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沈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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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監的風波,隨著那顆爛眼珠子被扔進糞坑,算是暫告一段落。
    但對於活人來說,麻煩卻僅是開始。
    趙鯉在南監的小夾室內歇息了一夜,從鎮撫司拉來的張太醫,給趙鯉和沈晏都開了寧氣安神的方子。
    悶了一碗苦澀的藥汁,這一夜趙鯉睡得極沉,等到她第二日昏昏沉沉從床上張開眼睛,已是第二日中午。
    趙鯉發現靖寧衛中人才多,就張太醫先前小露一手的麻醉手藝,和現在這劑讓人睡死過去的方子,放到現代也能混個麻醉專家。
    趙鯉轉動脖子,從簡單的木板榻上爬起來。
    一夜睡死過去沒有動彈,半邊身子都是麻的,趙鯉一起身,便覺得腦子裏都是糊塗的。
    她下床發出了些聲響,外邊候著的人便叩響了房門。
    “趙千戶?”
    這聲音有些耳熟,趙鯉應了一聲,隨即回憶起,是衛中一個校尉。
    那校尉在外說道:“趙千戶,沈公來了。”
    坐在床邊揉腿的趙鯉腦子糊裏糊塗,一時沒反應過來沈公是誰。
    校尉又在門邊傳話道:“沈公請你醒來,便過去一趟。”
    趙鯉這一激靈,回憶起,這位沈公除了大太監沈之行還誰。
    想來是受到大侄子受傷的消息,才趕來的。
    趙鯉急忙彎腰在床板子縫,單探出頭去:“沈公什麽時候來的?”
    站在門前的校尉被她突然探出的頭嚇了一跳:“早、早晨就來了。”
    “那怎麽早叫醒我呢?”
    校尉扯了個笑出來。
    誰不知道你趙千戶起床氣,在辦公室午睡被吵醒都要生半天悶氣的。
    不過他嘴上卻是說:“沈公說不可打擾你休息,讓你什麽時候醒再什麽時候去。”
    趙鯉聞言,又把腦袋順著門縫縮回去:“我洗漱一下,你先回去。”
    趙鯉對沈之行印象極好,第一次見給她倒茶水,第二次見麵送她一塊水色極好的玉佩。
    人帥聲音還好聽。
    趙鯉不敢怠慢,幸好屋中洗漱用品齊全,急忙將自己收拾利落,就推門出去。
    院裏並沒有什麽人,顯然沈之行此來十分低調。
    在沈晏的門前,站著兩個宦官打扮的中年人。
    和沈之行一樣,這兩個中年宦官並無多少陰柔之氣,一雙肉掌滿是繭子。
    眼光掃來時,帶著沉沉的壓迫感。
    不過他們似乎認出趙鯉,麵上審視很快換作和氣的微笑:“趙千戶。”
    趙鯉不認得他們,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她下意識的微笑回應:“二位好。”
    這兩人相互不由相互看了看,同時一笑,讓出身後的門。
    趙鯉原本想著沈晏應當是躺在床上,沈之行在旁照料喂藥的探病經典場景。
    但進了門卻發現畫風不對。
    沈之行沈晏兩人分做書桌之後,在桌上擺滿了公文卷宗。
    趙鯉瞳孔劇震,大景權宦權臣是這麽卷的行業嗎?就這了還辦公。
    她正要行禮,沈之行抬起頭,衝著她露出一個和善的笑來:“這裏沒有外人,阿鯉不必多禮。”
    醇厚低沉的聲音就像是小刷子,英俊的麵容不會因歲月流逝而改變,反而沉澱後更有味道。
    趙鯉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兩眼:“見過沈公。”
    聽了她的稱呼,沈之行像是遇見了什麽煩惱的事情,無奈的皺起眉頭:“上次不是說過,叫叔叔就好嗎?”
    這樣親和的長輩模樣,讓趙鯉親切又扭捏。
    “餓了嗎?”沈之行從旁邊提來一直食盒,似乎是看穿了趙鯉的心情,自然的略過了稱謂問題,衝她招招手,“來,給你點心吃。”
    趙鯉上前接過,右頰邊抿出一個小小的酒窩:“謝謝沈叔叔。”
    一旁被無視的沈晏默默捏緊了筆,咳嗽兩聲。
    趙鯉這才注意到他一般回過頭來:“沈大人,你好點沒有?”
    沈晏半邊臉上,都是血管鼓脹消退後,如血管炎一般的青紫淤痕,外貌上看著倒是比昨天還要嚴重。
    “都這樣,就先放下公文吧。”趙鯉勸道。
    沈晏斜眼看她一眼:“這時候才看見我?”
    他的語氣讓一旁的沈之行笑出聲來。
    話雖這樣說,沈晏還是放下了手中吸滿墨水的筆,將書卷收了起來。
    還要說些什麽,便聽見門外有人來報道:“沈公,沈大人,大學士林著攜白鹿書院山長在五城兵馬司前堂。”
    “另……”
    外頭人頓了頓繼續道:“另有平民數十人,都是獄中囚犯親屬,聚在公堂之外,說是要探監。”
    林著來倒是趙鯉並不不意外,這老頭子本就是清流一脈,白鹿書院的名聲擔當,加上趙開陽被扒了褲子打板子,這個事精老頭無論如何一定會來表明自己的立場。
    白鹿書院山長來也是合情合理。
    有問題和麻煩的,是那些囚犯的親屬。
    重犯還好遮掩,那些小偷小摸入獄的,現在連一具正常的屍首都沒有,這件事情無法交代。
    趙鯉下意識扭頭去看沈晏,卻聽沈之行輕笑了兩聲:“這些事情交由我來處理,阿鯉不必擔心。”
    沈之行官場沉浮,什麽樣的難關沒見過,一臉親鬆的擺擺手:“你們兩個孩子,自去養傷休息,不用為這些小事發愁。”
    這話裏安全踏實的感覺實在無法忽視,趙鯉又多看了沈之行兩眼。
    見她還要說什麽,沈之行笑著擺擺手:“去吧。”
    此間事情既有沈之行處置,趙鯉便又搭著富樂院那頂小轎,踏上回去的路。
    隻是回去的轎子上,旁邊多了一個身著便服的沈晏。
    “沈大人,你一直看著我幹什麽?”
    單人小轎子有些窄,趙鯉緊挨著沈晏,莫名的詢問道。
    “沒……”沈晏收回視線。
    轎子出了五城兵馬司,與五城兵馬司官衙前的一個老婦人擦肩而過。
    這婦人頭發花白,穿著青色衣裙腰上還係著沾著油汙的圍裙,一身茶雞蛋的味道。
    她有著與實際年齡不符的衰老,正伏在門前的石板上哭泣。
    旁人不知她為何哭泣得如此傷心,詢問她也不言語,隻是盯著地上的青石,口中呢喃:“我的兒啊,我的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