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夏下意識後退幾步，一臉防備。
    “抱歉，我不認識你家老爺！”
    第一時間，她認為這是喬家的老太爺來找她算賬。
    中年男人很有禮貌地欠欠身。
    “抱歉，是我唐突了，是晏家的老爺子，也就是你們晏總的爺爺。”
    裴知夏還是不信，甚是警惕。
    “我也不認識晏家老太爺。”
    中年男人忙拿出手機，點開相冊，遞到她麵前。
    手機上，是一張全家福。
    裴知夏一眼就看到晏漠寒和他的父母、晏靖蘅和晏芷彤。
    另外，還有兩位。
    一位是身材高大英姿颯爽的軍官，另一位是精神弈弈的老人，麵相和晏漠寒有兩三分相似。
    “這位就是我們老爺，他生病中，離不開醫院，才如此冒昧請裴小姐走一趟。”
    裴知夏認真看了看照片中的老人，雖然容顏蒼老，但渾身散發著凜然正氣。
    她的姿態鬆動了一些。
    但她還是不放心。
    “晏老先生找我是有什麽事嗎？我和他素昧平生。”
    中年男人又遞了張名片過來。
    晏家管家：晏朝安。
    “裴小姐你可以叫我安叔，老爺子隻是想找你聊聊，沒惡意。”
    裴知夏又猶豫了一下，終是點了點頭。
    “好吧。”
    裴知夏上了後座，車子開出一段時間，她問。
    “安叔，請問，晏老先生有沒有花粉過敏之類的？”
    安叔愣了一下，然後道。
    “沒有！”
    裴知夏點頭，又道。
    “那麻煩一會你看到花店，靠邊停一下。”
    安叔有些詫異，從後視鏡裏看她一眼，神色變得柔和了不少。
    到了有花店的地方，安叔靠邊停了車。
    裴知夏開了門，又探頭進來。
    “晏老先生有什麽特別喜歡的花或討厭的花嗎？”
    安叔唇角微揚。
    如此細致貼心的女孩，難怪了……
    “老爺子喜歡紅玫瑰和向日葵，因為那是去世老夫人最喜歡的花。”
    裴知夏頓了下，“那買這個，會不會……”
    安叔笑著搖頭。
    “不會，老夫人去世十多年了。”
    “好！”，裴知夏點點頭，“謝謝安叔。”
    她去花店，很快就挑了一束花，另外，還提一隻小花藍出來。
    上車，她把小花藍遞給安叔。
    安叔有些意外。
    “安叔，這個看著挺漂亮，放車頭看著，停紅燈時看兩眼，心情應該會不錯。”
    安叔笑著接了過去。
    “謝謝裴小姐。”
    車子再次啟動，大半小時後，駛進醫院停車場。
    安叔領著裴知夏，乘專用電梯上到26樓。
    到左邊最盡頭，敲了敲門。
    “老太爺，裴小姐來了。”
    “請她進來！”
    洪亮的嗓音，從病房裏傳出來。
    和裴知夏想像的差不多，聽嗓音是個爽朗豪氣的老人。
    她捧著花束走了進去。
    見到半倚在病床掛著點滴的晏老爺子，她微微躬身，不卑不亢道。
    “晏老先生，中午好。”
    邁前些，把花遞給一邊的保姆。
    老爺子炯炯的眸子打量著她，又看看何姐捧過來的花。
    神色微微一震。
    視線再回來，就柔和了許多。
    “丫頭，不好意思，冒昧請你過來一趟，我這不太方便，隻能這樣跟你聊，不介意吧。”
    老爺子十分有禮，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平易近人。
    出乎裴知夏意料之外。
    她來的路上，設想過幾個版本。
    但基本，都和前些日子李彩雲敲打她的情形差不多。
    “不介意，晏老先生有什麽事，請直說。”
    何姐搬了椅子過來，請裴知夏坐，又給她倒了杯水。
    裴知夏說了聲謝謝。
    老爺子靠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
    “丫頭，介意告訴爺爺，你多大嗎？”
    裴知夏大大方方回道。
    “快二十五了。”
    老爺子點點頭，臉上帶了些憐惜的神色。
    “二十五啊，那可真是青春年華，漠寒快三十二了，跟你比，他是個老男人了！”
    裴知夏捧著杯子的手緊了緊。
    這是，要進入正題了。
    “晏總年少有為，許多人三十二歲還碌碌無為，晏總已經成功掌管一方帝國。”
    她說很誠懇，也很官方。
    就是一個下屬對上司的正常態度。
    從進門至今，她反應敏捷，表現不慌不躁，進退有度。
    老爺子對她，暗生了幾分欣賞。
    “丫頭，這次叫你來，是我以長輩的身份，代漠寒向你賠罪！因為他一些不負責任言行，對你造成身心上的重創，非常抱歉。”
    裴知夏詫異地迎上老爺子誠懇的視線。
    這老爺子，也太不走尋常路上吧？
    她不確定老爺子是真心或是假意，又或者單純是試探。
    但無論他是什麽目的，在這段關係裏，她問心無愧。
    她坦蕩蕩地迎上老爺子的視線。
    “晏老先生言重了，我和晏總過去那段關係，雙方你情我願，晏總沒有任何責任。”
    過去那三年，裴知夏對晏漠寒，確實沒有任何怨恨。
    甚至可以說，她是感激他的。
    如果不是他，她和媽媽，早已經天人永隔。
    她恨的，僅僅是他訂婚以來的糾纏不休。
    “而且，我和晏總都是成年人，就算他真的有錯，也是他的責任，和晏老先生您沒半點關係，您不必跟我道歉。”
    晏老爺子很是意外。
    他活到今天，見色過形形色|色的人。
    貪婪的、惡毒的、見利忘義的……
    但像這丫頭這般愛憎分明且坦蕩光明的人，並不多。
    他把她叫來，是做好了她獅子開大口的準備。
    他們晏家，不能因為讓人未婚懷孕然後又不負責任墮胎這件事，而蒙上汙點。
    所以，他一方麵是真誠道歉。
    另一方麵也是做好了花大價錢封了她的口，徹底解決此事的意思。
    卻沒料到，他這邊遞出了梯子，這丫頭不僅不順著往上爬、多拿些好處。
    反而自己把梯子搬走。
    晏老爺子也是老江湖，他眸色身斂，暗地打量她。
    她會不會，以退為進，想要其他？
    “丫頭，話是這麽說沒錯。但作為晏家大家長，這事我有管教不嚴之錯，所以，你要是有什麽困難，或者有什麽要求，盡管跟我提。”
    裴知夏認認真真看老爺子一眼。
    她不傻，知道老人是要給她封口費的意思。
    隻是，她不需要錢，她現在，需要自由。
    “晏老先生，真的什麽要求都可以提？”
    老爺子點點頭。
    心想，這丫頭果然聰明，以退為進。
    “當然！”
    裴知夏便道。
    “我今天回公司銷假，跟晏總提了辭職，但晏總不批，可不可以麻煩晏老先生出出麵，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老爺子眼裏閃一絲驚愕，但很快斂了起來。
    他這邊直接把錢袋打開，讓她隨便拿。
    她居然，真的一分不要？
    而且，還要辭職？
    他沒聽錯吧？
    “丫頭，你辭職，是有別的要求，比如是要補償之類的，漠寒才不答應嗎？”
    她會不會，是以公事的名義敲一筆，聽起來，要名正言順一些？
    裴知夏搖頭。
    “我不需要，我隻需要正常手續離職，並不要求額外的補償。”
    老爺子心裏的疑惑，便愈發地大。
    看來，自家兒媳和喬家兄妹說她對漠寒糾纏不清，並非事實？
    “行，這事爺爺替你說說，但公司的公事，爺爺從不插手，能不能成，得看公司的具體規定。”
    裴知夏點點頭。
    “我知道，那我先謝謝晏老先生。”
    老爺子仍不太相信她真的一無所求。
    “那你家人呢，都還好吧？你自己身體養好些了嗎？這些，有難處的話，也可以跟我提。”
    裴知夏平靜地回他。
    “謝謝老先生關心，我一家都是很好，我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了，暫時沒什麽需要麻煩老先生的。”
    老爺子目光深邃莫測，從進門，他就一直給她遞梯子。
    可她，愣是一次沒接。
    對他的試探，也如實告之，坦蕩大方。
    看來，事實並非兒媳和喬家兄妹所言那般！
    “那就好，朝安給你的名片，你收好，以後有什麽困難，隨時找我。”
    老爺子還給她留了條後路。
    裴知夏點點頭，“好的，我記住了。”
    知道這次談話是告一段落了，便起身告辭。
    “晏老先生，沒別的事的話，我先告辭了。”
    老爺子點點頭。
    “嗯，讓朝安送你。”
    裴知夏拒絕了。
    “不用了，我正好要找我媽媽的主治醫生了解一下情況。老先生您好好休息，保重身體。”
    安叔送她出了門。
    回來，老爺子便問他。
    “那花，是你提醒那丫頭去買的？”
    安叔搖頭。
    “不，是她主動提，而且，還主動問起老爺您喜歡什麽花，有沒有什麽顧忌或過過敏等等。”
    “她不僅給您買了一大束花，也給我送一隻小隻花籃。”
    老爺子神色凝重，“那你覺得她像是死纏爛打，糾纏著漠寒不放的人？”
    安叔再次搖頭。
    “我倒是覺得，這丫頭坦蕩大方，心地善良還體貼！”
    老爺子點點頭，歎一口氣。
    “確實是個好孩子啊，可惜，漠寒沒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