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琴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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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來,一軍士搬來琴幾,古琴放好。
範仲淹坐了過去,十指於琴弦之上輕輕來回一拂,口中朗誦道:“思古理鳴琴,聲聲動金玉。何以報昔人,傳此堯舜曲。”
站於一旁的甄金蓮連忙續上話來:“大人一叩朱絲繩,萬籟不起月光凝。方知聖人情慮深,將治四海先治琴。”
範仲淹微微一笑,歡聲接上:“興亡哀樂不我遁,坐中可見天下心。感公遺我正始音,何以報之千黃金。”
院子裏頓時掌聲四起,歡聲一片,陶陶欲醉,那個軍士與那個丫頭不小心也參與其中,不見了尊卑貴賤,唯見男女與長幼,好個嗬嗬暖暖、心無掛礙共相處。
範仲淹道:“小子,想討個什麽琴音與劍共舞?”
白玉天答道:“當年廬山一別,先生見我年少氣盛,出手剛硬,恐我日後被‘戾氣’所傷。臨行前,特意叮囑晚輩多讀些詩書,怡情養性,驅除心中戾氣。晚輩不敢相忘,每每心煩意亂之時,想起先生的敦敦教誨,便用書本驅愁去悶。”
範仲淹微笑道:“甚好,孺子可教。”
白玉天微微一躬,道:“多謝先生。”坐正了來,繼而說道:“所看過的書籍中,依稀記得,大唐有一個叫郭元振的書生,因作《寶劍篇》而得到則天皇帝的賞識,授右武衛鎧曹參軍、奉宸監丞。又因進獻離間計,使吐蕃發生內亂,獲授主客郎中。後又出任涼州都督、隴右諸軍大使,北卻突厥,西走吐蕃,拓境千裏,大興屯田,促使涼州地區得以安定發展。”停了下來,躬身道:“願先生奏響《寶劍篇》,像美須髯公郭元振一般,立功邊陲,入參鈞軸,大展抱負,為天下百姓大謀福祉。”
狄青聽過,拱手躬身道:“願大人奏響《寶劍篇》,為大宋建功,為天下百姓謀福。”
範仲淹聽過,想起郭元振雖官至宰相,卻被政敵彈劾,坐罪流放,抑鬱而終,不免有些心寒。但想著郭元振守邊多年,武緯文經,雖無顯赫武功,以建設、安撫見長,以誠信對待邊疆少數民族,化幹戈為玉帛,卻也深得邊疆百姓的愛戴,克致隆平,安遠定邊,不戰而屈突厥、吐蕃之兵,對保持邊疆穩定,維護國家統一,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心中不也肯定了來,一句久藏於心底的話不免脫口而出:“善戰者之勝也,無智名,無勇功,故其戰勝不忒。”
白玉天道:“有請先生奏響《寶劍篇》。”
狄青附和道:“有請大人奏響《寶劍篇》。”
範仲淹大笑道:“好。”
見白玉天提劍起身走到院中,做好了準備,朗聲唱道:“古琴牽引一輪月,落我滿懷白霜刃。一劍一琴一聲笑,俠肝義膽兩相照。”言語停,十指落上琴弦,彈奏起來。
琴弦錚錚,白玉天青蛇出鞘,踏節而動。頓時霜刃漫天飛舞,與月同輝,漸漸在旁觀者眼中凝聚,好如一顆星星遊動於夜幕之上。星光閃爍,忽明忽暗,忽大忽小,難以捕捉。
範仲淹一邊觀賞著白玉天那飄然舞姿,一邊觸碰內心情感,頓時意隨心生,心隨意動。十指隨心而動,隨意而行,隨性而彈,慢慢心手相應,人琴合一,物我兩忘。
琴音從他指尖逃脫,時而吞吞,時而吐吐;時而幽緩,時而急促;時而空明,時而慷鏘;時而氣韻羈羈,時而豪豪放放。
側耳傾聽,彈琴者的內心好像隻求鮮明,任奔放;不求技巧,難拘束。穿行於院落之中,纏繞在白玉天手中純陽劍的三寸劍芒之上,好如鐵筆點擊,好如銀鉤勾勒,在夜幕上留下一行行白色字跡,經過眾人的眼光串聯,一首《古劍篇》隱隱呈現於白色星體之上:
“君不見昆吾鐵冶飛炎煙,紅光紫氣俱赫然。良工鍛煉凡幾年,鑄得寶劍名龍泉。龍泉顏色如霜雪,良工谘嗟歎奇絕。琉璃玉匣吐蓮花,錯鏤金環映明月。正逢天下無風塵,幸得周防君子身。精光黯黯青蛇色,文章片片綠龜鱗。非直結交遊俠子,亦曾親近英雄人。何言中路遭棄捐,零落漂淪古獄邊。雖複塵埋無所用,猶能夜夜氣衝天。”
其他四人耳悅琴音,眼喜劍舞,如夢如幻,恍如隔世。
白玉天舞起寶劍來,靜若伏虎,動若飛龍,緩若遊雲,疾若閃電。三寸劍芒好如一束梅花,淩空遊動於身子四周,左右盤繞,上下翻飛,寒意所到之處,結霜凝雪。
琴音停,白玉天劍指蒼天,一縱而起,急遽地盤旋而上,雙臂輕張,形如扶搖而上的白鳳,轉瞬間離地三四丈,寶劍淩空揮舞片刻過後,緩緩降下地來。
狄青驚呼起身,一把迎接住走過來的白玉天,歡聲道:“白兄弟,你有如此武功,為何不到朝廷中來,求個功名,問個前程,光宗耀祖一番,流芳百世之後?”
白玉天輕輕一笑,道:“狄將軍客氣了。蒼鷹走進籠子,不愁餓著肚子,也可活的長些,卻為此付出了代價,再不能與天地共舞了。看我大宋富甲天下,士大夫們大多生活優渥,心中所追求的,是那神清氣爽般的舞文弄墨,不是那汗流浹背般的騎馬射箭。用文安邦,可說合心合意;用武開疆,不過徒添煩惱。”
轉而又說道:“我白玉天好說一個遊俠,歹說一個無業遊民,連下地種田的百姓都不如,有何資格求取功名。就算一時僥幸求得了功名,日後若遭他人所不容,刨根問底,豈不連舉薦之人都要受此連累。還是一身清白的好,至少可活個心安自在。”
狄青道:“白兄弟,豈可說出這等喪氣話來。”
白玉天笑答道:“狄將軍,大宋從太祖建國,到當今天子主政,共四代帝王,享有國祚已八十年有餘,朝中宰輔哪一個不是通過寫文章進士及第而來,何曾聽說過宰相之位是靠騎馬射箭獲得的。如此崇文抑武的朝廷,你武功好可以,有抱負不行。”
範仲淹走離琴幾,一旁答話道:“那你就在江湖好好待著吧。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地活著也沒什麽不好,至少是為自己做事,無需瞻仰他人的臉色。”
白玉天說道:“多謝大人成全。”
範仲淹笑道:“謝我做什麽,該說謝謝的人是我,如此精美絕倫的舞姿,世所罕有。”
狄青見範仲淹大人都不強人所難,拉白玉天入朝為官,自己更是不能了,於是朝範仲淹大人行禮話別道:“大人,夜色已深,末將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範仲淹道:“好。”讓軍士送狄青與白玉天出府。
白玉天話別範仲淹、甄金蓮,跟在狄青的身後,出得府衙。
那宋統領走了來,將狄青拉到一邊,說道:“狄將軍,真就不管那刺客了?”
狄青轉頭朝白玉天那兒看了一眼,說道:“宋統領,身為部下,大人的話,不僅要聽進心裏去,還要一五一十地執行好。隻有這樣,日後才不會患得患失,心神不停,上上下下才會緊密無縫、同心同德不是。”
宋統領道:“卑職不是沒將大人的話聽進心裏去,也願意一五一十地執行。可對卑職來說,大人的安危重於一切,半點馬虎不得。就怕將此事一筆帶過,躲在暗處的那些歹徒還以為我們怕了他們,心存僥幸、鋌而走險,讓人防不勝防。一旦戒備有所疏漏,再次驚嚇到大人,卑職可是百死難贖其罪的啊!”
狄青拍了拍宋統領的肩膀,微笑道:“老宋,你是知道的,範大人從來是服人以德,是真心實意地敬民愛民,不喜歡殺戮。你若執著於此事,放不下,豈不是對範大人那愛民敬民之心的大不敬。況且範大人後天就起程去慶州赴任了,你就是算無遺漏地戒備森嚴,也就一兩天。等這兩天一過,你想怎麽做那是你的事,隻要下任知州龐籍大人不反對就成。”
宋統領聽著有些道理,道:“那我真就不管了?”
狄青淡淡一笑:“誰要你管了。隻要這兩天,不放一隻蒼蠅蚊子進府衙就成。”走了開去。
白玉天見狄青走了來,問道:“狄大哥,是不是有我娘子的下落?”
狄青道:“你真想見她?”
白玉天道:“她是我娘子,晚見不如早見,自然越早見到越好。”
狄青轉身一把將宋統領喊住:“宋大哥,別走這麽快,有事問一聲。”
宋統領走了來,道:“將軍有何事?”
白玉天朝宋統領躬身問道:“宋大哥,你們是不是有那刺客的消息?”
宋統領看向狄青,見其微微點了點頭,答道:“她離開這裏,走進城西一百姓家裏,然後就沒出來過,想必那裏是他們的一個窩點。”
白玉天道:“能麻煩你派個人給我帶個路?”
宋統領道:“這個恐怕不行。”
狄青道:“老宋,有什麽不行的。範大人後天起程去慶州,一路上,安危全係於他一身。若連他都不能信,還能相信誰去,派人帶他去好了。”
宋統領不好逆了狄青的意,勉為其難地說道:“你稍等一下,我讓阿民帶你去。”
白玉天抱拳有禮道:“多謝宋統領。”