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沉三人找了個有水源的地方過夜。
    漆黑天穹星星點點，灑落一池清輝。
    一彎弦月掛在天幕上，水麵像是撒了一層碎銀。
    天黑了，頭頂光幕反而不明顯，隻能隱隱看到個輪廓。
    天空是深藍色，像是墨水在宣紙上暈染開，肆無忌憚蔓延向遠方。
    遠處顏色卻淡了，接近陵光峰頂隱隱有紅光閃爍。
    一整個下午，他們也隻碰到了十幾頭凶獸，四五頭魔獸，數量並不多。
    畢竟這裏還算是森林外圍，這麽多年夏狩辦下來，外圍妖獸早就被捕殺得差不多。
    聿風二人自覺地將獵殺機會讓給了千羽。
    很明顯，人家是進來曆練的，他們自然不會過多插手，況且低等妖獸他們也瞧不上。
    偶爾有要逃脫的，皛絨還會齜牙咧嘴地幫忙驅趕回來。
    聿風默默地倚靠著樹幹，靈識放出，囊括周邊數裏範圍。
    又挖出了一塊靈核，千羽滿意地收進儲物鐲。
    裏頭已經存了一小堆，啥顏色都有，光華隱隱流動。
    另一邊是各種妖獸的牙齒、耳朵、皮毛和角。
    這些東西都是煉器煉丹的好材料，拿去城中拍賣行，可是一筆不小收入。
    “真不知道這些破東西有什麽用，看你那一頭的勁。”皛絨不屑地撇撇嘴。
    “想要的話，我哥那兒好東西多的是，我讓他隨便送你幾件，不比你在這兒撿破爛強？”
    他好像一個人傻錢多的二世祖啊！千羽心底腹誹。
    雇傭兵理念根深蒂固：自己掙來的用起來才安心，拿到手裏的才真正屬於自己！
    “以你的理解能力，我好難解釋清楚給你聽。”千羽翻了個白眼。
    皛絨歪頭，不太懂：“什麽意思？”
    他回頭看著自家仿佛神遊天外的老哥：“哥，他是不是又在罵我？”
    聿風無奈歎氣，自信點，把“是不是”去了。
    一整個下午，三人關係在不知不覺中拉近許多。
    溪畔升起了篝火，烈火炙烤著野雞。
    野雞個頭碩大，皮薄肉多，晶瑩油脂從皮下冒出，蒸騰出誘人香氣。
    怎麽會這麽香？千羽暗自吞了吞口水。
    她也隻是看聿風手腳利索，放血拔毛，開膛破肚洗淨，再從儲物戒中拿出了幾袋香料，東抹一下，西撒一把，翻轉幾圈，怎麽烤出來的香味能這麽濃鬱，這麽令人著迷？
    比王室禦廚烤的都要香！
    她瞅了瞅那金黃色澤，又瞥了眼身邊同樣排排坐，眼巴巴流口水的皛絨。
    “你不是不用吃東西嗎？”她問。
    雖然不知這家夥修為究竟有多高，但看他身手，明顯已經超過了四階，可以辟穀了。
    四階以上修士長時間不休憩不進食都沒關係，他們會停下來紮營，純粹是因為她修為不夠，還需要吃飯睡覺。
    皛絨瞪著千羽，不可思議反問道：“這麽大一隻雞，還不許我吃點兒？”
    他說得沒錯，那野雞至少有一頭羊大小，確實不也算小。
    這野雞名叫“彩翼紅腹錦雞”，一星魔獸，攻擊力不高，速度極快，可短距離飛行。
    三階以下修士要捕捉它還是有些難度。
    所以當皛絨隻是一個縱身抬手一揮，就將這魔獸脖子斬斷時，千羽深深感受到了實力差距。
    這魔獸能力雖不行，但勝在味道鮮美，肉質極嫩。
    食之不僅可以快速恢複體能，還有增進修為之功效，簡直是修士界趨之若鶩的珍饈佳肴。
    但是因為不易捕捉，數量稀少，所以也隻有王室顯貴能享用。
    “我哥烤的雞唉，我為什麽不能吃！”皛絨憤憤不平。
    聿風抬頭瞟他一眼，又低頭趁著烤肉空檔，收拾起手邊羽毛。
    皛絨出手有點粗糙，雞脖子裏噴出的血濺到了錦雞尾羽毛。
    他剛剛處理內髒時，已經順便在溪水中洗淨，放在篝火邊慢慢烘幹。
    尾羽褐中帶綠，墜著淺黃色圓點，往外擴散顏色漸變成淡紅，羽毛尖上一抹雪白，十分華美。
    聿風將羽毛撫平，細心捆成了一小把，放在千羽跟前。
    千羽凝視眼前脫去鬥篷，一身黑色衣袍的男子。
    束窄的袖口襯得他更加肩寬手長，黑衣樸實無華，卻掩不住他卓爾不群的氣質。
    即使隻是坐在那兒，也仿佛帶著一股天生的高貴凜然。
    雖然看不清全貌，但那臉部線條棱角分明，目光銳利又深邃，不自覺給人一種強悍的壓迫感。
    然而仔細看過去，那股壓迫感又消失不見，隻餘下淡漠疏離的清冷。
    看到麵前小捆羽毛，千羽心中不禁讚道：真是細心又善解人意！
    然後毫無心理負擔收下，反正人家也瞧不上。
    這錦雞尾羽也是城中貴女們爭相購買的好東西，佩之可使容顏煥發，能賣上好價錢。
    “這雞肉對三階往上就沒什麽作用了吧？”她還不忘回了皛絨一句。
    他們二人相處融洽，以互懟為樂。
    聿風雖然話少人冷，但也從不對她擺前輩高手架子。
    “是沒用了，可我愛吃肉啊。”皛絨說得理所當然。
    他哥這烤肉手藝那可是天下一絕啊！奈何動手次數不多，每次他想吃，都得求上半天。
    “你這麽高修為，還不能戒除口腹之欲？”
    大道修行，戒躁戒欲。貪嗔癡恨愛惡欲，每一樣都會成為修行路上之心魔，使人修為停滯甚至倒退。
    皛絨嗤之以鼻：“我要是連肉都不能吃，我還修個屁啊，活著一點樂趣都沒了。”
    千羽默默點頭，倒是和她所想不謀而合，修行不就是為了擺脫束縛，自由自在做自己嗎？
    正想著，一隻外焦裏嫩的雞腿突地橫在了她眼前。
    千羽一愣，抬頭看到一雙清冽眼眸。
    原本的淺褐色在黑夜中沉如一汪深潭，印著篝火跳動，深邃好看。
    “哥，你不愛我了！”皛絨哀嚎，“你以前雞腿都是先給我的！”
    聿風根本不理，隻是耐心執著手中雞腿，等千羽接過去。
    千羽低聲說了句“謝謝”，接過來咬一口，眼眸驀地亮了。
    “你居然還會說謝謝？”皛絨驚奇。
    “有什麽問題？”美食讓人心情愉悅，千羽好心情地沒有回懟。
    “我看你總是拉著一張臉從來不笑，話也不多，還以為你多冷酷呢。”
    “我不笑是因為沒什麽好笑的，別人贈予食物，說謝謝是基本禮儀。我是話不多，但不代表我沒教養。”
    又咬了一口雞腿，千羽下意識眯起雙眼。
    美食確實能讓人幸福啊！她心底不禁讚歎。
    看她不經意流露出這樣與平日截然不同的細微表情，聿風微微垂眸。
    深邃眼底有一絲光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