~
    當~~
    聽得身後響起的錘聲，萬川微微皺眉，但他見多了想要在他麵前表現的，也並不太在意。
    他遊曆天下，見過太多的鑄兵天才，比身後這小子老練的比比皆是，但同樣的匠氣十足。
    而要成為神匠，這將是最大的阻礙，連自己的東西都沒有，哪有可能成為神匠？
    “鑄兵穀地動、赤龍魚王出水，再加上這赤融洞溫度升高……”
    萬川心下自語。
    他對於溫度的把控精細入微，任何一點變化都能察覺到，遑論赤融洞這麽高的溫度變化？
    難道那把裂海玄鯨錘真要出世了？
    還是說，邪神教的千靈祭已經成功過了？
    “前些天老夫見過經叔虎，此來赤融地道，他也知道，並非硬闖他宗禁地。”
    沉浸打鐵的黎淵突然聽到聲音，卻見萬川背著他，淡淡開口：
    “老夫最講規矩。”
    說罷，萬川微卷袖袍，取出赤炎靈蛟辟火珠，倒上一點蛟龍血，然後，持珠向內走去。
    “講規矩的老頭。”
    黎淵看著他的背影，眸光閃爍，與這種老頭打交道的話……
    心中念頭一閃而過，黎淵繼續打鐵，這老頭雖然是神匠，但想要走到赤融洞盡頭也沒有可能。
    須知，神兵穀七百年來沒神匠，但七百年前，代代都有，卻也沒見誰能拿到那把錘子。
    不過，對於赤炎靈蛟辟火珠，他還是頗有些眼饞。
    “我要是拿到這枚辟火珠，就能突破百丈，甚至抵達火脈都不是不可能。”
    黎淵心下嘀咕著。
    赤融地道入口處的溫度，已可比爆發的火山口，且越往裏走越是滾燙。
    百丈之後，煉髒都能燒死，他上次最終也止步於那裏。
    肉體凡胎絕不可能抵禦那種高溫……
    ……
    嗚嗚！
    赤融地道中，空氣稀薄，高溫下，甚至可以感覺到陣陣氤氳，像是空氣都被炙烤的模糊起來。
    兩側地道的顏色，也有著細微變化，從瑪瑙一樣的深紅到橘紅，再到橘色……
    百丈之後，萬川都不得不止步，眼前已不見一絲紅色，眼前的石壁盡是金白色的晶體，溫度高到他都頂不住。
    “上好的鑄兵地啊，可惜，誰能在這打鐵？”
    萬川微微搖頭，他還能再走一段路，但也不敢保證自己能不能頂住。
    他可不想光著屁股出去，那太有失臉麵了。
    “這條路，是絕路。”
    萬川心下有些篤定，肉體凡胎擋不住這種溫度，不要說煉髒，練髓，陰陽境的大高手也絕不可能走到盡頭。
    他更傾向於此處是神兵穀祖師刻意留下的絕路，為了引導迷惑後來人。
    “真正通往裂海玄鯨錘所在的路會在哪裏？還是說，真的隻有引寒潭水澆滅地火這條路？”
    萬川心下自語。
    千餘年裏，追尋裂海玄鯨錘的可不止是神兵穀一家，隻是至今並沒人真見過那口錘子而已。
    他駐足片刻後，轉身回返，這溫度太高了，他都沒辦法長時間停留。
    當~
    當當~~
    赤融洞中，黎淵還在打鐵，餘光掃過那緩步踱出來的黑衣老者，心下越發羨慕了。
    他頭一次見到有人進出赤融地道這麽從容，連頭發絲都沒少一根的。
    要是有辟火珠，自己比他還從容，可惜……
    黎淵心下搖頭，神匠的人脈比本身的武功要恐怖太多，尤其是萬川成名多年。
    他的東西，連神兵穀都不敢打主意，遑論是他了。
    要是能借一下……
    黎淵想到了喬天河，萬川沒走，喬天河顯然也沒走，他與後者的關係不錯。
    “呼！”
    萬川長出一口氣，周身氣浪滾滾，將火毒逼出來：
    “這火毒太猛烈了，要是沾染上，這輩子隻怕都要受其困擾……”
    收起辟火珠，萬川看了一眼黎淵，後者放下鍛造錘，抱拳拱手相送。
    這小子……
    確信這小子並不是刻意打鐵要吸引自己的注意，萬川心下印象倒是好了不少。
    細想想，這小子雖然匠氣十足，但有這麽重匠氣，也算是一種天賦了。
    “真正上好的鐵料，有自己的靈性與呼吸。”
    “啊？”
    黎淵抬頭。
    “兵刃有靈，鐵亦有靈，地寶天材無不有靈，感知其呼吸，捕捉這份靈性，將其調動，才是鑄兵上乘。”
    萬川開口。
    他雖然並不怎麽瞧得上這小子，但進出他人禁地，自然要有說法，這也是他的規矩。
    不然，以他的地位，真想進出赤融地道，又哪裏需要經叔虎的允許？
    “調動靈性？”
    黎淵心下微動，他覺得萬川說的，應該是不同鐵料間的特性？
    “您老說的是合金？”
    “合金？合金是鑄兵基本功，不過是蠻橫的將鐵料鍛打成團罷了。”
    萬川背著手走向鍛造台：
    “老虎的鑄兵術很紮實，但這隻是苦功，你學他沒錯，但不能隻學他……”
    黎淵看著那漸漸靠近的金光，雖然想不在意，但仍是忍不住瞥了一眼。
    “萬物有靈，鑄兵的精髓，不是打鐵，而是錘靈。”
    萬川一伸手，黎淵隻覺手腕一緊，鍛造錘已被其捏在手中：
    “看！”
    嗡！
    錘起錘落，萬川的速度並不快，力量也不大，黎淵卻感覺那塊熾火精鐵似乎要爆開了一樣。
    火星四濺間，他隻覺那鐵錠像是一個千瘡百孔的蜂巢，所有的雜質順著窟窿噴出來……
    這一錘，抵得上他上百錘，甚至數百錘之功！
    “這錘？！”
    黎淵悚然，這比起老雷，是有質的差距！
    “鑄兵是苦功，人人可以，鑄靈卻是巧活兒，非天才不可為之。”
    萬川負手而去：
    “這一錘你記下，足夠你受用一生！”
    這一錘……
    黎淵隻覺自己也被打了一錘，心下喃喃了幾句後，突然將沉山重錘、混金大希夷錘全都掌馭上去。
    唰！
    霎時間，他隻覺那一錘在他的心中變得無比清晰明了。
    似乎，也不是多難？
    “此子，不如韓垂鈞。”
    萬川轉身離去，而就在剛走出赤融洞時，他的眼皮突然一跳，聽到了熟悉的‘嗡’聲。
    這是？
    他眼皮彈起，猛然轉身。
    隻見那鍛造台上火花四濺，好似火樹銀花，那一塊鐵錠，震顫嗡鳴不止。
    “你？！”
    萬川心頭一震，一步就挪到了鍛造台前，將那滾燙的鐵錠攥在手裏，
    隻一入手，他的臉色就變化了。
    這塊鐵錠，與他之前所打，除卻熟練不如外，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你怎麽做到的？”
    萬川放下鐵錠，已恢複了平靜。
    看一眼就能複刻下來，這小子匠氣這麽足的？
    “回萬前輩，晚輩學東西挺快的。”
    一錘打出，黎淵也覺頗為暢快，鑄兵天賦不好說，但錘法天賦，他可是極好的。
    這一錘雖然看起來玄妙，但看破之後學起來並不難，不外乎是勁力與錘法的變換而已。
    “確實挺快……”
    萬川扯了扯嘴角，稍覺有些掛不住臉，自己剛說要他受用一生，扭頭就學會了？
    “前輩謬讚。”
    黎淵和老頭打交道的經驗很豐富，瞧他臉色變化，就知道自己這一錘是入了他的眼。
    不過……
    “學的不錯，學的不錯。”
    萬川點點頭，雖然那一錘全是自己的東西，但能學這麽快的，也是罕見至極。
    “老夫再教你一錘……”
    “兩錘……”
    “三錘……”
    ……
    砰！
    萬川丟下鍛造錘，麵無表情：“伱的錘法天賦不錯，倒是老夫小瞧了你。”
    “前輩謬讚。”
    黎淵滿臉感激，這十三錘，他覺得夠自己學個一年半載了。
    就這麽一會兒，他覺得自己錘法造詣更高了。
    “前輩，您……”
    “貪多嚼不爛，這十三錘怎麽也夠……咳，也夠老夫出入赤融地道一次了！”
    萬川臉微黑，拂袖離去。
    出得赤融洞，麵皮不免抽搐了幾下，在待一會兒，他懷疑自己會打完整套驚龍錘法。
    “這小子的錘法天賦，遠遠超過了在鑄兵術上的天賦……”
    萬川捏著胡子，眉頭緊鎖。
    這小子匠氣確實很足，沒有靈性，但這麽足的匠氣，似乎也不是不行？
    “學經叔虎的八成不算什麽，不過能打幾把極品名器，但要是能學老夫八成……”
    他心中突然覺得，經叔虎的那個提議也不是不能在考慮考慮，雖然未必能成神匠。
    但給天河做個護道人的話……
    想了想，萬川又繞了回來。
    赤融洞裏，黎淵正在熟練這十三式打鐵錘法，見他又一次去而複返，不免有些詫異：
    “萬前輩，您這是？”
    這老頭莫不是看上道爺的天賦了？
    “嗯……”
    萬川板著臉應了一聲：“老夫住在，南柳胡同最裏麵那間小宅子。”
    說罷，他轉身離去。
    “啊？”
    黎淵還沒回過神，萬川已經轉身離去。
    他這是要我去找他學東西？
    不對！
    黎淵反應過來，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東西。
    “邪神教要動手了？”
    黎淵心下微緊，這老頭雖然藏著掖著，但這話很明顯有一種讓自己有難去找他庇護的意思。
    這說明萬川，或者說七星宮根本不看好神兵穀……
    “呼！”
    心思發散了半天，黎淵長出一口氣，最壞不過是跟著老雷從地道逃走。
    “裂海玄鯨錘啊！”
    黎淵揉了揉眉心，不試一試，他真的不甘心。
    吞下一枚護髒丹，黎淵收拾心情，繼續打造赤融魚皮甲，得益於萬川傳授的這十三式打鐵錘，他的進度暴增。
    ……
    接下來的幾天，黎淵幾乎是不眠不休，除了照常改易根骨外，連練武都放下了。
    一心撲在打造赤龍魚皮甲上。
    幾天裏，牛鈞來過，穀內不少護法也來過，有人路過赤融洞，有人嚐試闖赤融地道。
    黎淵旁若無人，一心捶打赤龍魚皮甲。
    【赤龍魚皮甲（五階）】
    【兵甲錘煉而成……掌兵主賦予厚望，靈異漸生……】
    【掌馭條件：掌兵主血脈】
    【掌馭效果：五階（淡黃）：抵禦水火
    四階效果（淡青）：水性圓滿
    三階效果（深藍）：抵禦刀兵、橫練天賦】
    終於！
    水汽繚繞間，黎淵幾乎脫力，大量出汗讓他都有些脫水。
    “老雷也不可能這麽快打造一件上品名器級內甲吧？”
    將魚皮甲收起，疲憊至極的黎淵心中喜悅，卻也著實有些撐不住了，強打著精神回到山洞，
    撲到床上就昏沉沉睡去。
    ……
    ……
    哢嚓！
    夜幕中，電蛇滾走，大雨如幕。
    府城之外，平江大運河畔響起陣陣刀兵碰撞之音。
    嗤！
    方雲秀一劍斬殺了敵手，滿臉血汙，她猛然抬頭，閃電劃破夜空。
    “殺！”
    “殺了他們！”
    “殺！”
    大運河畔，高罡咳血倒退，雷驚川持錘怒吼：
    “萬琊，老匹夫，你敢勾結邪神教，三元塢滿門都要死！”
    “那，也是你先死！”
    大河之上，江水滔滔，氣勁碰撞聲烈，一手持丈二刀鐮的老者以一對三：
    “經叔虎、端木生、龍尹，你們回頭看！”
    “嗯？！”
    氣浪炸裂間，經叔虎驀然回頭，卻見兩岸的密林之中，衝出大批黑衣蒙麵人，
    殺向了兩岸的神兵穀弟子：
    “神兵穀倒行逆施，合該滅殺！”
    “畜生！”
    龍尹怒目圓睜，長槍迅如驚雷：“你該死！”
    “蘇萬雄！”
    丈二刀鐮橫掠而過，逼退三人，萬琊縱聲長嘯，而密林之中，隨之有長嘯呼應。
    “蘇萬雄？你終於出來了。”
    突然，夜空中傳出冷笑，旋即，有箭矢破空的爆鳴之聲。
    “秋正雄？！”
    密林之中，蘇萬雄神色大變，避開那追魂一箭，卻見得府城門戶洞開，大批神衛撲殺而至。
    城頭上，公羊羽負手而立，眼神冷戾：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