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刀也有罪!草原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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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牛穀裏的遺骸早已遷出。
    所以隻是簡單祭灑,以作憑吊。
    “走吧。”
    大軍複行。
    ……
    此次出征最大的優勢就在於不用考慮人馬吃嚼的糧草輜重。
    時至如今,所謂的係統已經被韓紹破解的七七八八。
    曾經覺得神奇的係統【包裹】,現在看來也沒什麽好稀奇的。
    無非是提前替他在內天地中拓展了一塊以供儲存物品的區域罷了。
    而沒有了後勤的拖累,這支全騎軍的大軍自然來去如風。
    十一月初四,便行進至去年那場大戰的遺跡。
    將散落的破碎骸骨掩埋,照例憑吊了一番陣歿的袍澤後,將士們明顯沉默了許多。
    所有人心中都仿佛積蓄著一團火。
    冷冽的寒風在此刻不但沒有澆滅這團火焰,反倒是風助火勢,讓這團火越燒越旺。
    沸騰的血液,滾燙熾烈,赤紅了雙眼。
    十一月初七。
    大軍北行近千裏,前方負責探路、引路的歸義奴兒終於快馬折返。
    “主人!前方發現部族!”
    韓紹點頭,向那奴兒投下一道讚許的目光。
    而後沒有任何言語,手中遍布密鱗的龍槍遙遙一指。
    將士們需要發泄、需要釋放、需要功勳。
    這積蓄了數十近百年的血仇,也到了該畫上一個完美句號的時候了。
    隨著韓紹手中龍槍指出,身後大軍瞬間分出萬騎。
    萬馬奔騰,再是被凍得堅硬的草地,也被踏得稀碎。
    飛濺的凍土、有如悶雷一般震動的大地。
    如此大的動靜,很快便引起了某個牧羊人的注意。
    被風雪吹得皸裂的粗糙臉上,先是疑惑、而後愣神,最後終於化作了無盡的絕望驚恐。
    望著那片出現在遠處緩坡上黑色絲線,有如織布機上織出的黑色布匹一般在自己眼前快速鋪開。
    渾身僵硬的他,終於顫抖著嗓音,嘶吼出一句。
    “雍……雍人來了!”
    馬鞭重重地抽下。
    座下的馬匹在吃痛之下,發力狂奔。
    可馬上的人卻被遠處電射而至的一支鐵箭貫穿,整個人炸成了漫天血霧。
    不遠處的另一個牧羊人下意識舔了舔嘴角沾染上的血沫。
    鹹腥的味覺,刺激了大腦。
    終於驚醒過來的他,再也顧不得心疼座下朝夕相伴的老夥計,馬鞭揮舞如風間,鮮血淋漓。
    可無奈他的老夥計跟他一樣,都已經老了。
    哪怕明知道這個時候跑慢了就是個死字,卻實在是跑不動了。
    隻奔行了幾步,馬蹄便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重重摔在草地凍土之上的牧羊人,回頭望了一眼馬首斷裂的老夥計,眼中閃過一抹悲痛。
    知道自己已經跑不掉的他,索性拔出了腰間的彎刀。
    竟是怒吼一聲向著那奔襲而來的黑色浪潮衝去。
    這一刻的他無愧於身上背負的蒼狼血脈,也無愧於一個勇士。
    一杆鋒銳狹長的矛鋒穿透了他的顱骨,帶著他一路奔行。
    直至前方部族的簡陋圍欄之前才被隨手甩飛,將那些倉促間聚攏起來的族中勇士砸得筋骨斷裂,哀嚎陣陣。
    而這時,這個也算是傳承了不少年頭的大部族上空,終於傳來一聲冰冷到極點的酷烈輕哼。
    “屠!”
    ……
    韓紹高居烏騅馬背,借著緩坡的高度,神色漠然地俯瞰著不遠處的一幕。
    身披馬鎧的遼東戰馬,高速衝鋒之下,足以碾碎一切。
    沉重的馬蹄踩踏的不止是敵人的血肉屍骸,還有他們這麽年不斷南下積攢的銳氣和筋骨。
    當一座座氈房被衝破、踏平,無數倉惶的身影有如牛羊一般被驅趕著往遠處逃去。
    隻可惜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很快他們便絕望的看到遠處又是一片令人絕望的黑色,向他們傾瀉而下。
    “願降!願降!”
    幾名麵容蒼老的老者,以六境的強大法力大吼出聲。
    “別殺了!我族願降!願降啊!”
    他們不敢對那些不斷屠戮他們子嗣、族人的黑甲屠夫出手。
    隻能在身形閃動後,將曾經高傲的頭顱垂落在韓紹麵前,叩首不斷。
    “君侯!君侯!”
    “我族願降!願盡獻族中財貨、女子!以供君侯享用!”
    “隻求君侯給條活路!”
    有腦子活絡的老家夥,高聲呼喊道。
    “君侯要蕩平草原、直搗龍城!我族……我族願為先鋒!”
    韓紹輕撫著座下烏騅那蓬鬆的龍鬃,卻是看也不看他們。
    任由他們將身前的凍土,叩出了深坑。
    半晌之後,忽然問道。
    “你認得本侯?”
    老家夥們連忙道。
    “如今君侯威名,響徹草原!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如何能不知?
    可汗幾乎傾盡烏丸全族之力,南下攻雍。
    結果不但可汗被斬殺,被他帶著南下的數十萬烏丸精銳,更是近乎全軍覆沒。
    能活著回到草原的,十不足一。
    如今這雍人冠軍侯之名,在草原上足以讓小兒止啼,勇士膽寒。
    隻是就在他們準備拍幾句馬屁的時候,卻聽韓紹幽幽道。
    “既然你們知道本侯,想必肯定是知道本侯亡父是因何故去的吧?”
    這話出口,還在不斷叩首的老家夥們渾身一僵。
    臉上的血色也在一瞬間褪得幹幹淨淨。
    有句話叫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
    去年韓紹那三百騎在草原鬧出的動靜如此之大,這些大部族又怎麽可能不去打探這位在草原掀起血海驚濤的人屠?
    依舊沒有看他們的韓紹,輕笑道。
    “想必你們草原也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的話吧?”
    “本侯為報父仇而來,手段激烈一些,你們也能理解,對不對?”
    說完這話,韓紹終於將目光望向下方這幾個老家夥。
    “本侯況且如此,本侯麾下這些兒郎自然也是如此。”
    “所以啊,不要怪本侯,也不要怪本侯這些兒郎。”
    “要怪就要怪……”
    韓紹說到這裏,話音忽然一頓,神色玩味。
    接受到韓紹目光與表情的幾個老家夥,渾身一陣僵硬,而後顫抖。
    片刻之後,終於有個老家夥澀聲叩首道。
    “我等罪人昔日犯下了滔天大罪,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故願意以死謝罪!”
    “隻求君侯能夠放過我等族人!”
    這話說完,剩下幾個老家夥一陣猶豫掙紮過後,齊齊叩首道。
    “我等皆願以死謝罪!”
    “隻求君侯能夠放過我等族人!”
    目光掃過這些老家夥眼神中甘願犧牲的決然,韓紹哈哈一笑。
    等笑過之後,卻是漠然搖頭。
    “不夠。”
    “刀也有罪。”
    他們這些掌控一族權柄的老東西,算是持刀人。
    肯定是有罪的。
    但作為被持握的刀,難道就沒有罪嗎?
    有的。
    聽懂了韓紹話裏意思的幾個老家夥,本就慘白的臉色,越發霜白。
    身具六境修為的他們,站起身的那一刻,竟然踉踉蹌蹌有些站立不穩。
    護衛在韓紹身後的一眾親衛見狀,霎時間刀出半截,卻被韓紹揮手止住。
    幾個老家夥見韓紹就這麽饒有興趣地望著他們,終究是慘然一笑。
    “君侯信人,又身份尊貴,必然一諾千金。”
    “就這麽說定了!”
    說完,不給韓紹拒絕的機會,齊齊飛身而起。
    ……
    葉赫部,本就是坐擁萬騎的強大部族。
    經過年初那場殘酷吞並之後,越發膨脹壯大。
    南下一戰開始前,巔峰時期的葉赫部甚至一度超過了四萬騎。
    隻可惜正所謂盛極而衰。
    還沒等他們高興太久,轉眼便徹底打回了原形。
    哦,不對!
    若真能維持原樣倒好了。
    南下一戰,可汗王令詔令各部,葉赫部幾乎精銳盡出。
    如今族中還存有的力量,堪堪不過五千騎。
    就這算上了那些死裏逃生返回族內的殘兵敗將。
    剛剛被那些黑甲魔鬼一番突襲、屠戮,更是雪上加霜。
    此刻,僅存的三千騎護著族中婦孺老弱,心中盡是絕望地被圍在一片枯寂的草場上。
    隻是隨後他們便意外地看到那些黑甲魔鬼突然停下了衝鋒的步伐。
    冰冷猙獰的黑色麵甲,依舊在滴血的長刀。
    與之相較,他們這些仗著彎刀、戰馬呼嘯縱橫四方的蒼狼子孫,一如即將待宰的羔羊、牲畜。
    有膽小的孩童哇地一聲哭出聲來,卻又被身邊婦人死死捂住嘴巴,隻剩嗚咽。
    可這隻是少數,號稱蒼狼子孫的他們,秉持著勇士的驕傲。
    哪怕是那些狼崽子也在用倔強不屈、仇恨不甘的眼神,怒視眼前那些仿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黑甲魔鬼。
    忽然,他們中有人忍不住望著虛空驚呼道。
    “快看!是族老們!是族老們來救我們了!”
    望著那些凝空虛立的蒼老身影,葉赫不少族人喜極而泣。
    在這些懵懂無知的族人看來,族老們是強大的。
    隻要有他們在,定能保護他們的安危,甚至殺光那些可惡的雍人!
    可惜他們修為太低、眼界太窄,不知道這世上人外有人,天外還有天。
    看不到這些雍人的可怕與恐怖。
    同樣也看不到他們族老眼中的蒼涼與哀戚。
    而意外與錯愕,就在他們正興高采烈之際發生了。
    先是人群中的老邁者神魂被直接抽離,屍體無力倒下。
    他們都是曾經揮舞著彎刀,南下劫掠的勇士。
    當他們帶回那些沾染著鮮血的財貨回到族內的時候,無數族人為他們歡呼,贈予他們榮耀。
    可現在卻是獲罪於天,取死有道。
    “阿爸!”
    “阿爺!”
    陣陣驚恐的呼喊聲,引發了這些待宰羔羊的混亂。
    可這隻是開始。
    一道巨大的掌印覆蓋之下,直接將那些手持彎刀護衛婦孺的勇士,生生抹殺。
    終於反應過來的葉赫部族人神色震驚不解地望向了虛空。
    望著那些個曾經被他們視作神明的族老。
    “族老……”
    “你們在做什麽啊!”
    有族人仰頭望著虛空,目眥欲裂,怒吼道。
    虛空中傳來的歎息,無奈且冷酷。
    “在救我族。”
    草原上的生存之道,有時候就像這冬日裏野草結出的果實。
    在麵對寒冬絕境的時候,總是免不了要主動剝離自身果皮、果肉。
    直到剩下了幹癟種子,低賤至泥土,等待下一個春天的到來。
    殘酷嗎?
    確實殘酷。
    可是終究能保住一線生機,不是麽?
    隻是那些年輕的族人不懂這些,不懂族老們的苦心與痛苦。
    望著不斷屠戮族人的族老們,他們眼中漸漸生出了厭惡、仇恨的目光。
    所以他們也死了。
    因為這樣的眼神和情緒會害死他們,會害死他們這些族老苦心留下的種子。
    而能夠活下來的種子,注定幹癟、注定怯懦、注定都是知道如何生存、懂得何為敬畏的……卑鄙者。
    “族老!別殺了!求求你們別殺了……”
    “我葉赫部沒人了!沒人了啊!”
    曾經的勇士跪地匍匐,泣聲哀求。
    眼神的驚惶與恐懼,卻讓族老們十分滿意。
    垂眼掃過已然屍橫遍野宛如人間煉獄的下方,幾個老家夥盤算了一番數量,覺得差不多了,終於轉身望向遠處的緩坡之上。
    等見到那道年輕的身影衝他們笑著點了點頭,這才長呼一口濁氣。
    彼此對視一眼後,身形一閃便從虛空落下了身形。
    緩步走近那些僅存的葉赫部族人,見那些曾經崇敬、膜拜自己的族人驚恐的向後退去。
    幾個老家夥努力平複了心情,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孩子,不用怕,你們活下來了。”
    草原凜冬已至,能活就是最大的幸運。
    說著,幾個老家夥向幾個修為、天賦還算不錯的後輩招了招手。
    “來,近前來。”
    或許是過往的積威太重,盡管那幾名後輩心中膽寒,卻還是依言走到他們麵前。
    “跪下。”
    “說,我是罪民,身負罪孽,當為君侯效死,以贖其罪。”
    已經被嚇破膽子的幾人,腦子一片混沌,渾渾噩噩地向著緩坡的方向跪下。
    聽完這一番涕淚橫流的複述之後,幾個老家夥滿意點頭。
    隨後六境大能的強大威壓宣泄而下,直接將所有活著的人鎮壓跪下。
    “葉赫罪民,乞活!”
    “求君侯恩準!”
    緩坡之上,嗬嗬一笑。
    “允。”
    聽到這一聲允字,幾個老家夥這才如釋重負。
    將剛剛招到近前的幾名後輩拉起,將一身法力不計損耗地灌輸在幾人身上後,瞬間形容枯槁的他們,拍拍幾個年輕後輩的肩膀。
    “現在輪到我們幾個罪孽深重之輩了。”
    說著,老家夥們背對著幾個年輕後輩跪下。
    “孩子,請斬我首!”
    “去向君侯請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