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死者的黃昏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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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會坊之事,在嫋嫋青煙中落幕。
    最大的麻煩瑞王,最終還是張太醫出手,給他將那根肉管拔了出來。
    再三檢查,確認他腹中沒有留下什麽不該留的東西後,癱在床上起不來的瑞王被送回府中。
    趙鯉本以為他會找皇帝告狀。
    沒想到宮中一直沒有傳出任何消息。
    連他受傷這事,都隻有寥寥幾人知道。
    他悄然吃下這個啞巴虧,倒讓趙鯉心中警惕,提醒過沈晏數次一定小心。
    相比起擔心的趙鯉,沈晏卻很清楚瑞王是怎樣好麵子的人。
    此事他就是爛在肚子裏也不會對任何人提及。
    甚至也巴不得知情者全部失憶。
    不過他沒有點破,難得看見這個沒心沒肺的姑娘會主動關心他。
    因為趙鯉的招事體質,整個鎮撫司在四月全部忙成狗。
    秋後菜市口砍頭腰斬竟還要排隊等號。
    進入五月,大景宮中本就最重端午之節,又有嘉會坊女蛾這樣一鬧,這個節日得到了格外的重視。
    從五月初一一直到十三日,宮眷、內臣換上五毒艾虎補子莽衣,掛菖蒲、安艾盆。
    隆慶帝一反往日裏修仙死宅的脾性,也出來營業,撰寫桃符,去萬歲山前插柳。
    不過,那些都是閑趣玩鬧,對貧民百姓來說,還是終日忙碌在田間地頭。
    京郊。
    從四月望日到七月望日,被農人稱為忙月。
    膚色黝黑的年輕人李大牛,正和他爹在田間插秧。
    他赤著膀子,身上肌肉緊實流暢。
    雖說常年在田間勞作曬得黝黑,但李大牛有著與他名字並不相符的俊美麵龐。
    是鄉中有名的俊後生,在田間勞作時,常引得大姑娘小媳婦前來圍觀。
    “大牛,快點,落山之前忙完,青苗會就要開始啦。”
    大牛他爹有著不符合年紀的蒼老,他高興的笑著,露出一口大牙。
    青苗會就端陽前後,插秧完畢,農人湊在一塊,在田間地頭喝酒賽樂的一個集會。
    聽他爹那麽說,李大牛抬起頭應了一聲,豆大的汗珠子從額頭上滑落。
    這青苗會實則也是一個相看大會,能讓青年男女有個見麵的機會。
    李大牛知道他爹為了他的親事著急,他苦笑著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他也知道自家的情況。
    母親久病,去世前早就掏空了家底,他身上窮得隻剩這一身破衣裳,哪有錢去娶妻。
    他沒有說出心中所想,怕他爹難受,嘴上支應著。
    默默插完了一行秧,他直起身,緩緩腰上的酸痛。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馬車從小路上駛來。
    李大牛的爹認出來,那是村中富戶張老爺家的馬車,急忙避讓到一邊。
    那車剛剛駛過一半,拉車的老馬耳根突然被什麽叮了一下,頓時尥蹶子狂奔起來。
    任由趕車的抽打叫喚也不肯停。
    車廂裏傳來一個女聲驚恐的叫聲。
    大牛急忙從泥中拔出腳,衝了上去。
    等到馬車經過他的身邊時,矯健的躍上馬車,一把奪過年輕車夫手中的鞭子,不再讓他繼續抽打。
    死死的拽住韁繩。
    受驚的馬慢慢安靜,車子在撞上樹前停了下來。
    李大牛下車,走到那車邊輕輕揉了揉馬的耳根。
    一隻手撩開馬車簾子,張老爺家的獨女在裏麵朝外看,看見李大牛也不說話,隻是紅著臉放下了簾子。
    李大牛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誰知第二日,村中便開始有風言風語傳出。
    說是張老爺家的女兒相中了一個泥腿子,鬧著要嫁。
    張老爺哪裏能同意這樣荒唐的事情?
    便將女兒鎖在了家中,道是除非她死了,否則絕無可能。
    李大牛聽說這件事,他心中有些熱騰騰的。
    他記得張小姐生得圓臉蛋,白麵皮,細眉細眼,一張小小的櫻桃口抿著。
    要說好看也不算好看,但是哪個男人能拒絕一個被富家小姐相中的夢呢?
    李大牛沒有什麽動作,但夜裏難免浮想聯翩。
    又過了幾日,正好是個陰沉沉的雨天。
    張老爺家的管事突然提著些東西上門來了。
    一開口就道:“李家的,我來給你道喜了。”
    說是道喜,管事麵上卻絲毫不見喜色。
    但李大牛並沒有注意到,他心中一突,猛然間一個念頭閃過。
    難道?
    果然就聽管事繼續道:“張老爺,想要招大牛為婿。”
    招婿?
    李大牛的爹一聽連連搖頭:“不可不可,我隻大牛一根獨苗,怎可讓他入贅。”
    李大牛沒有說話,理是那麽個理,但夜裏難免想到張家小姐,想到張家的良田和大宅。
    本以為拒絕了,此時作罷,誰料第二日,張家管事又來了。
    還帶了幾大箱的財帛。
    同時來的,還有十來個手持棍棒的張家護院。
    “錢。”
    張家管事指了指左邊的箱子,又指了指右邊的家丁:“還是以後難過的日子?”
    這威逼利誘之下,李家父子別無他法的答應了。
    張家管事這才揮手,讓護院們走開,換了一副嘴臉道:“姑爺,喜服在這呢,換上拜堂吧?”
    “什麽?”李大牛完完沒想到,會倉促到這樣不合規矩。
    張家管事卻不給他任何反應的機會,對護院們道:“還不幫姑爺換喜服?”
    幾個護院一擁而上。
    當天夜裏,李大牛一個人穿著嶄新但不合身的喜服,來到了進了張家的門。
    李大牛抬頭一看,滿院的下人忙忙碌碌,在布置院子。
    窗戶上貼著白色喜字。
    四處都懸著白色布花。
    屋簷下兩盞白燈籠,隨風輕晃。
    在這白色的世界裏,李大牛一身紅色喜服,刺目無比。
    若說來時麵上不情願,心裏還有點小高興。
    現在李大牛的心裏完全被恐懼占據。
    他後退一步,想要逃。
    卻被管事帶人堵住:“姑爺,我家小姐是為你上吊死的,你得負責啊。”
    說完,張家黑色的大門,啪的一聲合攏。
    滿院披麻戴孝的人,都麵無表情的看著李大牛。
    李大牛背貼著門板,一時間連呼吸都忘了。
    院中的人,盯著他看了一會。
    突然,齊聲喊道:“吉時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