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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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之下,宮門洞開。
    看得皇帝禦輦行來,宮門前頓時哭做一團。
    一個姓林的禦史,高高舉起手中奏疏哭拜道:“陛下,臣彈劾靖寧衛指揮使沈晏先是杖打白鹿書院學子,後又欺壓忠臣遺孤,無故捉拿承恩公府小公爺。”
    “曆來大景行仁政,以孝義治國,延續至今,是曆代先皇奉承聖人之道的結果。”
    “可現如今,奸佞當道,長此以往社稷危矣。”
    這林禦史越說越急,最後竟是一頭栽倒在地。
    隆慶帝坐在禦攆上,麵上的笑漸漸收斂。
    他卻不是信這禦史的話,對沈晏心生不滿。
    相反,在沈晏任何事情都及時、毫不欺瞞上報的前提下。
    他怒的,是這些身受皇恩的官吏禦史,竟是連查證也不願,直接擺出死諫之態。
    禦史這樣的職務,賜予他們的風聞奏報的權利,這些人卻連查證也不,便張口汙蔑。
    眼前的林禦史,他一身清廉簡樸,每到月底都要讓發妻當掉嫁妝金環以做家用。
    到了月初發了俸祿再贖回來。
    比起大景許許多多官吏,在私人品德上強了許多。
    但他卻還是跪在這裏,捧著一份無根無據的奏疏。
    或許,對於這些人來說,今日死諫博得的名聲,遠比拔除一個橫行作惡的勳貴公子要重要得多。
    隆慶帝高高的坐在步輦上,原本時常不正經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痛心。
    他看著宮門前跪作一排的人。
    天將大變,這世界將會變成如何模樣尚且不知,可這些人卻還是隻記得自己的名聲。
    他像是坐麻了腿挪動身子,借著這動作將臉藏在步輦的帷帳後,輕輕歎了口氣。
    在還是一個不著調皇子時期,沈之行就是隆慶帝的伴讀,沈之行對他再熟悉不過。
    當下上前,命人將林禦史拖下。
    這群人中,難得有一個屁股幹淨的,能保下也不錯。
    林禦史卻不知沈之行苦心,被兩個值守宮門的大漢將軍拖走時,口中尤在大喊請誅沈家叔侄。
    林禦史剛才被拖下。
    一直跪在地上的承恩公府老太君王氏,有些氣喘的磕了個頭。
    誥命大妝,禮服加上頭冠都有定式。
    全套的重量加上在烈日下跪了許久,王氏滿頭都是大汗,麵色慘白,臉肉眼皮耷拉下來,顯得格外蒼老可憐。
    她並不像禦史們那樣激動的哭嚎,而是結結實實在地上磕了幾個頭:“陛下,我孫兒頑劣,但一片赤子之心,也不知是何處開罪了人。”
    “求陛下,看在他死去的爺爺和以身殉國的父親份上,饒他一命,為我承恩公府留下一絲血脈。”
    王氏的額頭磕在宮門前的青石板上,發出咚咚的聲音。
    隆慶帝聽她提及王元慶的爺爺,頓時麵色沉了下去。
    “老太君,不必如此,快些起來。”
    隆慶帝站起身,窩在他膝蓋上的貓咪,乖順的走到步輦的一角,開始舔毛。
    王氏磕了幾個頭,額頭上頓時浮現一大片青紫。
    頭冠歪倒一邊,格外狼狽。
    她不肯起,固執的跪在地上:“我孫兒天生癡傻,擋不了誰的路,求陛下救他一命。”
    語言和理解的藝術,在王氏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王元慶諸般惡行,她每次都幫著善後處理,自然是全部知曉的。
    可是在她看來,王元慶被抓入昭獄卻不是因為那些下賤平民的死,而是擋了人的路。
    一番話說完,她轉向沈之行,竟是要跪求沈之行。
    沈之行側身避開。
    “還不將老太君扶起來?”
    隆慶帝看出王氏挑撥用意,對身邊幾個小太監喊了一聲。
    幾個太監立刻上前,不容反抗的將王氏架起。
    王氏頭冠上的長簪鬆脫,叮的一身墜地,沉重的頭冠墜落在地,露出她花白的頭發。
    加上她站都站不穩的模樣,瞧著實在是可憐萬分。
    這場景,叫門前禦史各個痛心疾首。
    “陛下,承恩公府老公爺乃是先帝奶兄,曾有救駕之功,其子出征南疆,以身殉國,他癡傻的孫兒無人庇護,竟被人欺辱至此。”
    “聽聞還用囚車押送,他一個癡兒能犯什麽大錯,受這般待遇。”
    此話一出,下邊又是一陣哭聲。
    隆慶帝被他們哭得心煩意亂又發作不得。
    扭頭就看沈之行雙手攏在袖中,依舊是那樣風輕雲淡的模樣。
    “沈大伴。”隆慶帝頭疼的直衝沈之行使眼色。
    早知這樣麻煩,他才不來看這些磕頭蟲。
    正煩擾,卻聽長街盡頭一陣馬蹄隆隆之聲。
    沈晏帶著盧照奔馬而來。
    麵對這樣的場麵,這些慣會編排人的禦史,他是絕不會讓趙鯉出頭的。
    文人筆似刀,他怎舍得讓趙鯉被他們非議。
    即便趙鯉不在意,他也舍不得。
    因此強行將她留在了鎮撫司。
    隆慶帝遠遠的看他來,一身緋紅飛魚服,鮮衣怒馬養眼得緊,麵上頓時緩和。
    他知道,沈晏趕來,必然是帶來了鐵證。
    隆慶帝看著王氏和這些哭訴的禦史,心裏麵忽的生出一股子看人打臉的喜悅。
    沈晏在十數丈之外,就有分寸的駐足下馬,步行過來。
    盧照魯建興等人跟隨其後,從馬袋中取出兩大袋受害者的狀紙和王元慶隨從畫押的供述,以及大量的人證口供、物證。
    在靠近前,先主動經過檢查,確認沒有攜帶兵器後,方才上前。
    沈晏正要拜下,隆慶帝已走下步輦:“阿晏,幾日不見怎麽臉色不太好,不要太過操勞啊。”
    他的態度實在是太過明確。
    王氏被兩個太監架住動彈不得,惡狠狠的視線緊緊盯著沈晏。
    “陛下,臣狀告承恩公府王元慶重罪十三項,輕罪四十六項。”
    沈晏一撩衣擺,單膝跪在地上。
    “臣彈劾原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袁弳瀆職失察。“
    “臣彈劾禦史劉臨、楊賢……等一十六人失察之罪。”
    ……
    沈晏手捧著物證,細數在王元慶案中曾包庇於他的人。
    一場席卷大景的風暴就此掀起。
    隆慶帝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手輕輕按在了沈晏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