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人間王侯!草原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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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無釋迦。”
    “貧僧法海,見過君侯。”
    屋舍簡陋,寢臥私室之外的會客廳堂自然不大。
    用來招待一位來自大禪寺的七境阿羅漢確實有些寒酸,不夠體麵。
    可作為當事人的法海卻沒有絲毫不滿。
    無論禮節還是言語,皆恭敬意味十足。
    衣冠已然齊整的韓紹散去一身脂粉味,端坐主座,揮手示意道。
    “坐。”
    這般居高臨下的姿態,若按他的年紀來講,可謂無禮至極。
    但修士之間的高低上下,達者為先,從不以年齒論。
    一尊八境天人,而且還是於北海匹敵九境龍族太乙的八境天人。
    足以讓這位聖地阿羅漢收斂起所有的驕傲與矜持,懂得敬畏二字。
    “謝君侯賜座。”
    “奉茶。”
    女子嫋娜著女子奉茶而來,法海本以為是伺候那位蠻族王女的尋常女侍,故而沒有在意。
    可當看清女子的麵容時,不禁一怔。
    “老師,請茶。”
    剛剛安坐的法海,麵容一苦。
    “不敢當夫人老師之稱。”
    此刻的雲嬋並未以佛法純淨氣息,也沒有刻意遮掩自己已經化開的眉眼。
    有些東西自然一目了然。
    聽得這聲夫人,雲嬋粉麵微紅,口中卻是柔聲道。
    “這一段時日,弟子有幸得法師佛法饋贈,並有所得。”
    “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尊法師為老師,乃弟子一番向道、崇道之心,還請老師勿要見怪。”
    好一個尊師重道的女娃!
    隻是就隻尊師重道這般簡單嗎?
    法海腦袋雖禿,卻不愚笨。
    這女子被送到聖山修行,又向來不在人前走動,必是有因。
    未來怕是應有大因果。
    這一杯茶……怕是燙嘴啊!
    垂眼看著女子盈盈屈膝雙手遞上的茶水,法海麵容有些愁苦。
    再看堂中正座那道似笑非笑的年輕身影,這份愁苦之色越發濃鬱。
    能拒絕嗎?
    顯然是不能的。
    身為三大聖地之一的大禪寺阿羅漢,他確實有白衣傲王侯的資本。
    但這卻不包括眼前這位年輕君侯。
    “夫人快快請起。”
    雙手接過茶水,法海苦笑著連聲道。
    “這茶,貧僧飲了便是。”
    待客茶,變成奉師茶。
    這茶一飲,無疑坐實了這一個記名弟子的名分。
    法海第一次與這位君侯真正會麵,便一敗塗地,頗為狼狽。
    心中也不免有些惱怒這位年輕君侯的霸道與小心眼。
    可終究是他失禮之先,卻也不好說什麽。
    畢竟自己招呼也不打一聲,便抵近那尚在腹中的小東西身邊,這是因。
    現在對方一報還一報,這是果。
    既是果,便得受著。
    否則善果變惡果,事情就無法收拾了。
    而眼看這賊禿如此識相,韓紹終於露出一抹滿意的輕笑。
    “山野劣茶,怠慢法海了。”
    “回頭去了龍城,自有好茶相贈。”
    尚未放下茶盞的法海,動作一頓。
    頗為淩厲的濃眉微微皺起。
    “君侯,這話何意?”
    韓紹聞言,沒有直接回話。
    扭頭望著身邊已經大腹便便的烏丸和雅,溫和一笑。
    “山上清苦,多有不便。”
    “本侯這一趟上山,便是來接她們母子下山的。”
    說完,這才將目光重新轉向法海。
    “不知法師可願隨行?”
    聽到這話,法海神色一滯。
    遠離塵世喧囂,他才最大限度的感化佛子。
    一旦離了山上,有那漫漫紅塵氣息對衝,事情就沒有那麽簡單了。
    可偏偏韓紹這理由堪稱完美,任他舌燦蓮花竟也無法反駁。
    畢竟再大的理也抵不過父子人倫。
    法海有些不甘。
    “君侯可曾問過大巫?”
    在他看來,那聖山老不死不是好相與的。
    好不容易捏住了這枚棋子,又豈會輕言放棄?
    隻是韓紹聞言,卻是哂笑一聲。
    “大巫也要尊重本侯這一番憐子愛妾之心。”
    韓紹這話雖然隨意,可話裏透露出來的意誌卻是盡顯霸道。
    這人,他接定了。
    耶穌……呸!誰也留不住她!
    法海聞言,頓時知道事情已成定局,斷無更改。
    隻是麵對韓紹發出的邀請,他卻是一時有些猶豫不定。
    人間事,人間了。
    他們三大聖地高高在上,輕易是不會下場的。
    一旦真聽了韓紹的話,隨他去了龍城,天下各方勢力會怎麽看?
    與遼東公孫牽連甚深的江南趙氏,又或者說江南趙氏背後的稷下學宮……又該怎麽看?
    倏地——
    法海忽然意識到韓紹這麽做的目的了。
    他這要借他們大禪寺,來平衡、甚至是製衡稷下學宮!
    念頭轉過間,法海望向堂中正座那道年輕身影的目光,不禁有些複雜。
    修為不合常理的突飛猛進,還能勉強用天賦異稟來概括。
    可這遠超常人的心術,出現在這樣年紀的人身上,就有些無法理解了。
    要知道就在一年多以前,這廝還不過隻是軍中區區一小卒。
    果真天賜?
    法海心中念頭翻轉,忍不住歎息一聲。
    隨後實話實說道。
    “君侯勿怪,此事貧僧做不了主,當返回靈山求見禪師,才能定奪。”
    這等稍有不慎就會引起兩大勝地爭端的事情,他一個七境阿羅漢哪敢肆意妄為。
    韓紹眯著眼睛打量著這位大禪寺阿羅漢,心中失笑。
    賊禿賊禿,越賊越禿,越禿越賊。
    單是這份敏感性,誰還敢說這些賊禿修清靜道,不染塵世埃?
    沒有順利借由這大和尚將大禪寺拉下水的韓紹,也不著惱。
    揮手讓一旁侍立的女侍奉上茶水,然後讓所有人出去後,才道。
    “本侯送禪師一場造化,如何?”
    造化?
    端起茶盞的法海,神色一凝。
    如今韓紹擁有賜予他人修為能力的事情,在許多有心之人眼中,已經不算是秘密。
    更別說大禪寺這樣的聖地了。
    隻是這份天大的造化與誘惑,或許在他人看來,根本無法拒絕。
    可對於法海這樣的佛修而言,卻是有限。
    佛家講究修心、修功德。
    驟然暴漲的修為,若是沒有足夠的心性壓製,便會成魔。
    這便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由來。
    所以韓紹的這番誘惑不但沒有打動法海,反倒是讓他心生嘲諷。
    隻是就在法海準備出言拒絕的時候,卻聽韓紹幽幽道。
    “本侯欲在龍城建一佛寺,作為法師的道場。”
    “以便法師於草原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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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音落下,以茶盞墜落的清脆破碎聲收尾。
    法海霍然抬首望向堂中神色平淡的韓紹。
    良久之後才道。
    “君侯此話,果真?”
    看著這賊禿的失態模樣,韓紹玩味輕笑。
    “本侯從不戲言。”
    這話說著,韓紹麵上笑意一收,義正詞嚴道。
    “草原一族素來以蒼狼自居,習慣恃強淩弱。”
    “這麽多年來,南下滋擾雍人不說,就算是同族之中也是攻伐不斷,動輒毀部滅族,手段殘忍酷烈。”
    “而本侯嚐聞佛家精義,導人向善。””
    “若是能以佛法消磨這草原凶煞戾氣,從此不興刀兵,此功功莫大焉。”
    說到這裏,韓紹甚至喟然長歎一聲。
    “這片草原的千年萬載,流的血已經夠多了。”
    敲敲木魚,念上幾句阿彌陀佛,不好嗎?
    拿什麽刀兵!
    不知道本侯最怕見血嗎?
    此刻的韓紹神色間盡是不忍。
    隻是還沒等法海回應,挺著臃腫腰肢的烏丸和雅望著韓紹,忍不住喚地道。
    “郎君……”
    當初她在大巫麵前說自己願意贖罪,盡管內有因由,可她那份對草原部民的憐憫卻是真的。
    今冬這一戰,韓紹屠戮無算。
    她正愁著該如何勸說韓紹熄了殺戮的心思,卻沒想到他竟然主動這麽做了。
    韓紹扭頭見到那一雙盈著水光的美眸,旋即心中一動。
    眨了眨眼睛,便露出一副我都是為了你的表情。
    “和雅不用多想。”
    “本侯願意少造殺孽,也是為了你我腹中子嗣積累福德。”
    這話一說,無疑是確認了烏丸和雅心中的猜想。
    眸中水光盈出,甚至顧不得身邊有外人在場,緩緩依偎進韓紹懷中。
    “郎君仁德,妾結草銜環,亦難報之。”
    唯有從此盡心侍奉,多誕子嗣,才能安心。
    烏丸和雅決心堅定,美眸中情意綿綿。
    一旁的賊禿法海連忙垂下目光,心中暗念非禮勿視,罪過罪過。
    隨後神色動容道。
    “君侯慈悲,悲憫蒼生,貧僧敬佩。”
    敬佩不敬佩,且先不說。
    心動,他是真心動了。
    草原廣袤,盡管經過前任可汗始畢的那一番往死裏折騰,已經丁口銳減,元氣大傷。
    可底子還在。
    眼下大災大禍之後,更是傳法布道的天賜良機!
    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有信心將佛法遍布草原!
    到時候他甚至能夠在這草原之上另開一支佛脈,從此稱宗做祖!
    這是名!
    而這傳法布道的過程,也正應了佛門修心、修功德的根本。
    一旦功成,再有香火供奉相助,修為必定也是青雲之上。
    這是利!
    麵對這樣名利雙收的巨大誘惑,他法海又如何能夠不動心?
    隻是盡管心中的迫切難以言喻,法海還是強行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一麵通過那枚尚未送出的金蟬,與三藏禪師取得聯係。
    一麵神色猶疑地對韓紹道。
    “此事,大巫怕是會橫加阻攔。”
    這天下大勢,無論朝野勢力,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
    毫無疑問,這萬裏草原在道統法脈傳承上,必是聖山獨尊。
    大禪寺或許不懼聖山。
    但他法海怕!
    怕這道布著布著,沒到晚年,自己就遭遇不祥了。
    望著法海這副既心動又畏懼的小心模樣,韓紹莞爾。
    你看,利益當前。
    什麽清靜慈悲,都是狗屁!
    “你覺得本侯若是沒有把握,會胡言亂語?”
    法海總覺得這位君侯太過自信。
    他今日表現出的這般態度,根本不似被那大巫拿捏著把柄、軟肋,反倒像是那位大巫反被他拿捏著一般。
    如此主客顛倒,讓他一時有些兀言。
    然而就在他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的時候,卻聽那隻被溫養在神魂中的金色蟬蛻一陣嗡鳴。
    “唔——好大的手筆。”
    “答應他。”
    “若聖山那老不死不識抬舉,自有貧僧與他分說。”
    若他不通佛法,貧僧亦有一番拳腳。
    三藏禪師做事,就是這樣。
    而得到三藏禪師回應的法海,頓時心中一定,當即道。
    “既如此,日後貧僧就叨擾君侯了。”
    交易一成,繼續待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了。
    在得知韓紹還要在這聖山待上半日,法海便匆匆告辭。
    他急著回去好好替未來的傳法布道謀劃一二。
    不過在臨走前,他忽然腳步一頓,隨後直接將那枚金蟬取出。
    “此乃我家禪師成道時,褪下的遺蛻。”
    “特意叮囑貧僧,讓貧僧贈予少侯,以保少侯安康。”
    “隻是少侯尚未出世,貧僧不敢擅專。”
    “不如交由君侯,由君侯定奪。”
    韓紹接過那枚金蟬遺蛻,感受著其中流溢的強大神韻。
    不可否認,這的確是一件世間難尋的至寶。
    但這賊禿沒有擅專是對的。
    否則的話,他可是真的要怒了。
    將金蟬遺蛻握於掌間,韓紹眯著眼睛望著法海,隨後笑道。
    “替我謝過你家禪師。”
    法海點頭應允,恭聲禮佛,然後退下。
    ……
    法海離去,盞茶未涼。
    便又是一道蒼老佝僂的身影,出現在這簡陋屋舍的廳堂之內。
    見韓紹把玩著那隻金蟬遺蛻,大巫有些驚訝。
    “那賊禿連這東西都送了?”
    世人很難想象,作為天下三大聖地的佛門魁首,竟是非人乃妖。
    不過這在他們這些老不死眼中,卻不是什麽不可言的秘事。
    韓紹哂笑,故作糊塗道。
    “本侯尚不知哪來這麽大的體麵,得此大禮。”
    大巫瞥了他一眼,懶得接這個話茬。
    轉而用頗為惱怒的不滿口氣道。
    “君侯未免太過霸道。”
    “這一言便將老夫這安身之所,許給了大禪寺。”
    “莫不是真當老夫老朽可欺?”
    曆來最殘酷的便是道爭。
    更遑論主動引外道進入自家地盤。
    韓紹此舉,確實有些不當人了。
    若是換了其他人,怕是就算再心懷顧忌,也要翻臉了。
    隻是對於大巫的故作姿態,韓紹指著大巫身上的楚人衣冠,輕笑反問道。
    “大巫,會在在意這個?”
    大巫聞言,沉默了片刻,隨後也笑了。
    “那……君侯以為老夫真正在意的是什麽?”
    韓紹似笑非笑地望著這老不死。
    “本侯曾經聽過一句話,人之將老,便如那飄零落葉……”
    “總喜歡落葉歸根。”
    “大巫以為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