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間小道上鋪滿了紅色的鞭炮紙屑，像是下了一場紅色的雪。
    大清早，竹語攸正拿著掃把掃著門口這一條路上的鞭炮碎屑，時不時會有街坊鄰居路過，她都一一笑著跟對方打招呼。
    到了大年夜，那些在外打拚的遊子們，混得好的混得不好的都選擇了回家，往日清冷的鄉下變得熱鬧起來，就連對街李婆婆都把關掉大半年的小賣部重新開了起來。
    不為別的，就為了讓那些從城裏過來的小孩子們可以買到喜歡小小的煙花仙女棒，給他們的童年增添一抹亮色。
    掃完了地，竹語攸邁過門檻，合上了老舊的木門，也將喧鬧一並關到了屋外。
    “奶奶...”竹語攸掀開了簾子，走到裏屋，想看看還有什麽要幫忙，結果看到老人家正在一個人艱難地往後腰處抹藥油。
    她連忙小跑了上去，從奶奶手上接過藥油，扶著奶奶到一旁椅子上坐下，往手上倒了一些藥油，把掌心摩擦得夠熱了，才掀開老人家的衣擺，一邊輕輕按摩著一邊塗抹著藥油。
    “奶奶，下次這種事喊我就行了。”竹語攸又是埋怨又是心疼地說道，她也帶奶奶去看過醫生了，老年人的通病，醫是不可能醫好的，隻能平時多注意休息。
    “奶奶又沒到走不動路的時候，哪能什麽事都要你這個小丫頭幫著。”老人家渾濁的眼眸裏透著欣慰的情緒，能有這麽一個孝順懂事的小孫女，她這輩子也算沒白來一趟。
    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娃命苦，早早沒了爹娘，隻能跟她這麽一個老婆子相依為命，一想到等她也走了，這娃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這讓她一直放心不下。
    “是是是，奶奶您身子骨比小年輕都硬朗著呢。”竹語攸笑著附和老人家的話，隻是在老人家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紅了眼眶。
    “這話奶奶愛聽，別看奶奶現在頭發都白了，給你們小年輕倆帶帶孩子還是沒問題的。”老人家意有所指地說道。
    “奶奶，你說什麽呢？”竹語攸還沒來得及傷感，倒是先羞了個大紅臉，“我還在讀大學呢，哪來的孩子？”
    “原來是嫌太早了啊，我還以為我的小孫女會問是跟誰的孩子。”老人家開懷地笑出了聲，這應該是她今年聽到最好的消息了。
    “奶奶~”竹語攸嬌羞地喊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那男孩子真的很不錯，你要好好珍惜才是。”老人家抓過了孫女的手，就怕自家孫女太害羞錯過了這段姻緣。
    “奶奶，我知道的...”竹語攸羞紅著臉，沒好意思明說，她真的比任何人都要珍惜這段感情了。
    至於老人家擔心的事情，她確實是挺害羞的，不過把門窗都關上，把燈都熄了，她就不那麽害羞了。
    “你...”老人家還想傳授些過來人的經驗，屋外忽然傳來了汽車的鳴笛聲，她滿是皺紋的臉上笑開了一朵菊花，“乖孩子，出去看看吧，可能是你那心上人到了。”
    “白同學？”竹語攸語氣既帶著疑惑，又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期待。
    ......
    屋外的空地前，停著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這輛天天接她往返的車子，她自然是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白同學，你怎麽來了？今天可是除夕。”竹語攸內心是欣喜的，但語氣是焦急的。
    白世南願意大老遠跑來看她，這讓她很高興，但她更希望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白世南能跟家人待在一起。
    “我當然知道是除夕，所以我來接你和奶奶了，快點上車吧，不然等會趕上高峰期堵車可就慘咯。”白世南搖下車窗，探出腦袋，笑容再是親切不過。
    “接我...和奶奶？”竹語攸的腦袋宕機了一會，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謝謝你白同學，但我得先跟奶奶商量一下，你等...”
    不等竹語攸把話說完，白世南就打開車門下了車，直奔竹語攸身後的老人家。
    “奶奶，不用帶這些東西的，人來了就行。”白世南接過了老人家手上提的大包小包，都是一些年貨什麽的。
    “那怎麽行，語攸平時受你照顧了，這都是應該的。”老人家慈祥地看著這個年輕人，就像看待自家的後輩一樣。
    “哪裏哪裏，是語攸照顧我才對。”白世南一手提著年貨，一手攙扶著老人家。
    竹語攸看著親如婆孫的兩人邊聊邊上了車，陷入了自我懷疑——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
    不論是從剛才奶奶隻是在屋內聽到汽車鳴笛聲就猜到來的人是白同學，還是奶奶提前準備好的年貨，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她才是那個被蒙在鼓裏的人。
    “還不上車嗎？等會真的會堵在半路上的哦。”白世南替老人家係好安全帶後，便來到了竹語攸身前，用著不著調的口吻，眼裏滿是見到意中人的欣喜。
    “可是我都還沒換衣服...”竹語攸淚眼婆娑地看著眼前的少年，鼻子泛酸，她沒來得及的不僅是衣服，還有這份令人猝不及防的愛意。
    “放心，新衣服都給你準備好了，我媽、月景還有蘿衣一起幫你挑的。”白世南用指腹替她輕輕揩去淚水，露出一個壞笑，俯身附耳低聲補充道：“雖然款式顏色什麽的是蘿衣她們幾個挑的，但尺碼是我提供，保準合身。”
    竹語攸一聽便明白了這個壞胚的意思，嬌羞地剮了白世南一眼，就非得用這種不靠譜的方法逗她笑嘛，真是討厭死了，奶奶可還在車上坐著呢。
    被白世南這麽一打岔，竹語攸也感動不下去了，滿腦子都是之前白世南給自己“量”尺碼的場景，臉色的紅暈越發美不勝收。
    “那麽，竹語攸小姐，你願意跟我回家嗎？”白世南見目的達到了，也不再打趣她，而是朝她伸出了手，想要把這個女孩帶回家。
    “我願意。”
    ......
    除夕夜，客廳的電視還小聲地放著小品節目，窗外偶爾會傳來幾聲遠處的鞭炮聲，幫助那些守歲的人驅散一下困意。
    金陵市這邊是有守歲傳統的，甚至還有這麽一句諺語——守冬爺長壽，守歲娘長命，旨在為家裏人祈福便是了。
    身為家中長子的白世南自然是肩負起今年守歲的重擔，其他人則是過了十二點就被他趕去睡覺了。
    本來白爸是堅決不從的，他自認為當值壯年，別說熬一個通宵，就是兩個三個也不在話下，但被白媽拽著耳根子拉回了房間——人家小年輕抱團守歲，你個老東西跟著湊什麽熱鬧。
    雖然不知道客廳那兩個到底哪個才是自己的兒媳婦，但多處處總是不會錯的。
    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了，按他們這邊的習俗，要守到第二天雞鳴，但他們這城區是沒機會聽到了，所以一般是守到天亮為止。
    “你們兩個困了的話，別硬撐，我的房間還空著，可以去眯一會，我後麵再喊你們。”白世南看了一眼陪自己守歲的竹語攸和綺蘿衣，兩人一開始還一直在陪自己聊天解悶，現在都不怎麽說話了，顯然是犯困了。
    “白同學騙人，我和蘿衣姐姐要是睡過去了，白同學你不但不會喊醒我們，還會把我們的手機鬧鍾一塊關掉。”竹語攸一眼就識破了白世南的計謀。
    “看破不說破知道嗎？”白世南捏了捏竹語攸的小臉蛋，因為太困了，竹語攸的身子也跟著晃了起來。
    “去房間睡是不可能的，靠你身上眯一會倒是可以考慮考慮。”綺蘿衣拿來了一條毯子，這夜深了，氣溫也更低了。
    ......
    早上，白月景醒來，見到自己母親鬼鬼祟祟地站在客廳門口，好奇地湊了上去，隻見——
    客廳的沙發上，三人裹在一條毛毯裏，她那兩個姐姐一左一右靠在自己哥哥肩膀上，每個人的睡顏都是那般恬靜，好似一幅靜止的畫卷，讓人不忍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