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音一再告訴自己，厲奕琛的死活不關他的事。
    可是，再一次看見厲奕琛在餐桌上咳出血的時候，她沒辦法忽視那一抹鮮紅。
    孔霖安皺著一張小臉看著厲奕琛。
    “爸爸，你騙我，你得的不是胃炎。”
    此話一出，孔慈音和厲奕琛皆是一驚。
    厲奕琛不動聲色道：“怎麽這麽說？”
    難道霖安知道些什麽？
    “我昨天谘詢過醫生，他說你可能是肺部有問題，你檢查過肺部嗎？”
    厲奕琛不由得鬆了口氣。
    “檢查過，沒問題。”
    孔霖安垂著腦袋自言自語。
    “那就奇怪了，為什麽胃炎總是會咳血呢？爸爸，要不你再檢查一遍身體吧？”
    厲奕琛簡單地吃了兩口，放下筷子。
    “不用了。”
    然而孔霖安卻不依不饒，黑亮的大眼睛格外倔強。
    “不行，爸爸，你必須要再檢查一次身體，你今天有沒有時間？我陪你一起去，媽媽剛好也一起吧。”
    “不……”
    “好。”
    兩道聲音重疊。
    厲奕琛抬眸看向孔慈音，喉嚨散發著腥甜味。
    孔慈音看著他。
    “一起去吧，我維生素吃完了，剛好找醫生拿。”
    這隻是一個借口，厲奕琛知道。
    他靜默兩秒，低聲說了聲好。
    一個小時後，一家人出發。
    孔霖安坐在車上憂心忡忡。
    “爸爸這段時間咳血的頻率太高了，一定要好好檢查一下，可，可不能得什麽絕症。”
    厲奕琛眉目柔和，眼裏閃過一絲笑意。
    “萬一是絕症呢？”
    孔霖安一愣，冷哼一聲。
    “絕症的話，我就把你的家產敗光！”
    “那些本來就是留給你的。”
    “全是給我的？就沒有媽媽的份嗎？”
    厲奕琛抬眸不經意地看了眼孔慈音。
    “你媽媽不稀罕。”
    對，孔慈音的確不稀罕。
    世輝集團早已經是過去式了，厲氏是厲奕琛一手建立起來的，所以她不稀罕。
    錢財很重要，也不重要。
    進了醫院，直接到院長辦公室。
    院長提前接到通知，安排了一下。
    在孔霖安的全程關注下，厲奕琛抽了血，做了胃鏡。
    結果最快兩個小時後出來。
    “明天結果直接送到家裏來。”厲奕琛提議先回家。
    但孔霖安不同意，非要等到結果出來他才能放心。
    “媽媽，我們去隔壁的商場逛逛好嗎？”孔霖安小心地拉扯孔慈音的衣角。
    長到七歲，孔霖安逛街的次數屈指可數。
    孔慈音難得地點點頭，“好。”
    逛街這種事是厲奕琛還是一個小職員的時候陪孔慈音做的事，距離那時候差不多已經有十年之久。
    十年啊。
    糾糾纏纏，他和孔慈音已經認識了這麽多年了啊。
    那時候，年輕氣盛的他對慈音是有喜歡的，不過那點喜歡抵擋不住心裏的恨，以至於他從來沒有想過十年之後，他還會和慈音一起。
    他看著麵前的母子，心裏的不舍眷戀越發深刻。
    年輕時犯下的錯就像埋了一顆地雷，隻是倒計時間太長，等到他想挖出那顆地雷時，卻發現地雷已經爆炸。
    後悔也來不及。
    釀成的結果他也無法承擔。
    他手握成拳頭抵在嘴邊淺淺地咳嗽兩聲。
    “爸爸，你為什麽站著不動？快來。”
    十幾米外的孔霖安牽著孔慈音朝厲奕琛揮手。
    厲奕琛快步走去，牽上了他的另外一隻手。
    “爸爸，等會我想買點糖果。”
    孔慈音清眸一笑，“你都這麽大了，還想吃糖果？”
    孔霖安點點頭，“想，媽媽給我買嗎？”
    孔慈音摸摸他的腦袋，“當然，不過買回去不能天天吃。”
    孔霖安笑彎了眼，“不會的，我一天最多吃兩顆。”
    或許周圍都是一家三口，他們也是一家三口。
    孔霖安在這樣的環境，話變得多了不少，人也開朗了許多。
    說他是一個七歲的小孩，倒不如說他像個五歲的小朋友，幼稚，可愛。
    孔慈音溫和地看著孔霖安在糖果店裏挑選糖果。
    她的手不禁摸上了小腹。
    還好沒有把孩子打掉。
    對於逛街來說，兩個小時的時間不長。
    孔霖安買了很多東西，玩具，零食，衣服……
    不管他要什麽，厲奕琛全部都滿足。
    孔慈音當時還覺得是不是太慣著霖安了，厲奕琛說。
    “霖安他有分寸。”
    孔霖安本就不是一般的小孩，他很聰明，今天買的東西不過都是他撒嬌的手段而已。
    司機先把東西放到了車上，厲奕琛擔心孔慈音走了兩個小時會累，於是就讓她在車上等著。
    “霖安和我去拿結果就行了。”
    孔慈音點點頭同意，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
    她看見孔霖安小手緊緊牽著厲奕琛，她看見厲奕琛垂著眉，手抵在嘴邊又咳嗽了兩下，她看見他手上，有點點殷紅。
    “太太，小少爺今天很高興啊。”
    司機沒話找話，他給厲奕琛開車開了很多年，為人本分老實，孔慈音有時候要去哪裏，都是司機送去的，兩人偶爾也能聊聊。
    “霖安很久沒有出來逛街了，他當然高興。”
    司機直接搖搖頭，“不是的，小少爺不喜歡逛街的，他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歡和人說話。”
    孔慈音將視線從窗外挪回來。
    “霖安他不喜歡逛街？”
    司機自然的點點頭，“對啊，小少爺在外麵就像一個小大人。”
    “那糖果呢？霖安喜歡吃糖果嗎？”
    司機笑笑，“應該是不喜歡的吧？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小少爺吃糖果，有次車上有塊巧克力，他餓得肚子疼，都不會碰那塊巧克力。”
    孔慈音神色發怔，霖安也不喜歡巧克力，和厲奕琛一樣，有一次厲奕琛加班很晚，自己去找他。
    厲奕琛餓得胃疼也不碰巧克力。
    父子兩還真想。
    所以，霖安買那些糖果是為什麽？
    孔慈音或許可以猜到，霖安在彌補自己的童年的缺失。
    霖安的童年裏沒有糖果，沒有玩具，沒有陪伴，所以現在他會自己彌補。
    這點和厲奕琛也像。
    都在彌補。
    她就沒有彌補，因為她從來都問心無愧。
    她眼神放空，看著醫院。
    突然，她的目光停在某處。
    隨後，她瞳孔一縮。
    那不是……
    楊清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