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翠枝一臉無奈：“祝吉，鬆開我。”
    她被人緊緊抱著，正是最開始發現何翠枝的人，雲中洲治粟府小吏祝吉。
    祝吉拚命搖頭，還時不時抽噎一下：“我不！”
    說完後甚至抱得更緊了。
    何翠枝汗：“你一個大男人這樣黏糊，旁人要笑死你了……”
    祝吉：“他們笑話個啥？羨慕我能離治粟令奶奶這麽近……嗷！誰掐我！！！”
    祝吉“嗷”的捂著胸口，一跳三丈遠。
    無法控製的抽噎都被這一跳給嚇得沒了。
    何翠枝低頭正巧撞見囡囡收回小手手。
    而彼時，祝吉還在捂著胸口嗷嗷。
    雲中洲貧瘠，即使有何翠枝，發展也不會說是日新月異。突然就能讓所有人穿上正常衣服了。
    因而，祝吉身上的衣服，僅僅是起個遮擋功能，抵禦傷害保暖是一點沒有。
    囡囡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一鳴驚人。
    何翠枝抬頭看向捂著胸口、準確來說是捂著咪咪位置的祝吉，有些難以啟齒。
    然後，她就聽到一聲熟悉的軟乎聲音。
    發出的音節卻不是耳熟的“抱~”，而是——
    “痛！”
    囡囡小臉沒什麽表情，卻認真的舉起自己的小手，又說了一句“痛。”
    不過這一次，她是朝著祝吉的方向說的。
    倒打一耙啊！
    何翠枝一時不知該震驚囡囡會發出第二個字符了，還是該震驚囡囡的天然黑。
    祝吉的反應打斷了她的震驚。
    他不知囡囡特殊情況，見小娃娃舉著手，小臉“認真”的告訴自己“痛”。
    祝吉頓時也不嗷了，一臉懊悔：“都怪我，是我太激動了，娃娃你別生氣好不好，我回頭給你糖吃。”
    囡囡看了看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重新縮回了何翠枝懷裏，安靜乖巧。
    祝吉投來求助的目光。
    摸透囡囡某些小動作代表什麽含義的何翠枝：“她同意你的道歉了。”
    雖然不知道囡囡什麽時候愛吃糖了。
    但何翠枝不是揭穿自家孩子的人。
    更重要的是，囡囡到底被擠到沒被擠到，祝吉被掐，還是一筆糊塗賬呢。
    順勢就能解決，何翠枝可不想再那麽麻煩了。
    而在祝吉和囡囡這一通變故後，那邊在發現何翠枝後，簡略聽了她這兩天經曆和蠻人此次前來緣由，就帶上何翠枝提供的翻譯器和哈赤部落首領布赫交談的龐沂也結束了話題。
    “治粟令奶奶，這些牛羊真的是被用來交換的？”
    即使已經壓下對蠻人特有的敵意，再三和布赫確認過，龐沂還是不可置信。
    覺得自己在做夢。
    唯有從何翠枝嘴裏得到肯定的答複，他才能從半夢半醒的狀態清醒，確定。
    看到何翠枝點頭的那一瞬，龐沂差點沒哭出聲。
    不是掠奪！
    交易！
    真的是交易啊！
    若是長此以往，雲中洲、不，不止是雲中洲，所有和北奴、羌胡兩方蠻人接壤的邊境，便能修生養息，壯大自己，再也不用時時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
    淚水無聲的從臉頰滑落，最終被顫抖的嘴角攔截，龐沂嚐到了鹹澀的味道，才驟然回神。
    他把翻譯器從身上摘掉，卻因為手過抖，摘了兩三次都沒成功。
    好不容易摘掉，急促的話趕著話飛出嘴巴：“可是、可是咱們雲中洲沒有茶啊！”
    大梁人吃茶是那種往開水中加入各種料。
    單純以茶葉泡出的茶水，並不受歡迎。
    雲中洲朝不保夕，京城中流行的吃茶風向都未曾在這裏掀起過波瀾，更別說小眾的茶葉泡水的那種茶水了。
    整個雲中洲甚至湊不出來十斤茶葉。
    龐沂都已經把交易出現後，雲中洲各種變化都在腦子裏想了一遍。
    沒有茶葉！
    沒有茶葉！
    沒有茶葉！
    對於此刻的他無異於冷水澆頭、晴天霹靂。
    他呼吸都艱澀，心髒都要驟停。
    “沒有茶葉不要緊，我們有紅薯藤啊。”
    何翠枝的話宛如黑暗中的一道光。
    龐沂猛地抬頭：“治粟令奶奶的意思是……”
    何翠枝給他解釋了一下。
    草原部落容易得敗血症的究極原因就是吃素少，攝取維生素不夠。
    紅薯藤在她那個時代大都被當成飼料啥的了。
    但不可否認，它的營養因素一點都不輸其他蔬菜，甚至含量更高。
    怎麽不能交易呢？
    茶葉作為戰略物資，除了給遊牧部落補充必需物質，就是因為它耐儲存，可以隨時隨地取用，方便至極。
    但目前情況，雲中洲距離哈赤部落不算特別遠，加快速度，騎馬一天就能到。
    足以保證紅薯葉的新鮮程度。
    何翠枝最後一個音節落下，龐沂“唰”的一下又帶好翻譯器，語速極快的和布赫交流起來。
    徒留雲中洲百姓和蠻人互相傻傻瞪眼敵視對方。
    不過這種敵視，在龐沂和布赫徹底交流完，摘掉翻譯器，扯著嗓子說出話後，便被不可置信替代。
    “洲守大人說的是真的？十斤紅薯葉就能換一頭羊？”
    “二十斤紅薯葉換一頭牛！！！”
    “我換，我換，先給我換！！！”
    雲中洲百姓的聲音一道比一道高，有人喊“換”喊的嗓子都破了音。
    卻根本不在乎。
    至於對蠻子的仇恨？
    不曾消散一分。
    可人總是要活的，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談其他的機會。
    報複、發泄心中仇恨，並非讓人償命一種方式。
    他們剛才的暴打、龐沂口中“一二十斤就能換一頭羊、牛”極致壓價，剝削蠻子，亦是一種報複！
    所有人爭先恐後喊著“我換”、“我先換”，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以至於龐沂都差點把嗓子喊劈叉才維持住秩序。
    “大家放心，我剛才已經和布赫首領商量過了，後麵還會運來牛羊換咱們的紅薯葉，爭取讓大家都有，都有。不要急啊！！！”
    人群這才算是徹底安靜下來。
    隻是他們心中的激蕩怎麽都壓不下來，互相使著眼神，悄無聲息的把蠻子連帶他們趕來的牛羊圍了起來。
    生怕他們跑了。
    如果不是龐沂剛才說“哈赤部落還會運來牛羊”，這種局麵下，蠻子的牛羊被搶走很難說不會出現。
    雲中洲熱鬧了起來。
    而草原之中，哈赤部落裏。
    娜仁托雅不負何翠枝所望，在布赫離開後，便雷厲風行行動了起來，依著莫日根和何翠枝給她帶來的地位，短短一天不到，就在哈赤部落半穩了跟腳。
    等布赫回來時，即使她地位不穩，也不是能輕易撼動的了。
    娜仁托雅望著和橙黃太陽接壤的草海，心中又一次想起了何翠枝。
    “祭司，尕乎勒部落來人了。”
    格桑的聲音從後麵響起。
    娜仁托雅猛地回頭：“他們來幹什麽？”
    尕乎勒部落是布赫兒子媳婦所在的部落。
    按照中原人的話，他們是蘇布達囡囡）的姥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