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守背影落寞。
    腳下。
    一個個血色腳印，連成一條血路，朝著遠處那些葉家族人，一點點靠近，靠近。
    “族長，別殺我呀，我隻是偷偷去了兩次勾欄，沒有做過別的壞事，都沒在勾欄留宿過！”
    看著葉守一步步走來。
    那些葉家晚輩，一個個都處於崩潰的邊緣。
    尤其是葉守此刻所朝方向上的那些人，更是臉色大變，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迎來結局。
    “族長，我……我就是偷看了幾次表妹洗澡而已，罪不至死呀，嗚嗚嗚！我再也不敢了！”
    “我每個月偷族中兩隻雞吃！”
    “我在長老的飯菜裏放過一次老鼠屎！”
    “我喜歡上了嫂子，但從來沒說過！”
    “我……我就是吃得多，飯量是別人的三倍，可從來沒有做過壞事啊，族長不要殺我，嗚嗚嗚！”
    “……”
    一個個中年，青年，少年，不管男女，都在死亡的恐懼中，將自己曾經做過的壞事，全部主動交代出來了。
    連小時候偷偷尿床，都說了。
    可是。
    葉守身後，那條染血的腳印，並沒有停止增長，他依舊在一步步朝著這些人靠近，靠近。
    因為。
    葉笑天沒有發話。
    這種眼睜睜看著死亡靠近的感覺，讓所有人心神皆裂，渾身汗毛倒豎，頭皮發麻，心髒都要驟停了。
    演武台上。
    江白於心不忍。
    湊近。
    想要說些什麽。
    但想了想，臉色糾結，終究還是沒敢說。
    眾人呼喊聲，將葉笑天從久遠的回憶中喚醒。
    看到葉守走到人群之前，手中那染血的長刀，已經緩緩抬起，在他身前，是一個臉色蒼白無血的年輕人。
    此刻。
    此人已經被嚇得失禁了。
    一股騷味與臭味，與地麵上的血澤，混合到了一起。
    他看著葉守緩緩抬起的血刀，聲音顫抖，身體瑟瑟發抖，瞳孔陡縮，整個人縮成了一團。
    “族……族長，我……我隻是不喜歡女修，也不想找道侶，隻想一個人逍遙快活的活完此生，這難道有錯嗎？”
    “那個他晚上來找過我，可我拒絕他了！”
    眾人：“？？”
    葉守：“？”
    葉笑天抬頭，剛好看到這一幕，嘴裏的一口茶，頓時噴了出來，差點被茶水嗆到鼻孔。
    “咳咳咳！”
    一邊咳嗽，他一邊叫住了葉守。
    “族長，可以了，咳咳咳！”
    “剛剛有點走神，抱歉了，咳咳咳！”
    聽到葉笑天的聲音，葉守仿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動聽的旋律，仿佛是來自仙界的仙音，可以讓他起死回生。
    緊繃的神經，頓時一鬆。
    哐當一聲。
    手中那染血的長刀，再也握不住了，從手裏滑落，掉落到地上，靜靜地躺著，在無聲的述說著什麽。
    這一刻。
    葉守仿佛老了三十歲。
    那頭灰色的頭發，不知不覺中，竟然在幾個呼吸間，就變得雪白一片，再也沒有一根黑頭發，也沒有一根灰頭發。
    踉蹌兩步。
    他差點沒有站穩。
    所有人都如蒙大赦。
    葉笑天這話，意味著他們可以不用死了。
    從鬼門關裏走一遭回來，剩下這些葉家族人，這才發現，自己渾身道袍，都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葉守身軀更加佝僂了。
    他緩緩轉身。
    看向演武台上的葉笑天，佝僂的身軀，緩緩深鞠一躬。
    蒼老的聲音，充滿了疲憊：
    “孩子，謝謝。”
    這一次。
    葉笑天沒有側身躲開。
    受了一禮後，他將葉守接到演武台上。
    江白很有眼力勁，趕緊又拿出一把椅子出來，放在桌子前，還拿出了一瓶一百年的窖藏老酒。
    等葉笑天攙扶著葉守坐下時。
    江白這邊。
    一百年的窖藏老酒，以及各種下酒菜，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然後。
    他退到一旁，覆手而立。
    葉守坐下，整個人暮氣沉沉，仿佛一個將死之人，身上甚至都有一股死氣開始浮現。
    這是壽元將盡的前兆。
    修行之人，對這種死氣感應更明顯。
    葉笑天神色一變。
    “族長，你……”
    話還沒說完。
    椅子上。
    族長葉守身上，那股築基巔峰的修為氣息，頓時如決堤般，氣息修為一瀉千裏。
    僅僅幾個呼吸間。
    葉守的修為，就從築基巔峰的半步金丹之境，跌落到了築基後期，而且還在不斷下跌。
    築基中期。
    築基初期。
    最終。
    在即將跌破築基期的時候，總算是穩住了。
    葉笑天神念一掃。
    他這才發現，葉守那染血的道袍之下，道軀之中，到處都是傷痕，這種傷勢，要是換一個人，估計都不一定還能活著。
    “族長，你這身體是怎麽回事？”
    葉守擺擺手。
    看著葉笑天，慈祥一笑：
    “無礙。”
    “臨死之前，還能回來，還能解決三族危機，還能挽救我族，還能看到你，我就已經很滿足了，雖死無憾。”
    聽到這話。
    台下所有人大驚。
    紛紛上前。
    “族長，你怎麽了？”
    “族長受傷了，快去丹房取藥！”
    “我這有！”
    “……”
    眾人將身上的療傷丹藥拿出，放到演武台上，看向葉守這個老族長的眼神，充滿了擔憂。
    盡管剛剛族長殺了很多人。
    但他們都知道，那些被殺之人，每一個都有取死之道，都是該死之人，很多人的惡劣行徑，他們都知道。
    同在一個屋簷下。
    彼此幹過什麽齷齪事，瞞不了。
    人群嘰嘰喳喳。
    葉笑天一眼掃過來。
    頓時。
    所有人脖子一縮，瞬間安靜。
    葉笑天開口道：
    “族長受的是道傷，普通丹藥無濟於事，你們不要在這裏添亂，來幾個管事兒的，去打掃戰場。”
    葉笑天都下令了，無人敢不從。
    於是。
    這些還活著的葉氏族人，分成一隊隊，開始去清理這片慘烈的戰場，收屍，火化，洗地，戰利品收集等等。
    葉守看了江白一眼。
    葉笑天頓時會意。
    看向江白：
    “江道友，麻煩你去監督一下他們，看看有沒有人私吞戰利品啥的，如果有問題，你也幫著解決一下。”
    江白一愣。
    但念頭一轉。
    他馬上就明白。
    人家這是有悄悄話要說，不能讓他聽到。
    頓時。
    他笑嗬嗬點頭，二話不說，趕緊離開了演武台，朝著遠處收屍打掃戰場的葉家族人飛去。
    葉笑天抬手。
    隔音結界出現，將整個演武台籠罩。
    遠處。
    江白偷偷看了演武台一眼，心中暗道果然。
    看到隔音結界的時候，他就懂了……
    葉笑天看著葉守。
    眼神複雜。
    但葉家帶給他的仇，至此為止，算是報完了。
    隻有天宗之中，還有唯一的一個葉不計還活著，但也是早晚的事兒，遲早也會死在他手上。
    葉家這些仇人，雖然不是自己親手所殺，但葉守替他殺了那些人，這讓他心中的仇恨，消散得更加幹淨了。
    隻是。
    苦了葉守。
    這種壓力，不是誰都能承受的。
    他看著葉守：
    “族長，有什麽話，現在可以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