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兵臨城下!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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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人來了!
    而且來得如此之快!
    ……
    十一月已經過半。
    酷寒的白災也開始漸漸展現出了它該有的威力。
    鵝毛般的大雪傾瀉而下,壓塌氈房、凍斃人畜。
    過去的無數年來,所有生活在草原上的人都無比痛恨這該死的天氣、畏懼它的可怕。
    可今年的他們卻無比慶幸、感激這一切。
    在他們原本的料想中,有著這樣極端的天氣阻隔,雍人就算是想要報複,今年也必然來不了。
    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春後放暖。
    所以當看到那一片黑色潮水淹沒雪白的草地,向著龍城湧來的時候,所有人的驚愕與慌亂溢於言表。
    寒風、暴雪並沒有阻攔住雍人大軍的腳步。
    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猛然意識到,他們低估了雍人。
    低估了雍人的強大意誌。
    更低估了那位雍人冠軍侯的可怕。
    隻可惜他們醒悟得有些晚了。
    “早該想到的……我們早該想到的!”
    有烏丸貴種臉色慘白地望著遠處,口中呢喃自語著。
    心中後悔且絕望。
    畢竟這事其實並不難預料到。
    想當初,那位雍人君侯手中隻有三百殘軍潰卒,尚敢橫掃草原,馬踏龍城。
    如今攜大勝之勢,這點區區風雪又算得了什麽?
    念頭倏忽轉過,再看到遠處快速逼近的無數黑甲鐵騎,此刻原本一心主戰的他忽然開始動搖了起來。
    “要不……咱們降了吧?”
    喉頭艱難滾動間,那貴種澀聲道。
    “南狗兵鋒正盛,咱們怕是擋不住。”
    聽到這話,與他一同望向遠處的幾人,雖然沒有接話,可閃動且充滿恐懼的眼神卻足以說明一切。
    他們有些怕了。
    與那些刀口舔血的尋常蠻族相比,他們這些居於龍城定居的貴種,過慣了安逸日子。
    修為再高,終究是少了一些血性。
    先前雍人大軍未到時,倚仗著心中那股熱血,還能大放厥詞。
    等到真的看到那些黑甲鐵騎狂湧而來,親自麵對那撲麵而來的恐怖威壓。
    心中那點熱血頓時被這寒冬風雪吹冷。
    能感覺到的隻有即將麵臨死亡的無盡恐懼。
    隻是就在幾人抑製不住身形戰栗,準備轉變立場的時候,忽然一聲怒吼從身後傳來。
    “擋不住也要擋!”
    隨著這聲怒吼而來的都是此時龍城主戰派的中堅力量。
    一行十數人飛身來到城頭後,直接下令封鎖了城門。
    之後才用惱怒的眼神望著已經開始動搖的幾人,恨聲道。
    “難道你們也要跟那些軟骨頭一樣,跪下給雍人當狗?”
    幾人沉默了一陣,神色卻是平靜了下來。
    “雍人來得太快了,城中又亂成這樣。”
    “這仗沒法打。”
    如果有那小半年的緩衝期,等到他們徹底壓製住另一派,整合好這城中的力量,還有一戰之力。
    可惜雍人沒有給他們這個時間。
    以城中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守得住的。
    說到這裏,其中一人忽然道。
    “更何況咱們還被那人救過性命,降了他,也算是報恩了。”
    若是沒有大軍壓境,他們肯定是想不起來這救命之恩。
    可現在大軍不是來了麽?
    對於這世上有些人而言,讓他們懷德的前提,需得先有讓他們畏威的力量。
    聽得幾人振振有詞的模樣,剛剛上得城頭的一行人語氣一滯。
    很顯然他們也知道,按照目前的情況,這一仗沒法打,這城也沒法守。
    好半晌後,為首一人才悶聲道。
    “就算是和,也不能直接請和!”
    “否則必然會被雍人看輕!換來的隻會是肆意欺辱!”
    說著,那出身烏丸王族旁支的貴種,長歎一口氣。
    “雍人有句話叫以打促和。”
    “若是你們還想擁有權力和富貴,就必須先打上一場。”
    “你們都是聰明人,這個道理想必不難理解。”
    聽到這話,幾人皺眉沉思了一陣。
    草原上的羊群,在麵對凶殘的蒼狼時,若是太過軟弱,隻會被吃得一幹二淨。
    反倒是奮起反擊的羊群,會讓蒼狼忌憚。
    而現在雍人就是那凶殘的蒼狼,他們則是蒼狼爪牙下的羊群。
    隻有讓雍人忌憚,他們才有資格跟雍人談條件。
    或許最後還能保留如今的權勢和富貴。
    理解了對方的意思後,幾人又是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點頭道。
    “好,那便先打上一場!”
    這話出口,為首的那貴種終於展顏一笑。
    隨後不再說什麽,帶著身後一行人消失在這片城頭上。
    他們要快!
    必須在雍人攻城前,先穩住局麵。
    否則一切休矣。
    至於說在這之後又該如何應對?
    已經不重要了。
    隻要他們能替自己拖住那些雍人一段時間,這就夠了。
    為首那流淌著烏丸王族旁支血脈的貴種,回望了剛剛離開的那處城頭一眼,心中歎息一聲。
    族運頹喪至斯,徒之奈何?
    不過在這聲歎息之後,他很快便振作起來。
    “還有希望!隻要活著,就有希望!”
    接下來,他們這一行人便穿行於城頭各處,說服著各方力量。
    這其中甚至還包括這些天來一直跟他們爭鬥不休的主和派。
    說辭還是那套說辭。
    以打促和。
    就算是投降,也能跟雍人談談條件。
    這樣總好過直接躺下,任由雍人奪走他們的一切。
    而不可否認的是這一套說辭確實管用。
    幾乎沒費多少工夫,便說服了如今這城中的各方力量。
    就連一直主張投降的那一派,在經過一番仔細衡量之後,選擇了封閉了城門,擺出了防守姿態。
    不過他們也都已經打定了主意。
    一旦雍人的攻勢太猛,該投降的時候,他們一刻也不會耽擱。
    以免到時候真的觸怒了雍人,最後在破城之後,將整個龍城毀於一旦,斷絕烏丸族最後的骨血。
    ……
    十一月十七。
    天降大雪。
    一路以神通隱匿行藏的韓紹,終於踏著厚厚的積雪,一路奔行至龍城城下。
    望著不遠處那座巍峨的雄城,故地重遊的韓紹,呼出一口灼熱氣息。
    氤氳的白霧,貫穿了身前的虛空,頗有意趣。
    “先讓他們攻上一攻吧。”
    一路行來,韓紹雖然沒有主動去尋沿途那些部族的晦氣。
    但草原廣袤,哪怕已經經過多次劫難,卻也總有部族足夠幸運的艱難生存下來。
    隻是這些部族的運氣也就到此為止了。
    撞上了韓紹的大軍,韓紹自然也不介意稍稍耗費一點時間,替他們跟葉赫一樣打上罪民的標簽。
    於是這十幾日下來,他身後這支大軍的數量不但沒有減少,反而壯大了一倍不止。
    聽到韓紹這話的馮參,甕聲甕氣地道。
    “君侯,要那些廢物作甚?”
    “末將帶上麾下兒郎此城不破,提頭來見!”
    龍城雖是仿造神都未央宮所建,城高牆堅。
    可麵對馮參這樣的七境真仙,若是沒有守城大陣,或是實力對等的大修士阻擋,作用其實並不大。
    要是直接讓馮參提兵去攻,確實能夠順利破城。
    隻是韓紹卻隻淡淡瞥了他一眼。
    “要不……你來替本侯做這個主帥?”
    馮參脖子一縮,訕笑著連道不敢。
    韓紹冷哼。
    “上三境肆意出手,因果纏身,必遭天譴。”
    “旁人不敢做的事情,就你不怕死?”
    馮參聞言,想說天譴不是管不到我們頭上嗎?
    可撞上韓紹冰冷的眼神,頓時將所有的話咽了下去。
    君侯之前告誡過他們。
    有些隱秘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暴露分毫。
    否則就是取死之道。
    隻是這夯貨就是這麽個性子,就連韓紹有時也有些無奈。
    將目光從馮參身上收了回來後,韓紹喚道。
    “台吉。”
    歸義奴兒軍的統領台吉,策馬而至。
    而後摘下兜鍪,快速翻身下馬,也不顧地上馬蹄踩踏出的泥濘,匍匐而至。
    “主人,台吉在。”
    韓紹垂眼望了一眼眼前這蠻奴。
    這一年來,這蠻奴身量長了不少,頭頂的髡發也已經長出,結成了雍人慣用的發髻。
    再加上那一身鎮遼黑甲。
    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怕隻會將他當成尋常從軍的雍人良家子、少年郎,而不是卑賤的蠻奴。
    唯有在韓紹麵前,他依舊是當初的模樣。
    這讓韓紹十分滿意。
    “起來吧。”
    韓紹微微頷首,吩咐道。
    “帶上你的人去督戰,該怎麽做,不用本侯教你吧?”
    先前冠軍城一戰,台吉麾下的歸義軍隻算是打了打下手,掙到了一些苦勞。
    這讓台吉很是自責、懊惱。
    如今終於得到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台吉自然極為興奮。
    凶猛且忠誠的獵犬,除了替主人狩獵外,還要能替主人牧羊。
    而眼下那些罪奴就是主人蓄養的羔羊。
    “主人放心,台吉明白。”
    台吉這話說著,舔了舔嘴角,略顯猙獰地笑道。
    “沒用的羔羊,不值得浪費主人的資糧。”
    韓紹沒有反駁他的話,隨意地擺了擺手。
    “去吧。”
    “正好本侯也看看那些罪奴的成色。”
    ……
    一路奔襲而至的鎮遼鐵騎,就這麽肆無忌憚地在城外寒風中,原地休整。
    而那些各部族殘存下來的罪奴,在簡單食用過一些肉食,恢複了幾分體力後,便被台吉麾下的兩千歸義奴兒驅趕著向著龍城的方向衝去。
    好在雍人沒有收走他們的甲兵與戰馬,否則的話,他們寧願嘩變也不願意動彈。
    畢竟如果左右都是死的話,死在那些雍人魔鬼手裏,總好過同族相殘、死在自己人手裏。
    隻是望著那高聳、堅固的城牆,以及城頭那些與自己同出一源的同族,那些罪奴還是麵色慘白,腳步遲緩。
    而眼看這一幕的台吉冷笑一聲,張口便道。
    “十息百步,凡落後者皆斬!”
    這聲冷酷無情的話語出口,眼看那些罪奴依舊沒有太大的反應。
    台吉小聲咒罵一聲。
    這些肮髒的豬玀——
    身邊早已被馴化的兩千歸義奴兒,不但沒有對台吉這般形容曾經的同族生出任何異樣的情緒,反而露出幾分頗為認同的表情。
    見台吉輕輕擺了擺手,瞬間會意的他們,懸於馬側的弓矢已經入手。
    “遲進者,死!”
    一陣整齊劃一的冷喝。
    隨後便是一陣冰冷的箭雨,向著落在最後方的罪奴瓢潑而下。
    箭矢入肉,發出慘嚎陣陣。
    有罪奴憤怒且仇恨地扭頭往身後那些歸義奴兒看去。
    可望著那一張張冰冷無情的麵孔,再看到那歸義奴兒後方的雍人魔鬼,他們終究隻能將這股按捺在心中,悶頭向著前方高聳的城牆衝去。
    麵對這樣的目光,歸義奴兒們渾不在意,更早已忘了他們曾經也有過這樣的眼神。
    他們隻知道他們是歸義軍,是主人最忠誠的獵犬。
    餘者,皆不重要。
    ……
    韓紹在一眾鎮遼將領的簇擁下,遠遠望著這一幕。
    身後的一位鎮遼將領忍不住笑著感慨道。
    “君侯這一手養狗的手藝,屬實不賴。”
    這話頓時引得一眾將領大笑出聲。
    韓紹也跟著笑笑,卻沒有說話。
    另一方世界的唐人也擅長養狗。
    往往隻需數千虎賁,帶著仆從軍就能橫掃西域諸國。
    隻可惜這是門技術活,一不小心就會玩砸。
    就好比後來的怛羅斯之戰,如果不是被自己養的狗反咬了一口,那兩萬安西虎狼麵對數十萬大食軍隊也不會敗的那麽慘。
    所以他自己養狗也就算了,卻不會鼓勵麾下其他人學習自己。
    而就在這笑談間,不遠處的攻防戰終於開始了。
    很顯然此時龍城城頭上那些蠻族守軍,麵對那些與自己同樣模樣的同族攻伐都有些發懵。
    再加上這些守軍一直身處王廷,已經很多年沒有麵臨真正的戰事。
    所以在渾渾噩噩地射出幾輪箭雨後,等反應過來,卻發現那些該死的叛逆者竟已經猙獰著麵目,將手中的鐵矛貫入到城牆的縫隙中,而後悍不畏死地向著城牆攀附而上。
    “殺!”
    登上城頭的罪奴嘶吼一聲,鼓起體內真氣便斬下了一名龍城守軍的頭顱。
    滾燙鮮血潑灑間,在周邊的寒冷空氣中激起了一團白霧。
    臉上也沾染了鮮血的罪奴,顧不得擦拭悶頭前衝。
    攻城就是這樣。
    前方有敵,後方有袍澤。
    堵在原地,進退不得,便是一個死字。
    所以從踏上這城頭的那一刻開始,他便沒有回頭路了。
    唯有殺出一條血路,不斷前進。
    殺!殺!殺!
    而此刻城頭上那些守軍在身邊死了一地人後,也再顧不得什麽同族不同族了。
    為了活命,隻有殺!
    唯有那些守城的貴種依舊在發懵。
    他們原本隻想著跟雍人打上一場,稍稍挫一挫雍人的銳氣,便與之和談。
    隻要價碼合適,他們該降也就降了。
    可現在……這他媽又算個怎麽回事?
    同族相殘這也就算了。
    畢竟這種事情他們早就習慣了。
    真正讓他們發懵、頭疼的是……要挫一挫雍人的銳氣,那也要跟雍人打啊!
    跟這些叛逆搏命廝殺,就算狗腦子打出來,有個屁用啊!
    可偏偏不打還不行!
    現在投降的話,不說剛剛那一波人白死了。
    自己這些貴種在雍人麵前怕是更加沒有議價的空間了。
    所以就算他們根本不想跟韓紹麾下這些罪奴血拚,也不得不硬著頭皮殺將上去!
    當然最主要的是……媽的!老子打不過雍人那些虎狼,還打不過你們這些賤種嗎!
    於是就這樣,一場頗為荒誕的慘烈廝殺開始了。
    雙方都是被逼揮刀,卻又都不得不拚盡全力,為了一個活命的機會,耗盡最後一滴血。
    城牆下,遠處的鎮遼軍大陣。
    韓紹眯著眼睛觀摩、評價著這些烏丸部最後的骨血。
    不得不說,視角不同。
    看到的東西也是大不相同。
    而這些曆經草原酷烈環境磨礪出來的蠻種,其凶悍與武勇多少有些可取之處。
    要是全交代在這裏,著實有些可惜。
    所以在估摸著差不多之後,順勢擺了擺手。
    得到他示意後,一行百餘人走上前去,然後從隨身攜帶的儲物錦囊中取出一些頗為龐大、沉重的物件,快速組裝起來。
    好一陣之後,終於有一人快步走到韓紹身邊恭聲道。
    “君侯,準備好了。”
    韓紹聞言,微微頷首。
    然後取出了那杆遍布密鱗的龍槍,對左右輕笑道。
    “諸君,我鎮遼數十年夙願便在眼前。”
    “可願隨本侯馬踏此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