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風站在屋中，神情稍有些拘謹，視線落在眼前少女肩頭，又慌忙移開。
    千羽關上窗戶，回頭見他如此神色，低頭看了眼自己，小臉立馬一僵。
    初夏燥熱，寢衣布料輕薄，為了涼快領口開得很大，露出大片鎖骨和肌膚。
    千羽撈了件外衣披上，心道自己真是男人當久了，都快忘了怎麽當女人。
    披好衣服，她想起來自己打算說什麽，於是連忙對聿風道：“我知道織夢人是誰了。”
    聿風聽聞此言，收斂心神：“誰？”
    “長公主，東樓槿嫿。”
    “為何如此認為？”
    “你有沒有發現，王族少了個人。”
    “何人？”
    “三公主，東樓槿嬈。”
    聿風眉心微蹙，想了想：“就是宮宴上要嫁你的那位公主？”
    千羽點頭：“這個夢境裏沒有她，我已求證過，梚東王隻有兩個女兒。”
    她坐到茶桌邊，接著道：“明明現實中梚東王族有三位公主，可在這裏卻少了一位。”
    聿風跟著坐下：“你發現了什麽？”
    千羽給自己倒了杯茶水，輕抿一口：“我在越州碰到槿嬈時，她曾跟我說過，她姐姐因為意外，陷入昏迷已經兩年。”
    聿風沉思片刻道：“所以長公主是兩年前遭遇迦葉帝蘭，陷入迦蘭之夢？”
    “她托我去霧隱峽穀給她姐姐摘靈草，看來這靈草並未起效，東樓槿嫿依然陷在夢中沒有醒來。”
    “陷入迦蘭之夢的人多數不願醒來，藥物並不可解。”聿風道。
    “為何？”千羽問，“這個夢裏到底有什麽值得她留戀？”
    “這就要弄清楚她心中執念到底為何了。”
    千羽轉念一想，笑問：“你都進來一個多月了，就沒覺察出點特別的東西？這一個多月都幹嘛呢？難不成真在家中詩詞歌賦，琴棋書畫？”
    聿風瞄了她一眼，神色古怪道：“那就要問林小姐了。”
    “林歲歡？”千羽一頭霧水。
    “蘇六公子這副身子骨身嬌體弱的，讓林小姐那麽一折騰，又是下藥又是投湖，回去整整病了大半個月。”
    千羽愣住。
    聿風接道：“而後又在家中躲林小姐躲了半個月。”
    “躲？”千羽驚訝，“我……不是，林歲歡還上門找你去了啊？”
    聿風眉眼間頗為無奈：“每日必定出現在蘇府門外，我這一個多月幾乎沒出過門，何從查起？”
    “林小姐可真癡情啊！”千羽感慨。
    表麵上答應了林家大哥，要對蘇辰允斬斷情絲，斷絕往來，背地裏卻偷偷跑去堵人家。
    “所以作為林歲歡的好姐妹，長公主希望她能跟蘇辰允在一起，獲得幸福？”
    今天她在琴瑟館實實在在感受到了槿嫿的關心，她是真心希望二人能走到一起。
    “她對我這個表妹倒是好過對她那個親妹妹。”
    千羽轉念一想，又覺得奇怪。
    “但是原先蘇公子視林小姐如洪水猛獸，還和槿姒公主不清不楚，想讓這二人在一起，有些困難啊。”
    聿風聽罷，有些尷尬，半真半假道：“所以才換了你我二人入夢，完成長公主心願。”
    “你是說為了讓長公主美夢成真，提供養分，所以那株迦葉帝蘭才會拉我們入夢？”
    千羽不解：“它怎麽知道換了你我，就一定能成？”
    聿風垂下眼瞼不語，耳根卻悄悄紅了起來。
    千羽想了會兒沒想明白，話鋒一轉道：“聽槿嬈所說，她跟長公主感情應該很好，不然也不會親自跑去越州為她尋藥，那為何這個夢裏沒有她？”
    “迦葉帝蘭拉人入夢，以織夢人得到的滿足與幸福感為食。”聿風低聲分析，“這裏沒有東樓槿嬈，是不是就代表，這個妹妹並不會讓長公主感到幸福？”
    “有些道理。”千羽讚同，“還有一點很奇怪。”
    “你說。”
    “我們那一晚參加梚東宮宴時，女王帶著的那個不是王夫，而是德胤親王。”
    千羽皺眉道：“這很不合理，按照常理，林歲歡的叔父是女王正牌夫婿，這種正式場合不應該帶他出席嗎？”
    “這個我倒是有所耳聞。”聿風道，“似乎十多年前，女王正夫就病逝了。”
    “原來如此。”千羽頷首，“但是這個夢裏，他還在。”
    “如果織夢人真是長公主，那就很好理解。”聿風緩緩道。
    “長公主希望父君仍在，所以造出的夢境中王夫未逝，這本身也是能讓她幸福的一件事。”
    “照你這麽說，她心中執念應該就是令她遺憾心傷之事？滿足她心中缺憾，就能解開執念？”
    “也不一定就……”聿風張口正要補充。
    突如其來一陣敲門聲，林夫人溫柔慈和的聲音隔著門扉傳來。
    “小歡，還沒睡嗎？娘讓廚房給你燉了補品，你大哥也說來看看你。”林夫人嗓音含笑。
    門外一男子咳了一聲，似是掩飾尷尬。
    千羽瞪大雙眼，聿風蹭一下豎起。
    “快，躲起來！”她壓低聲音推著聿風。
    一個五階靈宗在外頭，跳窗出去是不可能了，否則立馬就會被當做采花賊抓個現行！
    柔軟小手壓在胸膛上，聿風後退兩步，壓著嗓子用氣聲問道：“躲哪？”
    這房間地方夠大，但也一覽無餘，根本沒有能躲人的地方。
    千羽這頭急如熱鍋上的螞蟻，那頭林夫人已經伸手推門。
    “娘進來啦。”
    “床上！”千羽拽起聿風就往床榻邊奔。
    “什麽？”男人滿眼不可思議。
    千羽一把將聿風掀翻在床上，粗魯地將他推到床榻裏側，抖開錦被將他蓋了個嚴嚴實實。
    想了想，連忙扒了外衣，跟著竄進被中，兩人身軀挨在一處。
    聿風立時麵紅耳赤，喉嚨發幹。
    還沒來得及將幔帳放下，房門已被推開，林夫人拎著食盒進來，林歲知站在門外沒動。
    那雙黑眸暗含精光，掃過室內，遠遠望著床榻上擁被而坐的千羽。
    “你大哥怕話說重了，你生他氣，所以跟著娘來看看你。”林夫人笑道。
    她這個大兒子她最了解，麵上一副冷樣，其實骨子裏最是疼愛自家小妹，話說得重也是因為著急心疼罷了。
    千羽盡量維持著麵上的平靜，幹笑兩聲：“怎麽會呢？小妹自是懂得大哥用心。”
    她見林夫人接近，不由得往後挪了挪，離身後男人又近了些。
    聿風驚得雙手都不知往哪兒擺，貼在身側，一動都不敢動，可那嬌軟身軀蹭上肩頭，令他根本無法忽視！
    “你晚膳用得那麽少，娘怕你夜裏餓，順便給你帶了些糕點。”
    林夫人將吃食擺在茶桌上，回頭招呼自己大兒子：“你怎麽還杵在外頭？”
    林歲知眼眸深邃，意味不明，深深看了千羽一眼，道：“我就不進去了，早點休息。”
    說完扭頭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