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曲翩然隻是搖頭。
    氣氛忽然變得沉默，她覺得淩欽在聽完她講了福利院的事情之後就有些奇怪，但轉頭看向他時，淩欽卻抱著手帶著墨鏡，態度像是屈尊降貴聽她說話。
    她正想問什麽，觀光車就停了下來——
    “二位，到了。”
    曲翩然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三十分鍾的路程。
    “進去吧。”淩欽下來後拖了拖鼻梁上的墨鏡，朝她看了一眼，然後果斷插兜走在了前麵。
    曲翩然剛剛想要問出口的話被一打岔，忘了個一幹二淨。
    她拎著包撇嘴，“走那麽快，不知道還以為你是藝術家……”
    藝術小鎮坐落於東域海景區偏西的位置，更接近城鎮區，往前走兩步，就看到“東域靈光藝術小鎮”幾個大字擺放在平坦地麵的正中央，旁邊還有遊客在合影。
    曲翩然在原地站了片刻，這裏是一個特別廣袤的場地，站在這裏，周邊的房屋建築將她包圍，這一刻才真正讓她有了身臨其境的感覺。
    正對麵的建築旁邊擺放了一個巨大的石雕，雕刻的形狀是個鯤鯨的模樣，外麵還塗了一層顏料，遠遠望過去，栩栩如生。
    從石雕背後緩緩走出來一個人影，墨鏡被他隨意掛在領口，他插著兜，神情懶散的看著她。
    “還不走，站在這裏入定呢？”
    曲翩然回過神。
    “趕緊的。”對方語氣裏還有些不耐煩。
    雖然語氣不好，但她還是跟上去，和他並排走在一起。
    “藝術就是要欣賞和觀摩，你走那麽快，能看到什麽？”
    淩欽直接把手放到她的頭上，毫不留情地揉了揉，剛剛被她整理好的頭發頓時又變成了早上的樣子。
    “能看到一個抓狂的小野貓啊。”他惡劣地說，說完就邁開步子離開，沒有給曲翩然反應的機會。
    等到曲翩然反應過來的時候，淩欽已經走到了一個小
    畫展前。
    這個展覽館裏比較安靜，從裏麵出來的人有的穿的正式華貴，做著好看的造型，有的隻穿著一張背心，留著半長不長的頭發，不過都保持了一副優雅坦然的樣子。
    很遵守這裏的規則。
    曲翩然追到這裏的時候正要罵他一句“有病”，就被淩欽示意噤聲，然後他指了指門口掛著的一張“保持安靜”的字。
    這裏要比其他地方安靜許多，不禁讓曲翩然好奇，裏麵究竟是什麽？
    她之前去過的展覽裏也有需要保持安靜的地方，不過和這裏相比，還是有些差距。
    她和淩欽兩人走了進去，他們一前一後，她走在前麵，這個地方給她的第一種感覺就是暗。
    狹長又昏暗的走道，牆上掛的畫用微弱的光打亮，看到其中一張畫之後，曲翩然愣了愣，這很明顯是小孩子的畫作。
    但又透露出些許不同尋常。
    她繼續往前，發現牆上的畫卻變得越來越詭異，從原來十分正常的畫風緩緩變得十分離奇。
    圖上的線條扭曲，還有被顏料沾上的手印，直到她停在大廳的一張巨大的，詭異中又帶著美感的圖麵前。
    旁邊終於多了作者的注釋。
    因為視線昏暗，曲翩然不得不走進兩步才能看清楚上麵的字。
    這個展覽是一個叫做t的年輕畫家所做，在畫展中擺放的就是他從小到大畫的畫。
    後來因為得了自閉症，導致畫出來的東西越來越詭異，但也是因為畫畫，讓他度過了一個較為漫長的童年，直到他的這副足足有一人高的畫被他的堂兄發現後，決定為他舉辦一個畫展。
    這是他第一次舉辦畫展，本人因為無法和其他人溝通，所以這件事情全權都是他的表哥在操辦。
    “這個堂哥倒是有心，這裏的布景以前不是這樣的，看來他很看重這個堂弟。”淩欽站在她身後輕聲說。
    曲翩然被嚇了一
    跳，淩欽湊她很近，幾乎貼著她的耳朵說話一樣，讓她沒有忍住一縮。
    淩欽及時抓住了她的肩膀，然後從背後抱住她，“躲什麽？這麽久了，還沒有習慣？”
    “你幹嘛？快鬆開！”曲翩然小聲說。
    雖然這裏的人不多，但還是有三三兩兩的人進來。
    兩人的舉動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情侶一樣，沒有引起任何人懷孕，但是她還是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他們在人家的畫展上這樣不太好。
    淩欽抓住她的手腕，然後下滑，兩個人十指緊扣。
    曲翩然被他拉到了大廳的另一端，那是另一條走廊。
    這條走廊裏比來的那條走廊還要暗一些，裏麵的牆壁上沒有掛畫作，遊覽畫展的遊客以為這裏沒有東西，走到這一端就離開了。
    曲翩然也以為這邊沒有可看的了，是淩欽卻十分強硬的表示，“看一看唄，既然這裏開放，說明就是可以讓人進來的。”
    裏麵的燈光照到地麵上，在一個空白的屋子裏，地麵上是灑上去的各式各樣的顏料，還有一個人，一張畫板。
    那人披著長發，身上沾著顏料，眼神卻很清亮地盯著麵前的一幅畫。
    中間有個玻璃板隔著，他們兩個人站在了玻璃的對麵，裏麵的人都沒有發現他們。
    “應該是單向可視玻璃，裏麵的人看不到我們。”淩欽淡淡道。
    曲翩然揮了揮手，發現裏麵的人果然毫無所覺。
    “他應該就是這場畫展的主角吧？”
    裏麵的人雖然很瘦，但是眼神裏卻含有勃勃的生機，這是一個自閉的人無法對外界展示的一麵，但是卻能對自己熱愛的東西展示出來。
    他們在這裏站了有五分鍾，裏麵的人都是一動不動，像是進入到某種境界一樣。
    “走吧。”
    曲翩然本想拉他，卻發現兩個人現在還是食指緊扣的動作。
    她抿了抿唇，鬆手，“我
    們別打擾到他。”
    走出去後，曲翩然還在想那個畫家的眼神。
    她走神很明顯，在經過了其他幾個還不錯的展覽後，淩欽終於忍不住把她抵在一麵牆上。
    “說要找靈感的是你，來了後走神的還是你，想什麽，嗯？”
    曲翩然看著淩欽俊逸的麵容，不由自主的開口，“淩欽，你說，一個人心裏滿是黑暗，為什麽露出來的眼神卻還是那麽純淨？”
    淩欽挑眉，“你說那個畫家？”
    他鬆開曲翩然，哧笑一聲，“我這麽一個帥哥站在你麵前，你竟然還在想別的男人。”
    “問你話呢！”曲翩然皺眉。
    “你說，他內心全是黑暗，你是通過什麽判斷的？那些畫？”他把掛在脖子上的墨鏡拿出來擦了擦，轉而戴在了曲翩然的臉上。
    “你現在看到的是什麽？”
    “……你。”
    “和剛才看有什麽區別？”
    曲翩然想了想，“暗了好幾度？”
    “別人眼裏的世界你看不到，你怎麽會知道別人的世界沒有光？帶著墨鏡，光落下來後你也能認出那就是光，就算是扭曲的光，那也是在他世界裏的光。”他把墨鏡又拿了回去，重新掛在衣領上。
    “如果我猜的沒錯，照進他世界的那束光，就是他的堂哥。也是他的堂哥，在守護著他的那份純淨。”
    曲翩然愣愣的看著他，沒有了墨鏡的世界分外明亮。
    她忽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她順著那東西的尾巴追過去，卻發現有兩個字緩緩浮現。
    “……初心。”
    淩欽：“嗯？”
    曲翩然忽然笑了起來，她想，她知道她的作品裏缺的是什麽了。
    眼前的女人笑得開心，像是海棠初開，豔麗嬌美，淩欽還是第一次見到她笑得如此開懷的模樣。
    怔了怔，他也勾起淺淺的笑容。
    片刻後，沒有忍住，低下頭吻了上去。
    現在的她，嬌豔欲人，很難讓人忍不住不去采摘。
    當他吻下來的那一刻，曲翩然沒有拒絕，甚至主動迎了上去——
    靈光藝術小鎮的街道旁，背後是被裝點的古色古香的牆，旁邊就是一個小型畫展，微風吹過，有兩三片花瓣散落在他們頭上。
    “哢嚓——”
    這副畫麵被路過的一個拍客拍下，“那個……我就是覺得這個畫麵很美，貿然拍了你們十分不好意思，請問可以允許我把這張照片放在我的收錄策裏麵嗎？”
    “當然可以。”淩欽回應的迅速且坦然。
    而曲翩然則覺得她剛才太過主動，被人看到或多或少有點尷尬。
    拍客很高興，並和淩欽互相交換了微信，說回去就把剛剛拍到的照片發給他。
    淩欽欣然接受，然後當著人的麵，牽起了她的手……
    兩個人仿佛成為了真正的情侶一樣！
    天色漸晚的時候，淩欽又找了一輛觀光車，把他們送回了所居住的民宿。
    曲翩然回到房間之後，就開始進行創作，晚上靈感迸發，紙用了很多張，一整個晚上，聽到的都是她在桌上塗塗畫畫的聲音。
    辦公桌就在淩欽床的旁邊，他躺在床上就能看到曲翩然埋頭專心創作的樣子。
    最開始她還讓他要不去裏麵睡，理由是隻有這裏有辦公桌，怕自己的動靜吵到他睡覺。
    被他拒絕之後也沒有多說，最後整個心思都放在了畫設計圖上，一晚上徹夜未眠。
    等到最後大功告成之後，已經到了淩晨4點左右。
    曲翩然終於卸了口氣，趴在桌子上直接就睡了過去。
    淩欽見人半天沒有動靜，輕輕叫了她一聲：“曲翩然？”
    沒有回應。
    他下了床，看到她趴在桌上，眼底全是疲憊。
    他把人放回了床上，並給她蓋好被子，最後歎了口氣——
    “就記得別人，唯獨忘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