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微沉，最後一絲夕陽餘暉將兩人身影拉長，交疊在一處，而後漸漸消失不見。
    聿風沉默著，擔心自己語氣有些過於生硬，他思索半晌才又開口。
    “你年齡還小，當務之急應是努力修煉，提升修為，把心思都放在正途上。別的……等你年紀大些，心性穩定成熟些，再考慮也不遲。”
    他盡量放緩了語調，斟酌著用詞規勸著。
    千羽一頭霧水，她當然知道提升修為是當下重中之重，畢竟她身上還背著個七海輪封印。
    可是參賽跟年齡大小又有什麽關係？參加比賽就不是正途了？
    她忍不住開口：“我要是贏了比賽，得到王室獎勵，對我修煉應該大有幫助啊！”
    那可是神獸唉，即使不是上古血脈，光憑等級也能讓她提升幾個星級吧！
    聿風聞言一噎，雙眸猛地看過來，接連閃爍幾下，眼底劃過一絲驚訝，似乎是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這種事情怎麽能如此兒戲，你若是想要雙修……”
    他頓了頓，實在是說不下去，含糊道：“總之不可操之過急。”
    千羽是越聽越糊塗了，但是看聿風劍眉蹙緊，神色不虞，她也隻好結束了這個話題。
    千羽心裏想著事情，手上攬著聿風胳膊忘了放開，聿風側眼瞅了瞅，也沒提醒。
    二人就這麽沿著天巽河岸漫步走著，一時間誰也沒有再開口。
    聿風微垂著頭，悄悄凝視身旁“少女”。
    平時高束的馬尾散開，隻在腦後鬆鬆挽了個半髻，烏黑發絲蕩在額間，沿著柔潤臉頰滑落。
    眉如遠山黛，眼如杏仁魅，睫如小扇濃，挺巧鼻梁下覆著薄薄麵紗，隱約可見櫻桃般雙唇，水潤嫣紅。
    聿風不禁感慨，這家夥男裝俊逸出塵，女裝嬌媚傾城，實在是讓人歎為觀止。
    暮色蒼茫，暝煙四合，幾許繁星伴弦月。清風拂過，夜花盛開間，遙遙傳來夏蟲脆鳴。
    放眼望去，天巽河水光瀲灩，漁燈掩映，清波浩浩。
    北街夜市似乎比白天更熱鬧些，路邊支起一個個小攤。
    一盞盞燈點起來，遠遠望去，宛若天女撒下朵朵金花，又似滿天星辰，熠熠閃爍。
    首飾攤大姐熱情招攬著顧客：“這位公子，給你家娘子買個簪子吧，瞧這做工，你娘子肯定喜歡！”
    千羽並沒有在意，聿風卻邁步走了過去。
    大姐滿臉堆笑，立馬拿著金簪玉鐲往千羽身上比畫，嘴裏還不停誇著千羽皮膚白，戴著好看。
    千羽尷尬推拒著，麵露不解，看向聿風。
    卻見他拿起一隻並蒂海棠花玉簪瞧了瞧，而後轉到千羽身後，細心拆開她胡亂紮成的半髻，動作輕柔，給她挽了個簡單發髻。
    玉簪沒入烏發間，海棠中心鑲嵌著紅色寶石，豔麗深邃。
    他又挑了幅水晶麵簾，小心地掛在千羽兩側耳邊。
    珠簾遮住鼻梁以下，水晶珠下墜著深紅色晶石，蕩在鎖骨前。
    千羽挑眉瞅著他，似笑非笑。
    聿風被那雙靈動大眼看的有些不自在，開口解釋道：“這樣就沒人能認出來了。”
    千羽抬手撫了撫腦後單髻，調侃道：“動作很嫻熟嘛，看來沒少給姑娘家綰發。”
    “兒時常給妹妹梳頭，隻會這一種發式。”
    他有些局促，連忙伸手幫她拉下遮麵披巾，重新挽在胳膊，細心整理好。
    “你既要扮作女子，就需得整齊精致些。”剛剛那一頭亂發，聿風實在是有些看不下去。
    說完他掏出個錢袋子遞給攤主大姐，也沒問價錢。
    大姐打開袋子瞧見燦金光澤，臉上神情更加熱絡：“相公好福氣，娶到如此好看的美嬌娘，兩位真是神仙眷侶啊！”
    聿風不置可否，千羽尷尬笑笑，隻想快點走人。
    大姐又道：“看兩位的樣子，不像杋州人吧。”
    聿風竟然破天荒回應起來：“不是。”
    雖隻有短短兩個字，但是千羽莫名就是聽出他心情不錯。
    “那兩位可算來對地方了！這個月咱們蒼震郡舉辦華胄盛會，從月頭到月尾天天都有花燈市集，好吃好玩的多了去了！九州各地都有賓客前來，可熱鬧了！”
    大姐指著前方補充道：“那邊同心祠前麵老榕樹下搭了座大戲台，南枝坊名伶今晚會登台，還有雜耍和變戲法，兩位要是愛湊熱鬧啊，可一定不要錯過了！”
    她語速飛快，旁人根本插不上話。
    “還有啊，您二位可千萬別忘了去同心祠裏頭拜一拜月老，咱們蒼震郡的月老公可靈了，保管保佑二位永結同心，早生貴子，白頭偕老，恩愛不移！”
    “嗬嗬，是麽，這麽神奇？謝謝大姐，我和相公這就去看看。”
    敷衍回應著，怕她再說什麽，千羽拽著聿風就走。
    聿風聽完挑起眉，那聲音不似平日那般清冷，嗓音介於少年和少女之間，十分清潤好聽，尤其是那聲“相公”，更是讓他心尖微顫。
    “真去嗎？”聿風被她拽著，遲疑問道。
    千羽回頭瞅了他一眼，杏核眼眨了眨，滿眼震驚。
    她壓低嗓音道：“大哥你沒事吧，去什麽去啊？趕緊回去把這身換掉啦！”
    說完拉著他就往西北兩街交匯處快步走去。
    聿風心中有些遺憾，任由她拽著走，不再開口。
    風客來客棧外，素華抱著小玉，帶著銀猘，翹首以盼。
    身旁宋無傾懷抱翡若，一邊低聲哄著，一邊觀望。
    腳邊還有個皛絨，正百無聊賴蹲在地上畫圈圈。
    轉上西街，見人少了，千羽拉著聿風一陣風般刮到了客棧門口。
    素華麵上一喜，迎了上去。
    待看清千羽裝扮，別有深意笑了笑：“主人辛苦了，換洗衣物已經備好，您快去沐浴吧。”
    宋無傾瞪大眼睛指著千羽：“你，你怎麽這個樣子？”
    皛絨起身給他解惑：“我跟你說，他被一群女人追，扮成女的才跑出來。”
    宋無傾點點頭：“原來如此，果然機智！”
    又盯著千羽凹凸有致的身材，驚歎道：“兄弟你這扮相很不錯啊，這麽逼真！”
    他說著還拿手在自己胸前比畫了一下。
    千羽滿頭黑線，翻了個白眼。
    宋無傾和皛絨在某些方麵真的是一樣遲鈍啊！她心裏暗忖。
    懶得再理會他們，抬腳往客棧裏走，卻發現手裏頭還拽著聿風的胳膊。
    慌忙放開手，千羽拔腿就跑。
    留下聿風駐足凝望，若有所思，半晌都沒有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