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 為父,難!陪太子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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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紹並沒有打算在草原待上多久。
    畢竟自己這剛剛成婚,總要給公孫辛夷和薑婉一些顏麵,顧及一下她們的感受。
    夫妻嘛,互相體諒、適當的換位思考才是長久安定之道。
    所以在考慮到兩人各自在娘家待的時間並不會太長,韓紹隻能將行程盡量的壓縮,剩下的事情等到避過這陣風頭再說。
    這第一日沒什麽好說的。
    烏丸和雅剛剛生產,無論身心都還很虛弱,韓紹從聖山回來後幾乎是寸步不離陪在他們母子身邊。
    說是心懷愧疚的彌補也好,或是故意作出如此姿態以某種方式保證他們母子的安全也罷。
    總的來說,韓紹對此並不厭煩,甚至有種樂在其中的意味。
    特別是懷抱著小家夥含笑逗弄的模樣,不說那些女侍、奴仆了,就連阿保機也忍不住露出幾分豔羨。
    “少君降生君上之子,也不知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這龍城王宮的內殿各處,阿保機才是真正百無禁忌。
    畢竟一個去了勢的寺人,又哪來的男女大防?
    而麵對阿保機一半實話、一半吹捧的馬屁,韓紹並沒有將注意力從小家夥身上轉移開來。
    說起來也真是神奇。
    這才過了沒多久,剛生下來醜醜的家夥,此時竟又長開了幾分。
    不但那獨屬於嬰孩的肌膚白皙晶瑩起來,就連眉眼也似乎悄無聲息地延伸開來。
    仔細看去,韓紹竟真的從其中看到了自己的幾分影子。
    心中感慨著,韓紹脫口道。
    “此子類孤,日後當為一世英雄!”
    可這時,身後的帷幔後卻傳來烏丸和雅柔柔的聲音。
    “妾隻想他一輩子平平安安。”
    韓紹稍稍一愣,眼神變幻了一陣,最後看不出喜怒地附和了一聲。
    “也好。”
    說著,似乎是為了扭轉這一瞬的氣氛變化,韓紹嗬嗬一笑。
    “和雅才是真知灼見!什麽英雄、狗熊,孤不在意!”
    “有孤這個父親在,這天下間的事情有孤這個父親撐著!他隻要平安就好!”
    “平安、平安,你說孤給他取個乳名小字,就叫平安,如何?”
    韓坤,乳名平安。
    前者氣勢雄厚,後者卻是平平無奇。
    看似矛盾、違和,可韓紹卻是明顯感覺到帷幔後的烏丸和雅似是鬆了一口氣。
    “嗯,平安好,都聽郎君的。”
    尋常人家無不是望子成龍、望女成鳳。
    可似他們這等人家有時候生來平庸一些,或許反而是一種幸運。
    而剛剛為人母的烏丸和雅出於母親的本能,卻是早早明悟了這一點。
    對此,韓紹順從了她心思的同時,自己心中也有些複雜。
    今日這小家夥作為長子而出生,初為人父的他自然是本能地傾付所有。
    可等到來日,老二、老三、老四……一個個出生呢?
    就像英明了一世的李二,誰又能說長子李承乾剛出生的時候,他不是跟自己一樣欣喜若狂?
    可後來有了李泰等諸子,還不是搞出了那麽多事情?
    這還是在李承乾同樣是觀音婢嫡出的前提下,而韓坤這小家夥卻不是。
    所以啊……人都是會變的。
    包括他這個做父親的。
    想要徹底做到一碗水端平?
    不是說完全無法做到,最起碼真的很難。
    除非他這個做父親,真正能做到永恒不滅,有他在上麵壓著,就算這些小家夥心思再多,也翻不了天!
    ‘隻是……這世上真有人能做到永恒不滅、亙古永存?’
    有諸多前人作對照,韓紹覺得希望不大。
    頂多活得久一些罷了。
    而這樣一來,自己又會不會遭遇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事?
    念頭轉到這裏,韓紹心中泛起一陣苦笑。
    望著懷中依舊衝自己咯咯笑的小家夥,韓紹忍不住自語一聲。
    “為父,難啊!”
    而似乎覺察到韓紹的愁緒,上一刻還咯咯笑的小家夥,隨後便扁起了嘴。
    被這突如其來變臉搞得措手不及的韓紹,一陣無所適從。
    好在這時,殿中仆婦適時提醒道。
    “君上,少君該休息了。”
    韓紹這才幡然醒悟。
    嬰孩初生,神魂未曾圓滿穩固,故而常以睡眠溫養。
    而這小家夥之所以遠比尋常嬰孩要精神許多,已經是得益於窩在娘胎裏時間太久,屬於是天生的異數了。
    將小家夥交給一旁的仆婦哄睡,韓紹怕驚擾到小家夥,隨即交代了烏丸和雅一聲,便與阿保機一道出了這處內殿。
    ……
    “阿保機。”
    行走在這座頗具威嚴的草原宮廷,韓紹忽然喚了一聲。
    阿保機慌忙應喏。
    可韓紹接著的話,卻是讓他渾身一僵,有些發冷。
    “你可恨你家可汗?”
    阿保機垂目間,臉色發白、額間見汗。
    恨?怎麽能不恨?
    世間男兒對胯下那二兩肉的看重,遠超女子的想象。
    曾經還是左賢王的啟明可汗,輕描淡寫的一語雖留下了他的性命,可造成的結果卻比殺了他還要痛苦百倍!
    否則他又怎麽會不顧一切在始畢的眼皮子底下,攛掇當初的左賢王與雍人勾連媾和?
    而現在韓紹這話卻是一語點破了他的心思。
    阿保機眼神遊離、小心環顧四周,然後才點頭承認道。
    “不敢欺瞞君上,奴是恨的。”
    韓紹見狀,失笑一聲。
    “說句實話都這般小心,看來你這六扇門副提督當得很不自信啊!”
    毫無疑問,這話給阿保機的衝擊,甚至比前一句還要大。
    畢竟這一句‘不自信’已經是在質疑他的能力了。
    阿保機顧不得其它,趕忙挽救道。
    “君上!奴隻是謹慎慣了!”
    “隻是在這龍城王宮,奴還是自信的。”
    隻是謹慎?
    韓紹笑笑沒有太多言語,單單點頭表示。
    “那就好。”
    “好好做事,你不讓孤失望,孤也從不讓自己人失望。”
    “對了,孤見你對坤兒很是喜歡……”
    說到這裏,韓紹話音一頓,而後話鋒一轉。
    “差點忘了,你入宮前,可有子嗣延續血脈?”
    阿保機稍稍有些跟不上韓紹說話的節奏。
    再加上韓紹哪壺不開提哪壺,又是一下子戳到了他的痛處,故而很是沉默了幾瞬,才略帶傷感遺憾地回應道。
    “回君上,未曾。”
    這世上最讓人痛心疾首的事情,那便是在你原本擁有的時候,未曾珍惜。
    等到失去後,才後悔莫及。
    “這樣啊……”
    韓紹似乎也在替阿保機遺憾,“太可惜了。”
    這樣一個無牽無掛的人,自己那便宜嶽父能將之留在身邊這麽久,還倚仗為親信,韓紹真不知道他腦子是怎麽長的。
    看來始畢對他這個好弟弟的評價還真是中肯得一語中的。
    聰明隻是靈機一動,愚蠢天真才是本質。
    這不,最後竟還要他這個做女婿的替他操心。
    目光飽含情緒地看了阿保機一陣,韓紹忽然歎息一聲道。
    “孤也是有了坤兒後,才明白人這一生不能享受人倫之情,終究是不圓滿。”
    “阿保機啊,你在孤這裏是有功的。”
    這一句‘有功’,阿保機感激涕零,慌忙叩首謝恩。
    “能為君上效死,乃阿保機畢生之榮耀,些許苦勞,不敢在君上麵前居功!”
    不敢居功?
    你看,學好千難萬難,學壞旦夕可成。
    雍人的這套虛偽措辭,這些草原蠻族倒是一學就會。
    韓紹心中失笑間,袍袖一擺便將之扶起。
    “功就是功,過就是過。”
    “功不賞,過不罰,孤豈不是成了是非不分的昏庸之輩?”
    見韓紹語氣不滿,阿保機連道不敢。
    而這時,韓紹忽然再次將話鋒一轉。
    “這樣吧,孤念你之功,準你過繼一子於膝下侍奉,如何?”
    說著,韓紹似是真的替他考慮起來。
    “嗯,最好是從小養成,這樣才能與你真的親近。”
    “日後喚你一聲‘父親’‘阿爸’,也能出自真心。”
    “待到你日後年老體衰,上能承襲家業,下能替你一家一姓開枝散葉,奉你為祖!”
    人年輕的時候,對很多事情還沒有什麽感覺。
    可但凡到了一定年紀,某些刻在基因裏的需求,就會近乎本能地充斥在心頭。
    比如子嗣傳承……
    聽著韓紹看似是在替自己考慮,實則是蠱惑的話語,阿保機的心思一下子就動了。
    想到來日也能有人喚上一聲‘阿爸’,待到將來再有人奉自己為祖,阿保機更是心情激蕩起來。
    “若真能如此!奴,叩謝君恩!”
    韓紹聞言,細細打量了他一番,見他神色不似敷衍,頓時哈哈一笑。
    “好!你自己先看著,若有合適的孩童,回頭帶到孤麵前,也讓孤瞧瞧。”
    “畢竟尋常孩童可配不上孤的提督阿保機!”
    這一番親近之語,饒是阿保機這等人也免不了有些血熱氣粗。
    隻是讓韓紹意外的是他這隨口一言,阿保機卻是轉瞬便道。
    “些許小事,哪敢勞駕君上!”
    “不過奴不敢欺瞞君上,奴現在就有一個合適的人選。”
    “既然有君上開恩,奴大可以此為子!”
    韓紹聞言,不禁生出幾分好奇。
    “不知是哪家的孩童?”
    阿保機不答反問。
    “不知君上可知道……哥利此人?”
    韓紹反應了一陣,才從記憶的角落裏翻出了這麽個人。
    想當初這哥利以三千鐵騎追擊他那三百殘卒,最後卻是被韓紹一人破陣……
    嘶——
    見韓紹眼神古怪地瞥著自己,阿保機卻是恨意坦然。
    “哥利生前有一遺腹子,被奴尋到。”
    “奴一直猶豫著如何處置,現在奴卻是有了主意!”
    當初要不是哥利蠢到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死,他又怎麽會陰差陽錯淪落到今日這般田地?
    所以要說恨,他哥利才是根源!
    隻可惜哥利死得太早,也太可笑,根本輪不到他阿保機報複。
    不過他在得勢之後,也不是什麽也沒有做。
    至少他哥利曾經留下的子女,乃至老父、兄弟,如今墳頭已經老高了。
    至於妻妾美人卻是被他笑納了。
    能用不能用且先拋到一邊,心裏舒服了才是緊要的事情。
    唯一有些麻煩的事情,便是那個遺腹子。
    但現在韓紹給出的恩賜,卻是完美解決了阿保機的煩惱。
    ‘畢竟還有什麽讓仇人的子嗣,認自己這個‘賊’作父,更快樂的事情呢?’
    見阿保機此刻臉上掛著的那副有些扭曲的愉悅表情,韓紹除了感慨一聲‘太監果然多變態’,實在是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心中腹誹一陣,韓紹稍稍暗自一思索,便準備隨他去了。
    就算是仇人之子,養在身邊久了,投入的沉沒成本越多,也就越難割舍。
    這樣一來,牽掛也就有了。
    有此前提,隻要達成目的,韓紹樂見其成。
    甚至說得再陰暗一些,這種複雜扭曲的父子關係,回頭沒準兒還是一枚上好的籌碼不是?
    就這樣,韓紹三言兩語便替草原這裏的一處隱患打上了補丁。
    但這隻是韓紹的目的之一。
    順道著,韓紹隨後便又對阿保機道了一句。
    “等你家那小子長成一些,便送到坤兒身邊吧。”
    阿保機聞言,臉色一變,差點以為自己剛剛準備認下的假子也要重蹈自己的覆轍。
    好在韓紹緊接著便道。
    “到時候坤兒讀書、習武,也能有個伴。”
    伴讀,是一個很好的製度。
    既能稍稍避免子嗣長於婦人之手的性情缺陷,還能起到拉攏、製衡麾下的作用。
    前者不用多說。
    陪太子讀書,這話雖在隔壁後世聽來很是不好聽,可在此世此時卻是一種榮耀。
    而後者的製衡,則也很好理解。
    質子的質,也可稱人質。
    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太子’因此勢力早成,容易引發內亂。
    但這在韓紹看來,這種擔心卻是頗有幾分因噎廢食的意味。
    他韓某人天地偉力加諸一身,用得著擔心這些?
    而不出韓紹的意外,這‘伴讀’的話一出,瞬間明悟過來的阿保機,這一次是真的感激涕零了。
    “君上為奴計之深遠,奴感激不盡!雖萬死亦難報君上厚恩之萬一!”
    為你計深遠?
    你想多了。
    我為了我兒子,你也配?
    但既然他這麽認為,韓紹自然也不會否認。
    常常給手底下帶來感動,也是上位者的必修功課。
    時日一長,用那三位太陽的話來說,就是簡單兩個字。
    恩!情!
    嗯,還不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