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迎娣歎了一口氣，輕拍著周五的肩膀一言不發。
    這是一種無聲勝有聲的包容。
    周五低垂下腦袋，薅著頭發的手更用力了，稍一鬆手，十幾根頭發往地上掉。
    王迎娣保持著這樣的動作直到周五平複好情緒。
    “謝謝你，妹妹。”
    周五的聲音有些沙啞，虎口蹭過鼻頭抹去清鼻涕。
    王迎娣搖搖頭，“五哥，你難道沒有想過跟大三哥坦誠布公的聊一次嗎？”
    周五露出糾結的神情，很顯然他還在掙紮。
    王迎娣越發放柔聲線，望著周五的眼睛透露出誠懇。
    “你在擔心大三哥的同時，他擔心你的程度不比你少，為什麽要在兄弟兩之間建立起一堵誰都翻不過去的牆呢？”
    “我……”周五似是被鼓勵起了些許的勇氣，但這勇氣還不足以讓他跟周三開口。
    王迎娣睜了睜眼睛，用眼神鼓勵他更有勇氣一些。
    周五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在他下定決心的那一刻，周三從走廊那頭出現。
    “婆婆她們做好飯了，該去吃飯了！”
    周三走過來朝王迎娣擺手，“妹妹先去找位置坐下，我跟小五把爸媽帶上。”
    周三率先走進屋裏，把炭盆給扣上。
    周五緊接著就要跟進門，王迎娣踮起腳尖拍了一把他的肩膀，“五哥，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
    王迎娣捏著拳頭做了個加油的動作，周五抿了抿唇，重重地點頭，“嗯！”
    二三十個人足足擺了五張桌子，這些桌椅還是荀致遠出去租回來的。
    以前是宋凡女朋友，現在是宋凡媳婦的吳小香耍起大勺來不比男人差。
    一盆一盆的菜盛出來，宋凡他們挨個端起來上桌，“菜來了！注意燙啊！”
    王迎娣趕忙給他們騰出送菜的路。
    回來前她去叫了唐老，兩個傭人在他屋裏給他穿衣服，讓她先過來，他們等會就到。
    看見小迎娣坐在賀國慶的旁邊，走過去順勢坐在她旁邊。
    “你個大忙人都見不著影兒了。”
    小迎娣擦幹淨筷子上的水珠遞給王迎娣，王迎娣小小的心虛一下。
    “是有些旁的事忙，一時都沒能顧得上你。”
    “我倒是無所謂，主要是你畫展那邊籌備好了嗎？別到節骨眼上還在忙手忙腳的。”
    小迎娣細細囑咐她的感覺，讓王迎娣略有些失神，拿著筷子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好有媽媽的感覺。”
    小迎娣嗯了一聲，“那我來不就是代替你媽來的嗎？是她親自點我名讓來的。”
    “怪不得。”王迎娣就在想，她們家誰會在過年的時間特意告訴小迎娣。
    原來還是因為薑娟啊。
    那這樣說來，她們倆有攤開說過了嗎？
    王迎娣捏緊筷子，瞥了一眼小迎娣，小迎娣扭頭跟她的眼神對上，“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有什麽就直說啊。”
    王迎娣搖搖頭，“等吃完飯再跟你說。”
    “三哥，大哥怎麽樣了？”王迎娣往另外一邊問老三，老三湊到她耳邊說。
    “我跟二哥把大哥的傷口處理好了，褲子黏在屁股血肉上分開的時候，大哥都隻是在睡夢裏悶哼一聲。”
    “大哥他太能忍了吧？”王迎娣光是想到那個畫麵都得打個冷顫。
    “大哥心事重起來，放個屁都不帶響的。”老二直搖頭，他們的大哥背負太多了。
    張娚端著菜送過來，一放下就給老二招呼一巴掌，“飯桌上別說那些個穢物。”
    老二不服氣的哼哼兩聲，“這才多久你都開始講究城裏人那套了？咱們村裏人可是天天跟屎尿屁打交道的。”
    張娚恨了他一眼，“這是來別人家做客，講點禮貌。”
    老二下意識環視一圈，唐老還沒到呢。
    剛想跟張娚頂嘴，賀國慶看著他嗯了一聲，老二立馬把嘴閉上。
    大哥是啥樣還在裏麵躺著呢，他還不想步大哥後塵。
    一桌人等到傭人推來唐老，個個站起來迎接他，唐老壓了壓手，“該吃就吃，別等老朽。”
    賀國慶走過去接過輪椅，親自推著唐老入主位，“您是主人家，又是長輩，老祖宗的規矩不能忘。”
    荀致遠拿著一盅溫好的酒給他斟上，“人聽說老唐你好酒，可是帶來了好酒相贈，嚐嚐味兒咋樣。”
    酒香縈繞在唐老鼻間，酒蟲一下子就被勾起來了。
    當即也顧不上旁的，唐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液順著喉嚨暖到胃裏，咋舌一聲，大讚，“好酒！”
    荀致遠這才笑了起來，“老東西還挺識貨的。”
    唐老白了他一眼，“不像你個老東西吃了那麽多年苦頭回來品不出好賴。”
    “你就純粹是牛嚼牡丹，別給老朽浪費了！”
    兩老頭時不時絆嘴的事，王迎娣是再熟悉不過了。
    周遭悄聲笑了起來，大人們端起酒齊齊敬唐老一杯。
    “謝謝唐老爺子收留之情！”
    唐老擺擺手，“算不上什麽大事。”
    他動了第一筷子之後，飯桌上才開始伸筷。
    老二掏出鋁飯盒先夾點菜裝裏頭，“大哥到現在還沒醒呢，等他醒了我再給他送過去。”
    “再給拿個碗給老大盛點湯，別盡吃這些幹的噎著了。”陳桂花提醒老二一聲。
    老二跑去拿個碗過來盛湯，一塊放灶台上保溫，再拿個碗扣在湯碗上避免柴火灰飄裏麵去。
    賀國慶和薑立國都坐到唐老和荀致遠那一桌陪著喝點小酒，這酒喝多了，話就開始多起來。
    王迎娣他們早早把飯吃完離開，把這屋留給他們這些大人聊天。
    先跟著二哥把飯菜給大哥送去，大哥還沒見醒，索性給他放桌邊等他醒了再說。
    天上連綿不絕的下雪，地上積起了一層薄雪。
    王迎娣和小迎娣手牽手在院子裏踩雪，咯吱咯吱的聲音聽著很舒服。
    離家前的憂愁就像這些雪一樣，踩過之後也沒有那麽憂愁了。
    “迎娣，媽媽有跟你相認嗎？”王迎娣開門見山的問。
    小迎娣頓住腳步轉頭看著她，“她，知道了？”
    王迎娣踢了踢雪，“當媽媽的怎麽會不知道自己的親生女兒到底是誰呢。”
    “她早就有懷疑的不是？在那天家屬聯誼會上，她徹底確定下來了而已。”
    “這種事情對於我們三個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以置信的事情。”
    小迎娣喉嚨咕嚕兩聲，“那她拋棄你了？”
    王迎娣又踢了一腳雪，“我不知道。”
    “你的靈魂是她的親生女兒，我的身體也是她的親生女兒啊。”
    小迎娣緊了緊王迎娣的手，“她有你就夠了啊。”
    “可是她有所愧疚的人是你不是我。”
    王迎娣直勾勾對視著小迎娣的眼睛。
    她一直都知道薑娟對她的好是始於這份愧疚，現在正主出現了，薑娟該補償的人是小迎娣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