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緩動，夕陽西下，暖黃色霞光將天際染成了橘紅。
    餘暉漸漸退卻，天際濃色漸淡，幾點星辰隱約藏在暮靄裏。
    天邊就像是誰隨手打翻了一杯色澤濃烈的酒，整個黃昏都沉浸在微微醉意裏。
    馬車一路飛馳到城南，停在街首，九人陸續下車，立刻引來路人讚歎注目。
    這一群男女外形都太過優越，很難不引人注意。
    眾人站在街頭往裏望去，寬闊街道上早已燈火通明，四處張燈結彩，人們身著節日盛裝，扶老攜幼，傾巢而出。
    走進人流中，紅男綠女皆是麵帶喜色，人群摩肩接踵，一派熱鬧祥和。
    道路兩旁商鋪鱗次櫛比，各色小攤上擺滿了琳琅貨物，攤主們滿臉堆笑，招攬著顧客，人們高聲笑談，相互應和。
    街邊幾個寬敞的地方還有賣藝人拉開場子大展拳腳，人群圍了裏外三層，水泄不通，不時爆發出歡呼喝彩聲。
    城中戲園子也在南街中心搭起了高台，樓閣戲子聲揚高，霓裳律動餘音繞。
    空氣中飄散著煙火氣和食物香氣，幸辭中午沒吃飯，隻胡亂塞了些零嘴，此時見到吃的就走不動道，幸川給他買了烤玉米和板栗，一路邊吃邊看。
    凡間集會自然是以凡人為主，不過中州修士眾多，遊人中也有不少像千羽他們這般出來遊玩的修真者。
    不少修士都帶著擬態召喚獸，千羽略一思索，找了處空地，揚手放出了一群靈獸。
    蒼雲不喜生人，乖乖跟在千羽身後。
    素華看了眼肩膀上停著的小土龍，無奈歎了口氣，衝千羽躬身行了個禮。
    “大川！”坤靈朝著幸川叫喚了一聲，半點沒有要離開素華的意思。
    幸川瞅了它一眼，勾起唇角搖了搖頭，繼續陪自家弟弟玩去了。
    南野和小玉照例窩進了主人懷裏。
    迦蘭倒是沒有出來，她說到底還是棵植物，不太喜歡離開生長之地。
    小橘子看了千羽一眼，琥珀色眼珠一轉搖身一變，化作一頭體型嬌小的獅子狗，一身橘中泛金的毛發十分精神，隻是頭上還殘留著兩個小小龍角，有點不倫不類。
    千羽瞅著它挑了挑眉：“你這是什麽造型？”
    小橘子抖了抖一身漂亮的長毛：“這樣小羽也能抱著我了啊！”
    懷中兩個小家夥同時探出了腦袋，小玉不屑地盯著它，南野吐了吐鮮紅的信子。
    千羽輕哼一聲：“你休想。”
    胸口這倆小家夥已經夠重了，尤其是南野，自從她晉階靈宗之後便長大了不少，沉甸甸一大坨。
    “哎呀，它好可愛呀！”千雪彎腰將小橘子摟在懷裏，纖纖玉手順著它油光水滑的皮毛，從頭摸到尾。
    沐梨胭和鈞九捷也伸手過去撓了撓它的下巴，果然女孩子對外表可愛的東西都沒有什麽抵抗力。
    “怎麽以前沒見過它呢！這是個什麽呀？”鈞九捷問。
    千羽瞅了它一眼，隨口道：“四不像。”
    說完又衝著千雪問道：“阿姐，重不重？讓它自己下來走。”
    “不重不重，抱著還能暖手。”千雪愛不釋手。
    雖然不能讓主人親手抱著有些遺憾，但是有姐姐抱也不錯，小橘子討好地舔了舔千雪白嫩的手指，乖巧地任她抱在懷中。
    看它體型確實嬌小，應該也沒有多少分量，千羽就沒再管了，轉頭看著一雙湛藍大眼滴溜溜轉個不停的瀾歌。
    “你想說什麽？”她麵無表情問道。
    “沒什麽，我就是想看看你這又是咋了？”瀾歌話語中帶著一絲埋怨。
    無極境今日天氣糟糕到了極點，不僅大雨傾盆，還電閃雷鳴，嚇死個人了！
    她幾次想跑出來問個究竟，都被素華他們幾個給攔住了。
    她有些懊惱，因為沒有和千羽契約，她無法像素華他們一般感知千羽的情緒，隻能通過無極境變幻莫測的天氣情況來猜測她的心情。
    千羽猜到了她話中的意思，但也不願多說。
    瀾歌見她如此，撅了噘嘴，轉過頭去看著熱鬧的街道，不一會兒臉上便由陰轉晴。
    她嬌笑著伸手一指：“那邊好熱鬧！我去看看！”說完拔腿就跑。
    “唉，你！”銀猘心中一急，看了千羽一眼，連忙追了出去。
    “狗子！”千羽揚聲叫住他，然後隨手丟了個錢袋過去，吩咐道，“看好她，別瞎跑！”
    銀猘穩穩接住，揮了揮手，快步朝著瀾歌追了過去，追到後連忙護在她身旁，低頭跟她說著話。
    千羽和素華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隊伍又壯大不少，一夥人跟隨著人群緩慢前行。
    到處都是人山人海，燈火通明，街道兩旁不時有煙花綻放，五彩斑斕的光芒照亮了夜空。
    幸辭騎在幸川脖子上，一手冰糖葫蘆，一手糖人，吃得嘴角都是糖漬，看到新奇玩意兒就指揮他哥過去看看。
    裴輕寂跟在一大一小身邊，三人玩得不亦樂乎。
    鈞九戰見著好吃的點心零嘴就買回來，捧到千羽麵前。
    千羽偶爾嚐一兩口，更多的都是分給了身旁其他人，就連卓不凡手裏都被她塞了不少吃的。
    三名少女手挽手流連在各種賣胭脂花粉、荷包首飾的小攤前。
    素華和蒼雲一左一右伴在千羽身旁，偶爾低聲交談幾句。
    行至城南商會廣場古樹下，一條小河蜿蜒而過，順著街沿往南門外流去，不少年輕男女在此放燈。
    古樹下建著一座涼亭，連著一道抄手回廊，廊上可供遊人歇息。
    賣燈賣花賣煙火和吃食的小販們守在亭邊，見幾人穿著不凡，非富即貴，連忙開口招攬。
    稚童和女子總是熱衷於放燈這項活動，於是大夥挑了不少河燈天燈，興致勃勃圍在一起點燈放燈。
    幸辭對著緩緩飛升的天燈興奮拍手，女孩們紛紛向著迤邐漂搖的河燈許下心願，鈞九戰又跟小販買了不少煙火，招呼著眾人在亭前點燃。
    廣場上古樹共星月，河岸邊花燈戲魚忙。
    回廊風燈下，千羽背靠著欄杆臨水而坐，耳旁歡聲笑鬧，遠處山霧蒼茫。
    可這盛世美景她卻完全無法感同身受，更沒辦法融入其中，眼前一切在她看來皆是滿目瘡痍。
    “兄長，您沒事吧？”蒼雲低聲詢問，他們並不知道千羽到底經曆了何事，但是強烈的情緒波動還是能被他們捕捉到。
    千羽默默搖頭，素華什麽也沒問，默默遞過一杯明心玉露。
    千羽接過輕輕啜了一口，清甜甘冽的玉露此時飲來竟感覺絲絲苦澀。
    她知道自己這是劇烈的情緒創傷之後產生的急性應激反應，無法融入身旁人和事也是精神受到嚴重打擊從而出現的抑製與僵硬。
    這些都是正常現象，一般兩三天就能夠緩和，但是這個緩和的過程中會產生很多變化。
    初期可能出現茫然、不知所措的狀態，以注意力狹窄、意識清晰度下降為主，對於外界刺激的反應也會減弱。
    就像此刻，她總是不自覺就走神，根本無法融如身邊氛圍。
    緊接著會出現的情況就比較多了，比如焦慮、恐懼、憤怒、精神亢奮或抑鬱。
    千羽喝完一杯玉露，將杯子遞回去，閉上眼默默在腦海中複習創傷性應激反應的相關症狀。
    她腦中很清醒，也知道所有可能產生的變化，但是不管她如何理智也無法完全控製這些反應的產生。
    她隻能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去影響其他人。
    瀾歌逛了一圈，回來看見千雪三人正在放河燈，連忙湊了上去，銀猘手裏拿著一堆吃的玩的，亦步亦趨跟在她身旁。
    鈞九戰在亭前擺了一長溜煙花，挨個點燃，幸辭、裴輕寂加上小橘子，兩人一狗在一旁興奮得直叫喚。
    卓不凡和幸川撿了幾顆小石子比起了打水漂，結果不小心打翻了幾盞花燈，引來少女們嬌嗔笑罵。
    千羽腦中放空，周圍一切聲響仿佛都慢慢離她遠去，意識逐漸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