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熱將狙擊槍交給葉勝後，忽的拔刀。
    那是一柄巨大的折刀，展開後和校長的手臂差不多長，考究的嵌銅木柄，微微呈弧形的刀身上是扭曲的紋路，這柄極其罕見的花紋鋼刀一直隱藏在他的小臂處，葉勝從來不知道校長隨身攜帶著一把利器。
    “很久沒見你在戰場上的樣子了。”守夜人說：“不知道你的刀有沒有變鈍。”
    “就算我老了，刀也不會變鈍的。”昂熱笑道：“這可是我的朋友梅涅克·卡塞爾用他折斷的刀頭為我打造的武器，他是傳奇屠龍者，要相信他的手藝。”
    說完昂熱轉身下樓：“葉勝，你和亞紀是從龍王宮殿歸來的人，一會千萬不要猶豫，使用蛇的時候，就讓伱的老搭檔照顧你吧。”
    校園中，老唐奔跑在草坪上。
    他不敢回頭，那東西又來找他了，他能感覺到身後的熱風，好像要把他卷入進去烤成焦炭。
    深淵般的恐懼從他的心底迸發出來，那個瘦弱的少年反反複複地在他眼前出現，他覺得頭疼欲裂，必須迎著冷風跑起來，他才覺得稍微好一些。
    “老唐，別跑了！你這麽跑不過他的！”路明非遙遙地大喊，可老唐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
    “必須追上他。”伊恩拽著路明非往前跑：“他如果不是龍王，那一定會在那樣的高溫下變成灰燼，他必須在我身邊我才能保護他。”
    卡塞爾的學生們集合過來了，伊恩看到了楚子航和蘇茜的隊伍，他們追逐著龍王而來，另外一邊，愷撒·加圖索也帶著自己的隊伍趕來，伊恩在電腦上看過愷撒的照片，他和路明非此刻處於人群的目光之下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使用能力，意味著，伊恩沒辦法再以學生的身份待在卡塞爾了，對言靈和龍類的研究，隻能暫時告一段落。
    但似乎也沒有其它辦法了，隻能出手，提前把龍王阻攔下來。
    雖然伊恩和老唐沒有交情，但他相信路明非。
    比起研究還是人的性命更重要，他向來遵循以人為本的原則。
    他從懷裏掏出一把小刀，刀鋒對準手心，下一秒他就會割出傷口在一道閃電之中變身。
    然而昂熱出現在了草坪上，他豹子般下蹲，以一個年輕人的姿態蓄積了全部的力量在腿部。
    龍文吟誦聲橫穿校園，高處的龍類也低頭看著這個老人。
    所有人都能感覺到老人的“靈”在黑暗中瞬間放大，一個巨大的圓籠罩了戰場中心。
    言靈·時間零。
    昂熱的言靈，能讓領域內的時間放慢幾十倍，隻有他自己能以正常的時間倍率行動。
    路明非驚訝地發現，好像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下來，老唐不再跑了，老大也不再動彈，周圍奔跑的學生們、頭頂舒展膜翼的龍類，甚至是風吹樹葉的搖曳、火焰的翻騰，都停下了。
    世界定格在這一瞬間，好像有人按下了暫停鍵。
    但隨即他發現，時間好像並沒有停下，隻是變慢了，唯獨他和突然出現的校長不受影響，他免疫了時間零。
    校長快的像是一陣風，他越過草坪，沿著消防扶梯飛身登上英靈殿的屋頂，像是身輕如燕的輕功高手，在屋簷之中跳躍。
    他的目標是天上的那個龍類，龍類身邊熾焰放射，而他隻有手裏的折刀，他在熾炎的縫隙中切入，在近身的刹那，揮舞折刀，旋轉身體，切割龍類的膜翼。
    龍類的背部濺出血花，兩片粘連血肉的膜翼和它們的主人一起朝下墜落。
    鍾樓上，葉勝同時鎖定了兩個目標，蛇為他定位，擁有蛇的混血種就是最好的狙擊手，他們在射擊的時候，就像是開了鎖頭掛，隻要是蛇能偵測到的位置就能槍槍爆頭。
    鍾樓並不在時間零的籠罩內，所以他不受影響。
    亞紀抱著他，使用蛇的時候，他總是能感覺到這個女孩的溫暖。
    他看到了，校長已經切割掉那個龍類的翅膀，校長選擇的目標是那個著火的龍類，因此他自己做了判斷，他的目標是那個正在奔跑的人影，槍口瞄準，他拉動槍栓。
    黃金瞳在黑暗中流動，他沒有猶豫地扣動扳機，仿佛這樣就能擊碎圍繞他的夢魘。
    那枚賢者之石琢磨而成的子彈，瞬間進入了是時間零的領域，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悠悠地飛行。
    路明非在黑暗中看到那枚發著紅光的彈頭，他驚恐地發現那枚子彈朝著老唐飛過去。
    天空中的龍類也發出了尖銳的嘶吼聲，他察覺到了那枚子彈，子彈不是朝他射來而是瞄準了他的哥哥。
    他忽然爆發出強大的能量，額頭的第三隻眼從血肉中睜開，時間零的領域再不能束縛他，昂熱的言靈領域被他以絕對的暴力撕裂了，在龍王麵前，時間零還是沒能起到作用。
    昂熱被反噬了，他沒想到提前孵化的康斯坦丁還能有這種力量，他在空中失去了平衡，摔在了地麵。
    與此同時，龍類用烈火凝聚了雙翼，火焰將他的傷口燒成焦炭，他全身的火都凝聚在背上，他扇動那雙元素構成的翅膀，像是一隻發瘋的鳥一樣撞向老唐。
    可還是遲了一步。
    老唐被賢者之石製造的子彈射中了，在他的胸口處爆開一朵血花，子彈射中了他的心髒。
    葉勝瞄準的是老唐的頭部，但最後準星卻有了一點偏差。
    他感到疑惑，但看到某樣東西之後，他忽然被恐懼吞噬了，他透過狙擊槍的瞄準鏡看到了老唐身上閃閃發光的東西，是那種半透明的結晶。
    看清那結晶之後的下一秒，龍王從天而降，將那個中彈的人護在懷裏。
    龍王全身的火焰都熄滅，這一次路明非看到他不再是那個清秀卻骨瘦如柴的少年。
    不能再稱呼他為少年了，他現在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龍類，全身遍布著鱗片，他的四肢變成了利爪，尖銳的骨突和骨刺在他的關節處生長，他的臉上長滿了鐵青色的鱗片，像是戴了一副青銅製的麵具。
    龍類小心翼翼地伸出利爪，摟住了老唐。
    老唐像是死了，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胸口流出的血浸透了他的夜行服。
    昂熱拄著折刀站起來，他的嘴角流出深色的血，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燒，他的身體深處，有靈匯聚，如果掀開他的衣服就會發現，他和那個龍類正在產生相同的變化，有鱗片在他的體表生長。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是一個龍類，這是一種禁忌的技巧，為了追求力量，混血種開發了這種名為暴血的禁術。
    雖然使用時能換來媲美純血龍族的力量，但代價是自己會不可逆的死侍化，屠龍者終會化為惡龍。
    “更換彈匣。”所有學生的通訊頻道裏，都響起校長的聲音。
    他們無暇思考，也不必思考，校長在這所校園裏是絕對的領袖，數百支槍更換彈匣，瞄準了那個失去火焰的龍類。
    所有人都提防著那個龍類，雖然它身邊的火焰熄滅了，但它身上的靈依然強大。
    冥照中，酒德麻衣剛剛和三無匯合，事態完全失控了，按照老板的計劃，今天登場的應該是常態化的諾頓，可諾頓卻躺在了地上。
    酒德麻衣在和她們三人組中唯一的技術成員通話：“別吃薯片了！這裏的狀況一塌糊塗！這是你計劃中的麽？你下次能不能不要擠牙膏一樣公布你的方案了？告訴我全部！”
    “沒時間了，長腿！”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沒時間和你慢慢說了，你們趕快跑吧，康斯坦丁是提前孵化的，這時候他的能力沒有穩定，身體沒有長成，雖然看起來力量驚人，這是因為他未能控製自己的力量，他的身體會支撐不住，隨時崩潰！”
    “他看到他的哥哥被擊倒一定會暴怒的，一旦他的情緒不穩定了，他就會崩潰！”
    “崩潰的後果就是言靈·燭龍！那是隻有龍王能使用的滅世級言靈，實在跑不掉你們就想辦法找地方躲起來吧，興許還能留個全屍！”
    “操！攤上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酒德麻衣破口大罵。
    她太過憤怒，以至於她沒控製好力道，捏碎了手中的衛星電話。
    周圍的學生們也抱有同樣的心悸，他們都記得那個龍類爆發的君焰，所有人緊張地握住了手中的槍，屏住呼吸。
    “三無你倒是說點什麽啊，都快死了你還這麽淡定嗎？”酒德麻衣搖動三無的纖細肩膀。
    “我是覺得事情還有轉機。”三無指著戰場的最中央。
    酒德麻衣愣了一下，耳邊有孩子一樣的哭泣聲。
    她緩緩轉頭，看到的並非暴怒的龍王，龍王隻是抱著那個一動不動的“屍體”哭泣。
    可龍王並沒有流下淚，他的身體裏沒有足夠的水分流淚，哪怕他用鐵鱗保護自己，他看起來仍然像是一具骨架。
    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暴怒地對攻擊者發出反擊，可他隻是在原地哭泣。
    “哥哥.你醒來啊”
    “哥哥.你醒來啊”
    他的呢喃聲，像是一個在深山裏迷了路的孩子。
    他生怕自己的利爪割傷了哥哥，膽怯地觸碰哥哥的臉，可是哥哥沒有反應。
    原本他就是不完全孵化，沒有清醒的意識，他以為他的哥哥死了，任憑周圍的人用槍指著他，他也毫無反應。
    他似乎一點也不想反抗，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誌。
    可這個時候，老唐睜開了眼。
    “哥哥，外麵有很多人。”
    “我們就要死啦，康斯坦丁，但是，不要害怕。”
    “不害怕，和哥哥在一起，不害怕……可為什麽……不吃掉我呢？吃掉我，什麽樣的牢籠哥哥都能衝破。”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樣就太孤單了，幾千年裏，隻有你和我在一起。”
    “可是死真的讓人很難過，永遠永遠，漆黑漆黑……像是在黑夜裏摸索，可伸出的手，永遠觸不到東西……”
    “所謂棄族的命運，就是要穿越荒原，再次豎起戰旗，返回故鄉。死不可怕，隻是一場長眠。在我可以吞噬這個世界之前，與其孤獨跋涉，不如安然沉睡。我們仍會醒來。”
    “哥哥……如果有一天豎起戰旗，能夠吞噬世界的時候，你會吃掉我麽？”
    “會的，那樣你就將和我一起，君臨世界！”
    他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原來追逐他的不是恐懼而是記憶。
    他伸出手，從心髒那裏把那顆子彈挖出來。
    賢者之石對龍類來說是致命的毒素，子彈確確實實擊中了他，但造成的傷害有限，似乎隻有一小部分的賢者之石溶解在了他的血液中。
    但隻是一小部分也讓他覺得全身麻痹，他的狀態不是最佳，蘇醒後的第一件事，他抱住了康斯坦丁，鐵鱗在他的臉上匯聚，鐵翼刺穿了他的皮膚，像是一個繭將他和康斯坦丁包圍。
    “你做的很好，康斯坦丁，所以不要怕。”低沉的聲音來自君王。
    “龍骨十字，龍王諾頓，終於展現憤怒的本尊了麽。”昂熱眯著眼。
    冥照中的酒德麻衣撓撓頭：“雖然出了點意外，但是三無，我們的任務好像完成了，諾頓蘇醒，任務結束。”
    “嗯。”三無隻是淡淡地回應一句。
    “老唐”路明非愣愣地看著老唐，他不願意相信，老唐真的是龍王，那以前和他一起打星際的人是誰呢？
    他張開嘴想和老大哥說些什麽，卻驚訝地發現老大哥不見了。
    “抱歉，老爺爺，借一下你的折刀。”
    昂熱甚至沒注意到伊恩什麽時候來到他的身邊，他猛然一驚，他此刻已經進入了一度暴血，感知力提升到非人的水平，卻沒察覺到伊恩的靠近。
    更沒想到的是，伊恩硬生生從他的手裏搶走了他的折刀。
    昂熱連反抗都做不到，他不知道怎麽回事，在這個年輕人麵前，他居然沒辦法動彈，好像有什麽東西束縛住了他。
    “那兩個龍類就交給我吧，大爺，您看您都流血了，得好好休息一下。”伊恩微笑著說。
    周圍的人都傻眼了，天啊，那是誰，竟然搶了校長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