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夜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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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急如驟雨的琵琶聲中,女子豔紅裙擺隨節奏旋舞。
    木笛、皮鼓,一齊奏出節奏輕快,極具異域風格的樂聲。
    舞娘們旋轉著,展開的裙擺之下,露出半截子白細的腿。
    堂中足足一百零八枝的銅燭台被繩索拉起,懸在空梁上,光從上邊投下來。
    舞娘們上身雖露著白花花的胸脯和柔軟纖細的腰肢,足上卻是穿著白色綾襪,踩著豔紅繡鞋。
    裙擺舒張之際,常露一抹豔色。
    台下醉客在酣熱的酒氣中,肆意說著渾話。
    待到暖場歌舞少歇,從東邊的樓梯上,下來一個妙齡女子。
    亭亭立在繁華中央,啟朱唇,發皓齒,唱了幾句曲兒。
    聲音不甚大,卻清澈得近乎悲戚,好似呢喃。
    輕易壓下滿堂的喧鬧。
    唱歌的女子,是富樂院的段姑娘。
    趙鯉並不是第一次聽她唱歌,但還是有片刻的分神。
    “真好聽啊。”她抽空轉頭看沈晏,對他說道。
    “確是一絕。”
    沈晏倒是第一次聽,不過他很讚同趙鯉的觀點。
    一邊和趙鯉說著話,一邊捏著手中朱筆,在名冊上劃掉一個名字。
    趙鯉的六個小紙人,兩個在大堂,剩餘四個各自跟在可能的受害者身邊。
    其中三個正隨著目標人物,在前台後邊梳妝打扮。
    唯有一個,緊緊貼在房梁上,房中黑暗又空寂,與外邊的酒熱情酣形成鮮明對比。
    黑暗中忽的傳出一聲咳嗽。
    蘇三姑娘半躺著床上,床帳中,亮著一隻琉璃紗燈。
    自從那日被調戲,撞到腦袋,她就一直臥病在床。
    她是今年花榜熱門人選,歌舞雙絕,張媽媽十分重視。
    隻是藥不停的往下灌,人卻不見好。
    反倒精神一日不如一日。
    今天這樣熱鬧的日子,她一個人躺在房中,麵容蒼白憔悴。
    她癡癡望著賬中琉璃燈,伸手去撥弄下邊吊著的穗子。
    燭火透過琉璃罩子,隨著燈旋轉,琉璃燈罩上牛郎織女的花樣,映照在帳子上。
    燈帶葳蕤,一帳錦繡。
    好似上邊相擁的男女小人,都活過來了一般。
    “今夕何夕?”
    她蒼白的嘴唇開合,輕吟了兩句,忽的落下幾滴晶瑩的淚水。
    那淚水,露珠一樣順著她的眼角滑落,然後沒入濃密的黑發中。
    “咚咚咚——”
    叩門聲打破了滿市孤寂。
    蘇三姑娘的丫鬟推門而入:“姑娘。”
    蘇三姑娘眼睛一亮,急急垂手側頭,滿是希冀的看去。
    丫鬟阿盤的身後,跟著一人。
    那人肩上挎著一隻藥箱,看著文質彬彬,正是林大夫。
    蘇三姑娘好似整個人都重活了過來一般,撐著想要坐起。
    林大夫卻微微皺起眉頭:“還請阿盤姑娘點燈。”
    在這樣的夜晚,隨意踏進女兒家黑漆漆的閨房,顯然是極失禮的。
    即便這姑娘是個以色娛人的女樂,林大夫也並沒有半分不尊敬。
    阿盤聞言,急忙去尋火石點燈。
    外邊燈光亮起,蘇三姑娘帳中的琉璃燈便暗了下去,照在帳上的牛郎織女小人也變得模糊。
    正好蘇三姑娘此時也沒了看燈的心思,她看著林大夫,睫毛輕扇,又開始流淚:“林大夫,為何躲著我?”
    “今日若不是我叫阿盤說我重病,林大夫也不會來對嗎?”
    蘇三姑娘原本柔柔的聲音,逐漸尖銳,她質問道:“是不是隻有我快要死了,才能再見你一麵?”
    林大夫立在門邊。
    他似乎是為了避嫌,站得很遠。
    長相出眾,文質彬彬的臉上,露出慌亂神色。
    麵對一個美麗姑娘的質問,他似乎無奈極了。
    嘴巴數次開合,卻不知如何解釋。
    雙手防備一般舉在胸前,竟畏懼的後退了一步。
    “你怕我……”
    林大夫的動作,刺激著蘇三姑娘原本酒敏感的神經,她倏地從床上起身,更加大聲的質問道:“是不是隻有我死了,你才會再來見我?”
    女人的質問聲中夾雜著哭腔,夜中聽著刺耳尖利。
    意識到蘇三情況不對的林大夫,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蘇三姑娘,你別做傻事。”
    “我……我隻是前些時間忙於旁務。”
    他點著頭,增加自己的說服力。
    但撒謊的樣子一眼,就能讓人看出來。
    蘇三姑娘卻是信了。
    並不是她傻,隻是有時她實在需要一個盼頭,連自己都在騙自己。
    “你不是嫌我髒就好。”蘇三在繡枕上擦去眼淚,忍不住笑出聲,“你不是嫌棄我就好。”
    她又哭又笑,鬢發散亂,在燈下竟現出幾分狂態。
    林大夫輕輕吸了口氣,安撫道:“蘇三姑娘,等再下為你號脈開藥。”
    近幾日蘇三的異常,丫鬟阿盤看在眼裏,此時急忙幫腔道:“是啊,姑娘,要吃藥才能好的。”
    蘇三姑娘看著林大夫,仔細在他臉上看了許久,這才點頭躺回枕上。
    她腕子上重新搭了一塊帕子,林大夫修長的手指按在上麵。
    就這三個指尖的接觸,都讓蘇三姑娘露出喜悅神情。
    她睫毛上還沾著點淚水,輕輕眨動數下,眼睛好像泡在泉水裏的珍珠一般美麗。
    林大夫的手為不可察的頓了一下。
    下一秒,他恢複正常。
    語氣平靜的安撫了蘇三姑娘數句,林大夫收起藥箱,叫著阿盤來到門外。
    “林大夫,我家姑娘怎麽樣了?”一出門,阿盤就小聲問道。
    林大夫沉吟數息。
    蘇三姑娘現在的情況,實在算不上好。
    他歎了口氣:“先前所開的安神藥還有嗎?”
    阿盤急忙點頭:“有的,姑娘一直不肯吃藥,那藥還留了幾包。”
    林大夫點了點頭:“好,等我在在添幾味,你給蘇三姑娘熬了服下。”
    阿盤自無不可,急忙點頭就要去去先前吃剩的藥:“我去請能外出的嬸嬸,隨您去藥鋪。”
    林大夫卻搖了搖頭:“不必了,要添的藥我今日帶著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摸了摸挎著的藥箱。
    然後他轉頭望向蘇三姑娘的房間:“還有,梨膏糖。”
    “我幼妹最喜歡吃。”
    最後一句,他聲音極低,阿盤疑惑的問道:“林大夫說了什麽?”
    林大夫忽的揚起唇角:“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