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驍看到林落蘇拂袖而去，眸子也頓然冷了下來。
    他定定的看著馬車遠去的背影，心中也有如毒液腐蝕，沉悶而酸楚。
    尤其是方才林落蘇那句那也不關他的事，這是又在跟他劃清界限嗎？
    她心裏究竟有沒有他？！
    祁驍簡直要把後槽牙咬斷，恨不得殺人！
    就在此時，白啟又帶來了宮裏的消息——
    祭天大典行刺的那一夥寂蘭人有下落了！
    這可是重大情報，祁驍不作遲疑，再次進宮麵聖商談。
    楚禎一直在處理公務，直到深夜也沒有休憩。
    他見祁驍來了，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自嘲道：“肅王，坐。朕也實在沒想到，這短短一天竟召見了你那麽多次。”
    祁驍的身上帶著夜色的寒涼與隱隱的殺氣，眉目間顏色很是難看。
    “無妨，為陛下分憂本就是微臣分內之事。陛下，本王聽聞京城的寂蘭人有消息了？”
    楚禎神情嚴肅，道：“是的，朕收到確鑿消息，秋明寺的少卿，嚴峰府上後宅這幾日曾出現了一隊西域商賈，他們行蹤可疑，最近還請了不少大夫，似乎是有人受傷了。此事現在還無什麽人知曉，你今晚立刻領兵，圍剿嚴府，務必將寂蘭人一網打盡！
    ”
    祁驍今日受了氣，正想要找個地方泄泄火，他立刻受令，帶著一隊精兵，連夜騎馬出宮，很快就將嚴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立在嚴府牌匾之下，祁驍麵如羅刹，聲音簡直比夜色還要寒冷。
    “行動！”
    禁衛們隱秘入府，腳步輕若無聲，然而整個府中如死一般的寂靜。
    “報！王爺，這裏沒人！”
    “這裏也沒有！”
    “等下！王爺，這裏發現十具屍體！全是嚴家的人！”
    祁驍的臉色變得更差了。
    等到將整個嚴府搜查過後，除了嚴家人死相慘烈的幾具屍體之外，再無發現。
    祁驍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些屍體尚有體溫，代表他們剛死沒多久，然而，嚴府人去樓空，看來是提前防備。
    一定是有人通風報信！
    難道……宮中也有寂蘭餘孽的細作？！
    這簡直令人不寒而栗。
    就在此時，白啟來報，道：“王爺，屬下在後院一個牆根處發現了腳印！腳印中混著新鮮血跡，看樣子，他們是往西北方向跑去了！”
    嚴府本就位處京城邊緣，偷偷出城很是方便。而京城西北方向有一座荒山，名叫壽春山。那裏人跡罕至，是個藏身的好去處。
    祁驍先派遣了一隊兵
    馬，沿著足跡往西北方向搜查，自己則先回宮複命。
    楚禎得知消息走漏，竟然這樣輕鬆地放走了賊人，同樣震怒。
    奏折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真是放肆！這寂蘭人，還真是膽大包天，竟將勢力滲透到朕的眼皮子底下，真是不把朕當回事啊！嗬，朕必要將這邪教毒民徹底鏟除！肅王，朕會再調兩隻禁衛聽你號令，兩日之內，哪怕是把壽春山翻個底朝天，也要把這些賊人緝拿剿滅！”
    “臣遵旨！”
    楚禎吐了口濁氣，勉強平複了心情。
    “祭天大典之後，這些寂蘭人看似銷聲匿跡，但是動作可一點也沒有消停。據說還有一些人傳謠，說是京郊有什麽仙女下凡！真是荒唐！好在大司馬對此有所防範，派了一些儒學講師去四處講習，總算是勉強壓下了這些鬼神之說。”
    “臣，遵旨。”
    正事說完，楚禎看向祁驍，突然想到什麽，道：“對了，方才大司馬進宮時還說了另一件要事。朕竟今日才知曉，原來肅王妃竟是慕家血脈……說起來，竟是朕的‘表妹’。這世間緣分，還真是奇妙。”
    祁驍卻垂眸不語，良久，他開口道：“陛下，臣有一心事，想一問陛
    下。”
    “說。”楚禎微微挑了挑眉，似乎猜到祁驍要說什麽。
    “陛下……假如不久後，臣就會出兵剿滅寂蘭餘孽，屆時臣不在京城，陛下可否看在臣侍奉皇上多年的份上，庇佑臣妻？”
    楚禎微微一頓，但很快搖頭，歎了口氣，有些無奈。
    他反問：“肅王，你方才說‘庇佑’？那朕該以何身份庇佑？皇帝？還是你遠方的表弟？亦或是，她的表兄”
    祁驍沉默了。
    他聽明白了楚禎的意思。
    這是在點他呢！
    就算楚禎要出手“庇佑”，也得祁驍先表明身份。
    否則，楚禎師出無名。
    祁驍沉吟片刻，也隻好長歎一句，道：“還請陛下容許臣再思慮思慮吧。”
    今日林落蘇放了狠話，讓祁驍別回家去了，祁驍無奈，隻好留宿宮中。
    方才楚禎說的那些話，深深地觸動了祁驍的心。
    他躺在榻上，又想起林落蘇說的那些刺人的話，心中驚濤駭浪難平，輾轉反側，久久無法入睡。
    既然無眠，他索性披上袍子到庭院透透氣。
    月華如水，填滿寂靜的宮廷院落。
    祁驍在空蕩的庭院上，對月悵惘，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拿出筆墨宣紙，提筆寫了一封陳情書——
    當中交代了他的肅王身份，從他為何隱居昭明村，到意外娶妻，逐漸動心，樁樁件件，仿佛曆曆在目。
    他寫每一次不得已的欺瞞時，自己的內心從一開始的不屑，到之後的惶恐，再到如今的追悔莫及；
    他寫自己內心對林落蘇的感情，從一開始的懷疑，到如今的愛至骨髓。
    他自知自己的矜傲，但為了林落蘇，他願意放下自尊，甚至舍棄一切，隻想懇求林落蘇的諒解。
    然而，他可能未必能當麵告訴林落蘇這一切了。
    他身上肩負著家國責任，就算再不願與林落蘇分開，但也不得不為了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出征遠行。
    他不奢求林落蘇一定要原諒自己的欺騙，原諒自己或許的不辭而別。
    隻希望自己從寂蘭回來的時候，林落蘇能夠給他一個見麵的機會，讓他親口懺悔……
    寫完陳情書，祁驍的心頭好過了不少。
    雖然他寫這信並非是當下就要交給林落蘇，但至少能夠讓自己暫時從那些隱瞞和秘密中脫身片刻。
    再看了一遍自己寫的那些事，祁驍不禁覺得，自己還真是糊塗，竟然撒了那麽多謊，搪塞了那麽多次……
    要林落蘇原諒自己，還真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