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迎娣單手趴在課桌上，眼神已經飛出窗外了。
    一縷接著一縷的煙霧在空中盤旋散開，就像王迎娣腦海中的思緒。
    忽近忽遠的聲音鑽進王迎娣的耳朵裏。
    “我們是光榮的勞動者……”
    “勞動最光榮……”
    無神的眼睛逐漸聚焦成閃閃發亮的瞳孔。
    王迎娣想起他們很快就要到勞動節了。
    心下突然就有了確切的想法。
    回到家中，王迎娣指著房後麵的那條清水河問老大。
    “大哥，現在天氣都開始熱起來了，周末的時候我們能下河去玩嗎？”
    老大目測兩眼皺起了眉頭，“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倒是不深，中間的話得下水探探。”
    王迎娣現在就想探個深淺，單手把褲腿擼起來。
    老大立馬攔住她，“妹，我去看看就行。”
    王迎娣堅持己見，“我也要下水的，我個子最矮，得看看能不能把我給淹了。”
    老大沒辦法，隻好小心翼翼的護著王迎娣下水。
    夕陽時刻，河裏的水帶著沁人的涼意，王迎娣倒吸了一口涼氣。
    “妹……”
    老大有意再勸，王迎娣踩實了石子往河中心走。
    老大立馬閉嘴跟上，生怕王迎娣磕著碰著。
    王迎娣在中心的位置站定，水差不多淹過她的小腹。水位對她來說是有那麽點高了。
    “大哥，到時候帶他們下河玩吧，我們可以摸螺螄！”
    清明過後，正是吃螺螄的季節。
    也是窮苦人家不可多得的肉類，要是舍得放油爆炒，那味道，噴香！
    七十年代的河流還是清澈見底的，王迎娣眼尖的還看見小魚小蝦，到時候通通可以拿下！
    老大軟和下眉眼，“妹，都聽你的安排。咱們還是趕緊回家吧，孃要到家了。”
    王迎娣往家的方向瞥了一眼，果真看見薑娟回來的身影。頓時抱住老大跟隻樹袋熊一樣掛在他身上。
    “大哥，快回家！”
    “媽媽回來了！”
    王迎娣一進門就跟薑娟撞上了，薑娟看她渾身濕漉漉的，趕忙把她抱進衛生間裏衝熱水。
    “你這孩子……”
    王迎娣吐了吐舌頭，討好的在薑娟懷裏拱了拱，跟頭小豬仔似的。
    薑娟霎時就沒什麽氣性了，扶著王迎娣受傷的右手給她擦身子。
    “這個周你跟大哥乖乖在家，媽媽這周末都要出去。”
    薑娟有意出去尋尋靈感，閉門造車在曆史中已經證明了是行不通的。
    王迎娣點了點頭，“媽媽你去吧，周六我邀請了同學到我們家玩。”
    薑娟擰了擰帕子，“要不要媽媽在家幫你招待一下同學？”
    王迎娣趕緊搖頭，“媽媽你都是大人了，你要是在，他們都放不開。”
    “好吧，一定要聽大哥的話啊。”
    薑娟低頭親了親王迎娣的額頭，“缺什麽跟媽媽說，媽媽去買回來。”
    王迎娣提了幾樣東西，薑娟提前給孩子們的聚會買齊東西。
    周六一早，在老大鍛煉的時候跟他打了聲招呼就先出門了。
    來申城上學了這麽久，薑娟還真沒有好好逛過申城。
    這個時代的服裝大都很有特點，從個人的穿衣打扮基本上可以判斷對方的職業。
    沿著街道一路看去，薑娟偶爾有幾點靈感閃過，但終究不是她想要的風格。
    薑娟找了塊地方坐下，拿出帶來的水和幹糧吃上幾口。
    “唉——”
    薑娟搖了搖頭，懸空的雙腳來回晃了晃。
    “那個，火車上的大學生？”
    一個男人站在薑娟的側麵指著她問。
    薑娟向男人看了過去，經過他口頭上的提醒，倒是想起來對方就是在火車上熱心的大叔了。
    此刻對方還穿著一身民警服，他居然是申城的民警？
    薑娟微微一笑對對方點了下頭。
    韓衛東拍了一下手掌，“還真是你，原本我是要把錦旗送到你們學校去的，後麵給耽擱了。”
    薑娟搖搖頭，“錦不錦旗的不重要，孩子沒事就好。”
    “唉——”
    韓衛東按了按自己的帽子，腦袋低了下來。
    “那孩子也是苦命的。”
    “發生什麽事了？再苦能苦過被人販子給賣了？”
    薑娟話音剛落，韓衛東直擺手。
    “那孩子啊，現在成了個孤兒！”
    “啊？”
    薑娟瞪圓了眼睛，“怎麽會變成這樣？”
    韓衛東嘴角泛起淒涼的幅度，搖了搖頭說。
    “在火車上給她找到了她家大人實際上也不是她母親，是幫自己主家帶孩子的傭人。”
    “到申城沒幾天，那人就被車給撞死了，她的主家也不知道是誰，也不見有人來尋。”
    “孩子在她家孩子那裏推三丟四的，最後送來我們派出所來了。”
    “查了一個來月也沒信，咱們所裏也養不起，上麵下了決定把她送到福利院去。”
    薑娟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她呆愣的看著韓衛東。
    “要是不知道她主家是誰，那她的介紹信是誰給的啊？”
    韓衛東手心碰手背啪了一聲。
    “這誰知道呢！介紹信那邊是其他人負責查，也沒查出什麽名堂！”
    “上麵都已經定下來改不了了，我明天就得把那孩子送過去。”
    薑娟嘴裏發幹，舔了舔嘴唇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她好不容易把孩子從人販子手裏奪回來，反而成這樣的結果？
    她接受不了。
    韓衛東點燃一根煙深深吸上兩口，苦悶在他鼻前打個旋又回來了。
    “該表揚你的錦旗，也是因為這個事泡湯了。”
    薑娟閉上眼睛低下頭，“我倒不稀罕有這個錦旗，那孩子還這麽小就沒家了……”
    韓衛東抽完煙，煙頭在腳下反複碾壓。
    “世事無常罷了，這世道不缺苦命人。”
    “我還得回所裏上班，先回去了。”
    薑娟猛地抬頭叫住韓衛東。
    “那個，警官，明天我也想去送送那孩子。”
    “我叫韓衛東，你喊我名字就行。”
    韓衛東思量了兩分鍾，點頭答應下來。
    “行吧，明天你跟我一塊送那孩子去福利院吧。”
    韓衛東留下碰麵的地址，回所裏接著上班去了。
    薑娟捏著紙條，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在上麵濺出了幾朵淚花。
    她想，幸好上天給了她一次機會做合格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